十一月六日
今天的天空变得乌云密布,天气播报说今天会有暴风雨,而两人原本预定的抛尸计划也在今天变得不确定性。
早上七八点,秦胜被一阵动静吵醒,他微微睁开眼,发现陈良正穿着厚棉袄,拎着几袋垃圾出了家门。
再次见到陈良是下午的六点。那会窗外的天已经开始黑了,秦胜正打电话给陈良,想问问人在哪,但就是拨打不通,早些时候打了两三通,快到傍晚又打了两通。现在又是一通。他心里有种莫名的害怕,害怕陈良在半路被抓,现在正在拘留说供认,不过好在最后一通电话挂断时,陈良终于提着大包小包的推开了玄关的门。
秦胜来到玄关处,惶恐的接下几个口袋,陈良笑着跟他说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说着,陈良拎着其余袋子出了玄关,拐角进了厨房。秦胜查看袋子里的东西,都是些蔬菜和瓜果。
他把东西一起提进了厨房,问陈良需不需要帮助,陈良很开心,但是还是说都可以,秦胜想着自己会弄几个菜,手艺也有点,所以也决定帮着做点。
与陈良作伴的两个月,不说成为了挚友,但时间够长,抬头不见低头见,秦胜对陈良那种情敌般的仇恨消减了不少,他有些时候会把陈良当成室友,就像当初上大学那会,跟一个来自外地,不怎么熟的室友一样,偶尔说几句话,陈良不来找自己,自己就不会主动交谈。
陈良切菜,秦胜看着锅里,当陈良把菜丢进锅中,握上锅勺时,两人又会转换职务,秦胜开始切菜,有时候切得快,连大蒜、姜、葱也都切好备着,陈良则看着锅里的火候,时不时望他几眼。
在寒冷的十一月里,厨房成了最温暖的地方,锅中带有甜味的香气萦绕在这小小空间之中。
陈良把锅盖盖上,算着时间,秦胜则切着刚煮好的牛肉。
秦胜想做盘小炒牛肉,可陈良想着弄牛肉太好时间,倒不如煮好了切成片,然后蘸点酱油吃,秦胜也尊重陈良的选择,于是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刚出锅的牛肉放在一边冷却了会,秦胜才敢动手切。
一种毫无油腻的气息从切口中散出,陈良在秦胜眼前拾起一片牛肉塞进了嘴里,秦胜抬头望。陈良咀嚼着,嘴角的坏笑隐约浮现。
屋外的世界彻底被黑夜统治,月亮又一次不见踪影,风儿也仗着这股气势开始狂风大作。两人忙里忙外的,一会是炒一会是炖,陈良指挥着做了辣椒炒肉,蒜香清蒸排骨,虾仁炒蛋,辣子鸡丁等六七盘菜,让秦胜显得有些汗颜,到这个份上,他完全有一种落败的感觉。
一盘土豆顿猪肉出锅,陈良端着出了厨房,秦胜则趁着这时间掌勺,想做点其他的菜,陈良进来,看见秦胜正洗锅,顿时楞在了原地。
秦胜把锅放回灶台,瞧见陈良正站在门口,他心一惊,连忙解释说自己想亲手弄几个菜,就当是自己对陈良生日的祝福。陈良得知了原因,低头露出了一种暖意的笑容,接着又轻松的跟他说都可以。
秦胜动手放油,又瞥向一旁余下的食材,想着怎么弄才能显得不简单。
客厅的电视开始响起声音,似乎是天气预报,主持人用着训练有素的声音循循渐进的报道着近些天来温度下降的原因,并在最后重点播报了今天会有暴风雨的确切消息。
就算在窄小的厨房,也能嗅到一点来袭自然灾害带来的那种丝丝入微的恐怖。秦胜腾出手,走到厨房的小窗前,把锁扣扣上,那种狂风大作的呼啸声透过厚厚的毛玻璃扰的他不能安心。他又回到锅前,把洗好的菜放进锅里,顺着热油用锅勺来回翻炒。
也许是为了彰显手艺,但他也没面子去叫陈良过来看,但好歹得展示一番,就当看看自己那么久没做菜,有没有生疏。秦胜提起锅铲,单手开始颠锅,不过没几秒,就因为手臂酸痛的原因放了下去。他觉得得去健健身,至少在家里可以做做提矿泉水的动作。
余下的食材并没有多少,秦胜就花了点时间做了两盘菜,做的过程中又是掐时间,又是尝咸淡,生怕多怕一粒盐,多煎一秒钟这菜就毁了。两盘菜放在一旁散发着浓郁的香味。一盘肉沫茄子,一盘秦椒火腿土豆片,都是家常菜,但是秦胜都花了比以往两倍的认真和仔细。
就从色泽来看,绝对不逊色任何餐厅里的菜,肉沫茄子里的紫色在酱料中若隐若现,撒上的葱花被热气蒸得发出一种清香味。而秦椒火腿土豆片中鲜艳多彩的色泽浇上只有秦胜知道的秘制料汁,瞬间,一种勾引似的气息直捣空空如也的腹中,让人只想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就算沾的满嘴油也全然不顾。
托着两盘菜出了厨房,陈良早已在桌前等待多时。
“好香啊。”陈良远远的就说。
秦胜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对了,你还会颠锅?我从来没看见你那么弄过,很不错。”
“你……你看见了?”
“当然,我说炒的那么香,怎么不能去观望几眼。”
“谢谢了。”秦胜有些高兴,他把菜放到桌上,又坐到了位子上,“祝你生日快乐。”
陈良正笑着,忽然被这话说的发愣,好像完全出乎意料,而隐约中,秦胜从陈良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闪光,但紧接着就完全消失,陈良低下头,声音有些微微发抖:“谢谢……”
窗外的大风像是个流氓,一直拍打着客厅那扇落地窗,发出阵阵异响。
陈良跑去打开电视,把频道调到音乐栏目。
“现在是晚上八点,在马上来临的暴风雨中,小方将会和大家共同度过今夜……”
前词结束,电视中开始播放音乐,不是流行音乐,不是老歌,只是一首不知名的没有歌词的钢琴曲,拥有一种懒郁,安心,舒缓的调子。陈良决定就是这样,又坐回桌前。
“对了,没买蛋糕吗?”秦胜忽然想起来这事,他左顾右盼。
“我想着,做多点菜就不吃蛋糕了吧,今晚的这些菜比蛋糕好太多,最重要的是,还有你亲自下厨的。”陈良给他一个微笑。
“这样。”秦胜走到灯的开关前,转头问:“没有蛋糕,那还是要许个愿吧,关灯吗?”
“嗯。”陈良说。
将除了客厅的灯全部关闭,等着秦胜回到位子上后,陈良才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默默许愿。
这段静默的时间,秦胜望着陈良,心里开始揣测着陈良会在许什么愿,家人平安,万事如意或者财源滚滚,这些会不会老套。他把眼睛撇向一旁,细细回想自己之前生日都在许什么愿望。
在跟魏悠悠交往之前都没怎么过生日。家庭离异,工作繁忙的秦胜哪有闲情过生日,不过好在魏悠悠对这种拥有节日氛围的事情特别在意,尽管秦胜多次说生日这种节日,比平常随便吃好点就行,但魏悠悠还是劝说着买了个蛋糕,那两年,秦胜的许愿对象都是魏悠悠,都是许着他和魏悠悠白头到老的愿望。
但是现在看来,莫名的有些伤痛。秦胜灰了脸,但又想到正在过陈良的生日,又摆好面容,转了过去。
希望陈良不要许那些不能实现的梦想,不是打击,只是深有体会,秦胜想着,勉强的挤出个笑容。
睁开那双眼睛,陈良第一眼就望到了秦胜身上。秦胜用刚才的微笑眨着眼。
“吃饭吧。”
秦胜说,等着陈良先动筷子,可陈良站起身去了厨房,秦胜有些困惑,他望着陈良远去的身影想着还要什么东西要拿,结果陈良从厨房的冰箱里拿来了一瓶红葡萄酒和一打小麦牌啤酒,又因为腾不开手,陈良的两个口袋里还揣着玻璃杯。
“喝点酒吧。”陈良将那瓶红酒递到他面前,又把口袋里玻璃杯拿出,用力的擦了擦,随后给他倒满,“红葡萄酒度数没那么高,你应该能喝点,我知道,魏悠悠说你不喝酒的,当然,觉得不好喝也可以不喝,只是高兴就好。”
秦胜看着眼前的猩红的葡萄酒犯了难,他从来没喝过酒,要较上真,四年前同事送给过他一瓶果啤,他那时候喝了几口觉得难喝,就都倒进了水槽里,但为了不扫了现在的兴致,他还是没有怨言。
“没事,偶然喝喝也没什么。”秦胜抬起酒杯,勉强的喝了口。
陈良欣慰的笑笑,把易拉罐装的啤酒拽开口子,畅快的“斯拉”的泄气之后,便是瓶内微弱的气泡爆裂声,“啪嗒”“啪嗒”的。陈良把啤酒倒进了杯子里,一瞬间,杯内满是泡沫,原本不用这样,但陈良觉得用酒杯更好。一样的容量,彼此的尊重。
“干杯吧。”
两人举起酒杯,隔着餐桌在空中轻轻撞杯,正巧的是,一声雷电在此时响起,然后屋外开始响起噼里啪啦的滴水声。
在秦胜的印象里,酒是苦涩的,现如今喝来的确是如此,苦涩,但有回甘。他几乎每吃几口饭菜就得喝上一口,包括陈良跟他碰杯的,才十来分钟,他就已经喝了瓶内一半多的红葡萄酒。
陈良像是个老手,一打啤酒,十二瓶,他已经喝了有八瓶,可依然清醒的很。
“秦胜,你知道吗?”陈良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
“怎么……了……”秦胜红着脸,把头埋进身下。每当醉意袭来,他总是要低头缓缓。
“魏悠悠那天跟我说想跟我结婚。”
陈良面无表情的忽然说起这个来,显得攻击性十足,可出乎意料的是,秦胜并没有因为听了这番挑衅的话语而怒不可遏,他醉意十足,似乎要靠在臂肘上摔倒。陈良见状,嘴角浮起一丝欢愉。
“那天她邀请我来到你家,然后跟我说想上床,我用保守的缘由跟她拒绝,然后跟她说我们可以结婚,如果她想的话。你猜怎么着,她满脸笑意,无比认真的跟我说当然可以。”
陈良喝一口啤酒,又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
“可魏悠悠不知道,我之所以说结婚的事情,是因为我妈,还记得我跟你说,她想看到我成家,而今天早上,我妈又打电话跟我说,问我之前说好的那个女孩什么时候带回来,我沉默了很久,终于决定不再骗她,我跟她说我其实爱着另外一个人,那个女孩不是我的归属,我妈也顿了一会,然后笑着跟我说,那就跟他说明白,说你爱他,想和他在一起。”
陈良放下筷子,把目光移到秦胜身上。秦胜像只枯萎的花,慢慢的往桌上趴去,最后双手松开摊在桌子上,头枕在小臂上酒醉了过去。
“我爱我妈,可我更爱那个人,尽管她说的那个人是她觉得的,可真实情况是,我爱的是我觉得的,我爱他。在挂断后,我觉得我不能再拖下去了,他正在被过去所吞噬,我想把他拉出来,拉到我怀里,跟他说我爱你。”
陈良站起身,来到秦胜面前,轻轻挪开他的面颊,弯下腰,对着他的耳廓处细语道。
“你知不知道,我爱的那个他是你,秦胜。”
暴风雨从这刻才开始真正席卷这座城市,雨水变得凌厉,落在任何地方都要砸个痛快,决绝,风儿也变了样,癫狂,歇斯底里的侵扰着每一个人的住所,以至于心智,隐约存在的欲望和疯魔在之中变得无限巨大。
客厅的灯被关上,窗外不停的闪电时不时照亮屋内的茶几,电视机,瓷砖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