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渊!开张大吉呀!”陆行安拱手作揖,命随从送上几箱厚礼。
司清下了车便松开陆行安的手,二人并肩走在一起。
小十六领着贺礼,朝司清点头笑道:“司姑娘,您怎么和陆公子一块儿过来啦?”
主子不问,我替主子问!小十六跟在姬渊身边做事很多年,主子一个眼神他便知什么意思。
“方才路上遇见,陆公子好心把我捎过来。”司清示意,狐狸将她备好的贺礼一并递上。
女人抬眸与姬渊的视线撞上,朝他明眸一笑,道:“开张大吉。”
这时,陆行安出声打断,“等等,合着你们早就认识?!”
沉默良久的男人终于舍得出声,“司姑娘,是醉仙居贵客。”末尾两个字似乎有意加重了咬字。
这姬渊今日看自己的眼神怎么好像暗含几分针对的意味?陆行安感觉自己出现了错觉。
司清嘴角含着笑,“辛苦陆公子送我过来,方才见陆公子诚心邀请,有所隐瞒,还望公子莫要介怀!”女人朝狐狸招了招手,狐狸将一个小木匣子交给陆行安的随从,“小小见面礼,还望陆公子收下!”
美人如此温柔,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拒绝邀请,给足了自己面子,还送上见面礼,求之不得!
陆行安落在司清脸上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甚至多了一丝暧昧不明的意味。
“姑娘有心了!陆某怎会介怀!有幸送姑娘一程陆某甚是高兴!”陆行安语气间喜悦难掩。既是姬渊的朋友,那就好办了!
“二位不妨入座再叙!”见两人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旁若无人的样子,姬渊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忍不住打断。
说完,姬渊移步前去跟刚到的老友打招呼,陆行安经过小十六面前时,小十六朝他使了个眼色,暗戳戳说道:“陆公子是否觉得我家主子近日有些不对劲?”
陆行安神色一愣,缓缓点头,“晚点再说!”宾客熙攘,他没有过多停留,让小十六先忙着招待客人。
“……”
作为上宾,司清和陆行安被安排在正对戏台的雅阁,与顶楼的清阁不同,此间位于观戏听曲的极佳视角,台上戏子的一颦一笑如在耳畔。
“敢问姑娘尊姓大名?”方才在马车上一路颠簸,司清一上马车便闭目养神,他不好意思打扰人家姑娘,本着君子的风貌,这会儿坐下了才凑过来询问。
司清和陆行安的位子中间用一卷珠帘隔开,可陆行安并未落座自己的位子,而是厚着脸皮占了她身旁的空位。
“司清。”一反街头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女人这会儿已经恢复了清冷温婉的调性。
此二字一出,陆行安瞬间明白她为何是姬渊的座上宾!
当年鬼道祭司被贬一事,四海皆惊,即便如今身为堕灵,其地位亦不可忽视,毕竟,修道界视天才如神物!
可姬渊一个人仙何时与鬼道扯上关联?
“那你与姬渊是?”
“主客,本座在他这订了三个月的醉清欢。”
闻言,陆行安有些坐不住,“原来如此。这小二怎么还不上菜,你先喝点茶,我去催催!”
“嗯。”司清并未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远远注视着戏台子,几个戏班的人正布置准备着,上回那位美人不知今日会不会来……
这边,陆行安见小十六刚从一厢房中出来,一把拉住他,问道:
“你说说,你主子最近怎么不对劲?”
小十六左顾右盼,鬼鬼祟祟地侧在陆行安耳边道:“主子近日性情大变!衣着也变了!”
“的确,往常他穿得比本仙还惹眼,你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他今日衣着甚是寡淡!而且好长时间没找本仙下棋了,他都在忙甚?”
“主子这段时间常待在酒窖里,说是要出一批新酒。”
“新酒?这倒没听他提起过,不过说到这个,他竟舍得给司姑娘订三个月的醉清欢?!本仙求他要他才抠抠搜搜给了一瓶呢!这姑娘什么来头?”
小十六挠挠脑袋,“小的也不清楚。不过自打司姑娘出现,主子性子就变得……变得,呃……”
“变得沉稳柔和了许多!本仙认识的姬渊活脱脱一个放浪形骸的世家公子哥!你看看他!”陆行安指着雅阁上正在给司清续茶的男人道:“伪善!实在伪善!”
“小十六!厨房那边有事找你!”路过的小厮带来消息。
“来啦!”小十六匆匆忙忙赶过去,临走前跟陆行安叨了一句:“小的感觉,我家主子待司姑娘是极好的!”说完还使了个意味不明的眼色。
哦?明眼人听到这都能明白,有点意思!陆行安心里不知又开始鼓捣什么鬼点子,狭长深邃的眸子流露出一丝玩味。
陆行安回到雅阁,发现自己刚才坐的位置被一个肩宽腰窄肤色胜雪,举手投足间矜贵内敛的青衣男子占领,顿时火冒三丈,“姬!渊!这是本仙的位子!你你你起开!”
那人修长的指节示意身后,风轻云淡道:“你的位子,在那儿。”
倏地,楼内烛火熄了一半,光亮汇聚在戏台子上,陆行安不好打扰其他客人看戏的清静,皱着眉头朝他的随从招招手,“阿忍!把本仙雅间的软椅搬过来!”
一曲悲歌若九天悬流,前奏起,忽而高亢,急转直下,戏服镶着金丝华扣,美人脂粉隐真容,眉眼凄凄绛朱唇,今夜的酒注定不安稳。
“汝盼他入佛成仙,见他赤手生佛莲”
“高台凭,谁人起,神鬼世世,魂断结离……”
那美人今日果然来了,唱得还是那么悲。
世人奇怪得很,烧香拜佛求鬼神求上天,一生贪嗔痴却紧追圆满,不爱乐景喜剧,一出悲戏唱了千千万万年却至今座无虚席!
“醉仙居有一道不成文的惯例——只唱悲,不唱喜!”陆行安一向是个嘴里闲不住的种,没人问他,他靠近司清耳边小声介绍一句。
司清唇角一勾,余光朝姬渊微斜,打趣道:“不是惯例,是盈利。”
姬渊似乎未料到她会这么说,陆行安脑子一时转不过来,疑惑道:“这是何意?”
“四海六界太平祥和,生活平淡得很,唱一出悲剧调动人心,他们落了泪,醉仙居这酒喝得更上头不是?”女人说完便转头继续听戏,很是专注。
陆行安恍然大悟,拍了一下姬渊的肩膀,“好呀姬渊!我说你这醉仙居经营不过几年怎么名震四海,你说你这么会发财早些年还去当什么战仙!早做几年生意岂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烛光黯淡,姬渊昏暗中露出几分陆行安熟悉的狡黠,语气中充满了欠揍的味道,一副不以为意的脸色,“本座如今赚得少么?”
陆公子掐人中。
喝了口茶安安神,旋即用仅能让他与姬渊两人听见的音量悄声说:“嘿嘿,光线暗了,你这桀骜不驯的小尾巴就露出来了吧!我倒要看你这陌上人如玉的嘴脸能装多久!”
然而,这位世无双公子没理他。
一曲终了,满堂喝彩,热泪与烈酒一同咽下,醉仙居重新开张之日,光景更甚前朝。
小十六端来了三盏小酒杯,“姑娘,请!”
“这是新酿的几品酒,还请司姑娘品鉴一番!”姬渊拍开陆行安伸过去的爪子,“陆公子的酒稍后会上来,还请少安毋躁!”
“好吧。”陆行安双手抱胸,气定神闲,没事,咱不气!
司清端起第一杯,抿了一口,姬渊目光灼灼,像是期待夸奖的孩童一般,注视着司清将一杯酒全数喝下。
“嗯……此酒口感柔和,回味悠长,还不错!”女人放下酒杯,给出一番中肯的评价。
“再尝尝这杯。”姬渊将第二杯递到司清手中,就这样三杯酒入腹,或柔或烈,女人一一点评,“虽不及‘醉清欢’,但确实是难得的佳酿。”
“多谢司姑娘!”姬渊眼底波光流转,笑意淡若清风,打了个响指,让小十六命人上菜,端起他的白玉茶杯,长长的睫毛低垂,掩去眸中晦涩的窃喜。
茶汤见底,小十六领着三四个小厮进来布菜,手脚麻利,开席便退下。
百鸟屏风后,一抹妙俏的身影走进来,晚风轻拂,卷来一股馥郁花香,掺杂着难以忽视的脂粉雅气,来人语气细腻,口音似江南软语,那人朝姬渊款款俯身,尽显礼节——
“念昔见过主子!”
此人正是方才在戏台上吟唱的那位曼妙佳人,已将脸上浓厚的妆彩卸去,素面朝天,却掩不住天生媚骨,风姿绰约。
姬渊点头,余光落在司清身上,对莫念昔道:“既然来了,便摘下面纱,一同享用晚宴吧!今夜多亏你赶来帮本座撑场子了,回头让小十六给你府上送些薄礼!”
“主子客气!”莫念昔摘下面纱,落座司清对面,抬眸却心头停了一瞬。
从莫念昔走近的那一刻起,司清呆呆地望着她的眼眸。
待面纱落幕,女人素来淡淡的眼眸中氤氲出水光,须臾,眼眶中蓄满了泪水,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一道温热的泪痕。
她红着双眸,喉间疼痛得哽住,几乎说不出话来,良久,带着哭腔颤抖道:
“卿……卿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