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阁不对外人开放,司姑娘应当知道的。”说这话时,那人语气淡淡,视线向左偏移,看似在思考什么。
司清并不着急,口吻若话家常一般,从容道:“听小十六说,清阁是你亲手所建,想必费了不少功夫吧?”
姬渊眼眸低垂,看不清他在凝视着何物,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是麻烦了些,不过,有人喜欢。”也就不算麻烦了。
注意到他柔和的神情,有人?你那位不知是真是假的“亡妻”?本座有些看不清你了,司清心里想。
“这地方虽小,好在清净,有云月可赏,有好酒可饮,又有满池白莲,好像本座在梦中曾来过似的。”司清想在他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影子,可惜直至话音落下,姬渊眼里只有窗外的白莲,和天上的明月。
女人将药瓶装入囊中,又掏出一个锦绣盒子,递过去。
“姬老板。”男人闻言,失焦的视线清亮起来,眸中倒映出一抹娇小的身影。
“生辰快乐!”锦绣盒子被塞进姬渊怀中,“陆公子说你素来不过寿辰,也不收贺礼,本座送你一句祝愿总是可以的吧?”
“这……”姬渊尚未反应过来,看着手里的盒子思绪混沌。
“这不是生辰贺礼,是你给我那几瓶莲生丹的回礼!本座亲手炼制的安神香,睡前点上应该能让你休息得好些,不然本座订的酒就没人酿了。”
木屋内烛火的光亮较弱,暖黄的光线在女人精致的面孔上留下一侧阴影,衬得这白日里明艳锋利的脸蛋柔软灵动了几分。
说完,她向门边走去。
“租售的事情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天色已晚,不打扰你睹物思人啦!”三两话语间,姬渊深深吐了一口气,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欲将人喊住时,为时已晚。
月圆之夜,观云台可见晴空万里,夜幕低垂,女人的身影凭空消失在月光之中。
罢了,改日还会再见的。
姬渊捧起锦绣盒子端详片刻,在盒子底部瞧见四个针绣的小字——
“檀山庵制”。
“……”
那日之后,只要莫念昔有戏,司清无一例外,均会提前到场,前者戏唱完便入座与司清喝酒畅聊,两人关系日益亲切,犹如亲姐妹一般。
起初,阿孟只给莫念昔安排了每月唱两折戏,后来老板毫无征兆地又传下话来,说是让她每月来八回,本还想让其加场,但用念昔姑娘的话来说:
“隔日便来?!姬主子是想累死我不成!本姑娘不唱!给多少灵石都不行!”
浮光城人鬼神魔都知道,念昔姑娘戏唱得一绝,但她不想唱的戏谁也逼不了她,阿孟左右为难,我们姬主子只好作罢。
这日,司清闲来无事,正巧莫念昔不用去戏班带徒弟练习,也不用去醉仙居唱戏,说是脂粉快用完了,便约司清出来,让她帮忙挑选。
狐狸嫌麻烦,自告奋勇留在家里守门,没跟出来。
二人天生柔媚,明眸皓齿,五官略有些相似之处,街上大大小小的铺子摊贩,见她们来了都不肯多收半块灵石,一时之间街头巷尾的都在传城里的戏班来了位新的戏子,与莫念昔形同姐妹,浮光城的一对美人迟早要名扬四海!
“新来的戏子?还是个美人?!本仙前日才去醉仙居下棋,怎么没见姬渊提及此事?”府里的侍卫传来小道消息,陆行安觉得意外。
“这消息是烟柳老街那片传来的,现在外头都在谈论此事呢!”身旁的侍卫补充道。
陆行安通晓六界美人,此时出现个没听说过的,还跟莫念昔混在一块儿,有意思!
“阿忍!本仙要沐浴更衣!”
“好的主子,在下这就去准备。”不是贴身侍卫的命,是丫鬟的命。
……
烟柳老街,金粉铺子。
“清儿!你看看这个如何?”莫念昔拿起一个雕刻着镂空木兰花的胭脂盒子,问司清。
“念昔姑娘好眼力呀!这是本店昨日新进的木兰粉脂,仅有三盒”,话说到一半,店主压低了嗓音,侧身在两人耳边说:“从鬼域进来的,内含焕颜草,用了能让人鬼神看起来年轻百岁不止!”
二人听了相视一笑,脂粉铺的店主们都爱这么忽悠。
司清附和着点点头,柔声道:“确实不错呢,老板,三盒都包起来吧!”
“!”莫念昔瞳孔地震,这女人,这么豪横的?!自己该不会傍上比醉仙居还大的财神爷了吧?!望向司清的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几乎要冒出星星来。
故作矜持地扯了扯司清的袖口,卷翘的睫毛眨巴眨巴,轻声道:“不用买这么多叭姐姐~”的确是个好戏子!
司清默不作声,走向另一边的脂粉货桌,细细挑选了些其他的货色,对店主说:“这些也都要了,还麻烦您差人送到念昔府上。”
“好嘞!多谢二位姑娘光顾!东西一定给您完好无损地送到府上!”店主此时心里已经盘算着今日早点关店,到醉仙居狠狠犒劳自己一顿!
女人向店主付了灵石,回头对莫念昔说:“姑娘家用在脸上的东西自然要是最好的!这些瓶瓶罐罐的小玩意看着也算精致,就算用不完,放在屋里当个摆设,让人看着心情也好不是?”
念昔姑娘泪眼汪汪,柳叶细眉衬得叫人心疼,“自从娘亲走后,许久没有人给念昔买脂粉了……”故作一副要哭的样子,泪珠是落不下来的,眼底是掩不住狂喜的。
“行了行了,我不是你娘,留着回屋再感动哦!”司清开玩笑地敲了下戏精的脑门,语气里满是宠溺,二人正要离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哟!司姑娘,真巧呀我们又遇见了!”来人正是刚刚沐浴更衣完便出门的陆行安,见到传言中新来的戏子是司清,不禁失笑,果然还是本仙的消息最灵通!
他换了身明黄银绣袍,不知身上熏了哪家的香,一股张扬的火热的气息钻入鼻息。
“真骚!”莫念昔翻了个大白眼,阴阳怪气道:“哼!陆公子这又是来给哪家花魁挑胭脂啦?”
陆行安被呛了一道,不服输地说:“本仙碰巧路过!”又补了句,“就算买也不是给你买!”
“你!谁稀罕!”莫念昔双手叉腰,两腮气鼓鼓的样子,很是生动。
“嘿!有的是姑娘稀罕!心悦本仙的姑娘从东街排到西巷去了!”陆行安像是故意找茬儿,非要回怼莫念昔两句才开心,转而又一脸讨好地对司清狗腿道:
“但在本仙眼里,司清姑娘举世无双!再容不下其他美人!”
司清扶额,无奈道:“你们俩打情骂俏别扯上本座!”实在受不了两人之间浓烈又无趣的火药味,不顾怒目相视的男女,抬脚走出金粉铺子。
“谁跟他打情骂俏!”“谁跟她打情骂俏!”
“别学本姑娘说话!哼!”莫念昔狠狠剐他一眼,扭头小碎步跟上她的“财神爷”。
陆行安只当是与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小打小闹,并未放在心上,反正也无事,默默跟在二人身后,闲逛市集。
没走两步,司清见前方不远处升起浓浓白烟,眺望间,同一方向传来沉闷悠长的钟鸣,轻声问了莫念昔一句:“这寺庙的香火为何如此兴旺?”
“因为……”
“那是浮生寺!上至六界兴盛下至姻缘财路,浮光城的百姓都爱去那儿祈求庇佑!”莫念昔还未来得及将一整句话说完,后面那只顺风耳打断道。
“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呀陆行安!你这种人怎么会有姑娘喜欢啊!”莫念昔抓狂,见着陆行安就觉得心烦气躁!
“哦?没人喜欢我,难道有人喜欢你啊?前面就是浮生寺,要不去卜一卦?看看到底谁的姻缘穷,途,末,路!”末尾几个字听起来咬牙切齿,惹得莫念昔怒红了脸。
“去就去!谁怕谁!”小姑娘气鼓鼓地加快了步伐,陆行安不服输地追了上去。
被落在后面的司清无奈摇摇头,出声问了问阿忍:“他们俩一直都是这么个相处模式?”
阿忍如实道来:“我家公子一向喜爱逗念昔姑娘。”跟逗家里的小灵宠似的。
浮生寺正殿前供百姓上香的香炉旁排了一条条长龙,他们四位挨着走在一块儿才不至于被挤散,阿忍走在前面摸索着,在乌泱泱的百姓中硬生生拓出一条狭窄的小路。
良久,一行人才找到卜卦的地方。
莫念昔豪气地在卜卦的老师傅桌上拍下一颗巨大的灵石——“师傅!本姑娘要看姻缘!”
与此同时,陆行安也让阿忍递过一袋灵石——“本仙也要看姻缘!”
老师傅蒲扇背后的老眼划过一道精光,那抹狡黠的笑意落在司清眼里,女人似乎料到了什么,从旁观望,但笑不语。
只见那老师傅晃荡了几下龟壳,又掐指故作神秘地算了算,不过片刻,便捋着胡子开口道:
“二位可是夫妻?”
“谁跟这种人是夫妻!”“你什么眼神!”二人不约而同,如炸毛宠兽。
“哈哈哈……二位稍安勿躁。”老师傅顿了顿,继续道:“竟如此,二位真是有缘呐!从卦象上看,您二位是三生难逢,苦尽甘来,历尽千劫才得以今生相遇,缘起便是永世,神仙眷侣,天生一对!老夫在这祝二位百世好合,恩恩爱爱!”
莫念昔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愈发难看,气得拍桌起身,“你你你这神卦简直胡言乱语!”,语罢,狠狠瞪了陆行安一眼,愤然离席。
陆行安倒是不闹不怒,神情一如寻常,眼底讳莫如深,不知在想些什么,跟了上去,临走前从老师傅那儿顺走了一对同心结。
担心两人又吵起来,大庭广众的,传出去对念昔的名声不好,司清加紧跟在后面,随时准备劝架,步履间,听见阿忍在身后向路人问了句:“大娘,今儿上香的人怎么比往日多了不少?”
“你没听说吗?都是来求平安的!前日陆家满门被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