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砚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有一瞬的恍惚。
姚知灵曾是他的女友。
他也并非长辈口中的十全十美,无可挑剔。
当时年轻,觉得情侣就应该在一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在听到姚知灵打算进入演艺圈后,他强烈反对,甚至以分手作为威胁。但是他看轻了姚知灵对于那份梦想的执着,对方毅然选择了和他分手。
分手后,他心中憋着一口气,不再过问姚知灵的任何消息。
可对方的消息却总在不经意间溜进他的耳朵。
姚知灵在四年前跑去国外发展,期间很少回国,就更别提和他见面了。
而今许久不见,对方已经是国际知名女演员,而他也已经结婚三年。
结婚……贺清砚再度抿了一口碗里的汤。
齐睿宁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人又在追忆往事,咳了两声,将人的注意力引回来:“知灵之前联系我,说借着旭尧结婚的机会,大家都在,她做东请我们出去聚一聚。”
贺清砚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齐睿宁眼皮一跳,无语道:“别用这眼神看我,你都已经是有妇之夫了,她能来直接联系你吗?”
“这样吗?”贺清砚放下手里的碗。
齐睿宁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不会……”
“我怎么样?”贺清砚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起唇角。
作为贺清砚的发小、挚友,齐睿宁自认是最了解贺清砚的那个人,某件事情在他心中早已播下种子,如今已是彻底生根发芽。
想起过来时碰见的那个人。
齐睿宁推了下眼镜,人心本就有偏处,说不定离婚这件事情对两人都好。
“不怎么样,反正我也已经履行好我传声筒的职责,就不打扰日理万机的贺总裁了。”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不忘提醒道,“两天后的婚礼,贺总可别忙于工作把时间给忘了。”
贺清砚靠坐在沙发上,抬眸询问:“你是瞧不起我的记忆力?”
“我怎么敢小瞧年级第一的记忆力。”齐睿宁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
他打小就和贺清砚一个班,两人也一直都是年级前五的常客。区别在于,他的成绩总有起伏,但眼前这个人一直都是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
贺清砚没再开玩笑,收拾起桌上的餐具:“那天我会准时到的。”
齐睿宁留意到他的动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贺清砚记性好,是所有人公认的事实。
也因此,第二天,同样也是两人结婚纪念日,宋悦葳接到了贺清砚的约会电话,有些不可置信。
三年来的相敬如宾,她情绪早已变得沉静平稳,眼下却因为这个电话,一下子,波澜起伏。
将电话挂掉后,宋悦葳握住手机的手指都还在颤抖。
在这特殊的一天,贺清砚居然邀请她外出吃饭。
宋悦葳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但万一呢?
想到某种可能,她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晚上七点半,XX餐厅见,就她和贺清砚两个人。
旋即她就像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坐到梳妆台前。
玻璃镜面清晰地倒映出她的模样,柳眉弯弯,眼眸清亮,宋悦葳的容貌并不差,她的好友曾评价她给人的感觉像是兰花,淡雅清丽。
如此重要的日子,当不得半点马虎。
可要化什么样的妆?坐在梳妆台前的宋悦葳一时犯了难,她垂眸想了想,找到了姚知灵最近的一部影视作品。
姚知灵与她是另一个极端,浓艳华丽,是贵不可言的牡丹。
她能够那么快地在娱乐圈站住脚,也是因为她那极具攻击性的魅力,能够一眼就抓住人的眼球。
即便知晓姚知灵是贺清砚的白月光,宋悦葳也依旧得承认,姚知灵是十成十的大美人。
她仿照着对方在剧里的样子,给自己画了一个有些神似的妆。
五官还是自己的五官,给人的感觉却一下变得明艳大方许多。
这是她之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妆容,故而要想尽善尽美,还需要配合上符合这风格一的发型与衣服。
光是折腾自己,她就花去不短的时间。
收拾完毕,宋悦葳迈着轻快的步伐下了楼。
见到她下楼,管家迎了上来:“少夫人,之前少爷打来电话,说他今晚在外面吃,不用再煲汤送过去。”
满心的雀跃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一点点消失无踪。
显然,贺清砚之前打了两个电话。
一个约她出门,一个交代管家。
明明这种事情只需要在与她通话时顺嘴一提,可对方偏不,非要分作两次。
贺清砚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宋悦葳心中再清楚不过,她的丈夫不愿意她插手和他有关的任何事情。
这也说明了另一件事,贺清砚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些汤都是她亲自熬的,只当是贺夫人交待家里的厨师做的。
丈夫的这番举动,衬得之前欢喜激动的她像是个小丑。
宋悦葳捏紧指尖,维持语气中的平静:“我知道了。”
管家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问话也变得小心翼翼:“今晚少夫人有计划吃点什么吗?我好吩咐厨师准备。”
管家从业这么多年,自然不会错过某些特别的日子。就比如今天,少爷和少夫人的结婚纪念日。
可从两人的表现来看,这对夫妻似乎并不怎么看重这个日子。
宋悦葳愣了下,才道:“不用,我今天也出门吃饭。”
管家有了某种联想。
但这种情况到底是好是坏?
宋悦葳准时赴约,在前台位置报出包厢名字,便有人引着她往里去。
贺清砚作为邀请人,他到得要更早一些。随着包厢门打开,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
借此机会,宋悦葳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已有一个多星期不曾见过面的丈夫。
不管看过多少次,宋悦葳都得承认,贺清砚长得实在好看,好看到让人几乎挪不开眼睛。
这样的人是她的丈夫。
可也是这样的人,一点也不喜欢她。
宋悦葳轻声同身边的服务生道谢,这才惊醒了愣神的小姑娘。
对方红着脸,忙不迭地退出包厢。
宋悦葳在贺清砚的对面坐下。
男人还在看着她,眼眸中流露出思索。
一会儿后,他才移开目光,将声音压得有些低:“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贺清砚从不在她面前讲客套。
“你说。”
男人单刀直入:“我们离婚吧。”
听到贺清砚的话,宋悦葳先是一愣,然后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眨动眼睫,似乎在消化这句话里的信息。
说完这句话的贺清砚便垂下眼眸,没再去看宋悦葳的表情。
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将之推到了宋悦葳的面前。
女人的视线自然投向桌面上的文件,白底黑字,排头的加粗字体尤为醒目。
早在出门之前,她就有种预感,今天恐怕不会顺利。
但没想到,对方会挑在今天和她提离婚。
贺清砚记性一向很好,特地挑在今天,是在故意羞辱她吗?
也不尽然,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贺清砚根本就没有将结婚纪念日放在心上。
可无论哪种,她都像是个笑话。
日久生情?
她哪里来的自信,居然会认为贺清砚终有一天会喜欢自己。
心脏仿佛于此刻被语言拉开一个口子,一直徘徊在外的寒流急不可耐地呼啸而入,原本还只是一个小口子,接着被越扯越大,直至整个心脏彻底裂开。
可她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平静,镇定,配合她那精致的妆面就像是一张完美的面具。
并没有让贺清砚等太久,宋悦葳翻看了一会儿文件后抬头看向他:“我没带笔,你有吗?”
贺清砚的心中同样不平静。
心中有了这个决定后,他就猜测过宋悦葳得知这件事情的反应,或许会不可置信,歇斯底里,又或是努力争取,将事情扯到长辈面前去,但他没想过竟然会如此顺利。
顺利到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听到宋悦葳的问题,他将胸前的钢笔递了过去,这是他为自己准备,只在签署重大合同时才会使用。
宋悦葳将之接了过去,迅速翻到最后需要签字的地方,快速有力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将协议合上,推了回去,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前夫,主动开口:“东西我会尽快整理,最快两天就能搬出去。”
贺清砚想说,其实没有那么着急的。
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注视着宋悦葳脸上的妆容,有些出神。
姚知灵的这部剧太火了,即便他没怎么看过对方的剧,也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
宋悦葳进门的第一时间,他就看出了这人的妆面刻意朝着姚知灵靠拢。
眼下离婚协议已经签署,贺清砚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你没必要这个样子。”
宋悦葳喜欢自己,贺清砚是知道的。
可是,再怎么模仿姚知灵,他也不会因此喜欢她。
他没有找替身的癖好。
与其模仿别人,不如坚持做自己。
哪个样子?
宋悦葳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贺清砚说得是她的妆面。
换句话说,就是她没必要模仿姚知灵。
她确实不应该模仿姚知灵。
画虎不成反类犬,只会弄巧成拙。
宋悦葳对他这句话没什么反应,问:“还吃饭吗?”
“什么?”贺清砚一愣。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摸不清宋悦葳的行为逻辑。
“我准备点餐了,如果不准备留下来吃饭,你可以先走。”宋悦葳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开口解释。
“我……”贺清砚竟有些语塞。
两人自结婚后,除非贺家父母在的场合,否则他们绝对不会处在同一空间下用餐。
宋悦葳已经自顾自地翻开了菜单。
贺清砚目光凝注在眼前女人的身上,从今天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他应该感到轻松才对。
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宋悦葳,贺清砚却有些坐立难安,他将其归结于自己心中有愧。
青年从座位上起身,丢下一句话后离开。
“公司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我就先走了。”
宋悦葳视线依旧停留在菜单上:“嗯,路上小心。”
贺清砚步履匆匆地离开餐厅,等他回到办公室后,仍旧有些心绪不定。
文件整齐地摆放在他的桌上,贺清砚只看了一眼就又重新盖上,他看了眼时间后,拨通了助理的电话:“今天没有人送东西过来吗?”
助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老板问的是怎么没人送汤。
想起宋悦葳的交代,助理言简意赅地回答:“没有。”
贺清砚眉头蹙起,不应该啊。
随即他才恍然记起,他上午曾打电话通知家里,今天不用再给他准备。
青年拿起手机,迟疑着要不要给管家打电话,犹豫一会儿后还是放弃了,等做好估计他都已经下班了。
送餐的人还是那个小姑娘,站在包厢门口前,她深呼吸好几次,才鼓足勇气开了门。
出乎她意料的是,房间内只有一个人。
宋悦葳听见动静,放下手机,看向门口。
“客人,你点的菜好了。”服务生赶忙镇定心神,端着餐盘走了过去。
“好的,谢谢。”
宋悦葳留意到小姑娘脸上的欲言又止:“你是不是想问,刚才那个人去哪里了?”
服务生脸又一下子红了,赶忙鞠躬致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宋悦葳又问。
小姑娘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但她还是诚实地点头。
宋悦葳轻轻笑了一下:“他有事情先离开了。”
“可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把女伴一个人留在这里啊。”小姑娘没有彻底被人的容貌蛊惑,说了句公道话。
“是啊,挺没礼貌的。”宋悦葳点头表示同意。
贺清砚从来都是完美的代名词,其他人几乎在他身上挑不出什么错处。唯独,在面对她的时候,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特殊。
今天之后,她也再不用“享受”这份特殊待遇。
“我要吃饭了。”宋悦葳拿起筷子。
“好的!我不打扰客人你用餐了。”小姑娘赶忙告辞。
宋悦葳先夹了一口甜点,她现在迫切需要一些碳水来镇定她的情绪。
在舌尖品尝出甜味儿之前,她先尝到的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