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悦葳接到齐睿宁电话的时候,她正在打包行李。
她既然向贺清砚承诺,尽快搬出去,就得说到做到。
这番动作也没有刻意瞒着主宅的人,管家看她拿着大件的打包箱上楼,心下不安,但仍旧抱着某种期待,主动询问:“少夫人,你打包行李,是打算搬出去和少爷同住吗?”
女人上楼的动作一顿。
她本以为,她同意签署离婚协议这件事情,贺清砚会主动告知管家,没想到。
宋悦葳侧头看向管家,平静道:“我已经答应和贺清砚离婚,自然也没有必要留在贺宅。这些年来,多谢您的照顾。”
管家的呼吸一滞,他没想到,事情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可他到底是家仆,没法站在长者的角度去教育指挥什么。
“这件事情,有必要告知夫人吗?”
听到那个称呼,宋悦葳放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贺夫人待她极好,几乎是把她当成半个女儿来疼爱。即便是与贺清砚当面,对方也从来都是指责贺清砚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宋悦葳回神,淡声道:“不,我之后再亲自告诉她。”
管家见她这副样子,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即便搬了出去,也请少夫人多多回来看看,夫人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听得这话,宋悦葳眉眼不禁柔和下来:“我会的。”
贺清砚是贺清砚,贺夫人是贺夫人。
目送宋悦葳的身影上楼,管家瞧着客厅里摆着的电话,心思转了转,还是选择听从宋悦葳的安排,暂时将这件事情瞒下来。
宋悦葳与贺清砚的这段婚姻,他亦是见证者。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强行结合的婚姻,也不见得有多美妙。
这位老管家想起刷短视频时看见的短剧,喃喃低语:“怎么先婚后爱这种事情就没有发生在少夫人和少爷身上呢?”
宋悦葳自然不知道老管家的遐思,她只是放着轻音乐,伴着音乐整理物件。
她在这家里住了太长的时间,以至于,看每样东西都有了情感,这一件舍不得丢,另一件也舍不得丢。
最后通通都被她扔进了打包箱里。
而在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另一边,阮旭尧的婚礼也正式开始。
贺清砚和齐睿宁属于到得比较晚的那一批,刚一下车就迎来了不少人的打趣。
“哎呦,我们的贺总裁业务繁忙啊,这连兄弟的婚宴,都不怎么上心。”
“齐大医生呢?难不成是昨晚上值班,熬了一个通宵?”
…………
两人家世最好,但又都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冷峻样子。最开始同他们接触的时候,还颇为谨慎,后面熟络起来,也能开上几句玩笑。
他们这个圈子大多数都是闲散人士,躺在家里就有分红打进卡里,有继承家业的,但是忙到向贺清砚和齐睿宁两人这样的,几乎没有。
许久不见,自然就免不得打趣他们一两句。
贺清砚和齐睿宁对视一眼。
齐睿宁依旧担当发言人:“总归没有迟到不是?况且我们早到了,也无事可做,不如多拿出点时间休息休息。你们也知道,医生这个活不是人干的。”
“那你还当医生?”和他关系最好的宁宿翻了个白眼。
齐睿宁叹气:“这不是子承父业吗,你以为我想啊。”
宁宿顿时无话可说,瞧了眼贺清砚的身后,没有看见那道身影,略微唏嘘。
他也是认识宋悦葳的。
准确来说,在场的这几人,没有一个不认识宋悦葳。
只不过对她的观感嘛……难说。
“先进门。”贺清砚终于说了抵达此地后的第一句话。
没人拂他的面子,况且在这里呆着也不是一回儿事,纷纷跟在他身后进了酒店。
为了今日的婚礼,整个五星级酒店都清了场,只接待了他们这一家。
外间天光大亮,内里的大厅也是灯火辉煌,不少衣着华贵的名流举着酒杯,找上工作上的合作伙伴攀谈,聊着最近国际上的新风口,又或是近段时间又去哪里旅游,当地的风情如何,好不热闹。
贺清砚不是很喜欢这种场合。
但抵不住他一出现就自动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阮旭尧的父亲总会时不时用余光扫向门口,为的就是在人进来的第一秒就上前彰显自己的地主之谊。
如今等到了人,立刻谦逊有礼地朝着身边的人道了声不是,大迈步朝着贺清砚走了过去,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许久不曾见到清砚,你是越发的成熟稳重了,也不知道我家那个小子,什么时候能够像你一样。”
提到这个,贺清砚也有些疑惑:“旭尧呢他在哪儿?”按理来说,新郎官即便不守在门口接待宾客,也不至于消失得无影无踪吧。
“哈哈哈,这个问题我知道。”不等阮父回答,就有人抢白,“那家伙现在正抱着新娘子不放呢。”
“我们之前去看了眼,好家伙,那可真是寸步不离。伴娘想赶人都没赶不出去。”
即便老狐狸如阮父,听见这番话也不禁面皮微微泛红。
只好装作严厉地斥了一句:“这小子都要结婚了,都还没个长进。”
贺清砚却不以为意:“他这样就很好。”现在的社会可没有几个人能像阮旭尧一样,拥有那般的赤子之心。
阮父听着,心头喜悦,克制有礼的笑容也多出几分真诚。
“我年纪大了,就不打扰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聚会,若是遇到什么问题,直接联系我便是。”
他过来也不过是打个招呼,刷刷脸,目的达成就得溜了,否则就是碍人眼了。
“阮伯父你先忙。我父亲最近收到一份茶叶,你也是爱茶之人,有时间我给你捎一份过去。”
阮父眼睛一亮,也没有推辞:“你费心了。”
“应当的。”贺清砚回以礼貌的微笑。
等人走远,齐睿宁侧眸看他,打趣道:“不愧是生意人,到哪里都是人情世故。”
贺清砚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吧。”
他们这边刚落座,拐角处便走出来一个人。
贺清砚本只是打眼一瞧,此刻却愣愣地盯着那处,好似入了迷,其他人也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心头一震,好家伙,这是白月光归国了啊。
齐睿宁迅速回神,眼神下瞥,一眼就看见了贺清砚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
他曾经问过对方,你又不喜欢宋悦葳,带什么婚戒啊?
对方瞥了眼手上戒指,回答得相当功利,这个东西能省掉我不少麻烦,不然总有些人乱点鸳鸯谱。
有必要一说的是,贺清砚与宋悦葳虽是法律上的夫妻关系,可两人并没有举办婚礼。以至于人尽皆知,贺清砚有一位妻子,可妻子是谁,具体又长什么样,除去与本市的名流,知道的人并不多。
转角处走出的那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这一群人,只循着最开始的目的地,莲步轻移。
贺清砚回神,转了转手上的婚戒,然后他竟然直接把它取了下来,放进了胸前的口袋里。
齐睿宁瞧着他的动作,喉结滚了一圈:“你这个时候就别凑上去了。”
贺清砚看向他。
“这里可是宴会大厅,你的一言一行,可都被人关注着的。他们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八卦得很,你信不信,只要你今天敢靠近姚知灵半米,贺夫人明天就能知道你出轨。”
宁宿正在喝水,听见齐睿宁耸人听闻的劝说词差点失态地喷出来。
“咳咳咳,你怎么说话的。”
齐睿宁随意地瞥了他一眼,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贺清砚身上。
后者坐在沙发上,身姿挺拔,跃跃欲动的脚却定了下来。
齐睿宁松了口气。
他真怕贺清砚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就是对着姚知灵贴脸输出。
但庆幸之余,八卦的心思也被吊了起来:“这么久不见,你打算上去找她说点什么?”
重逢的激动劲缓了下来,贺清砚的目光追随着那道火红的身影,见她与一群莺莺燕燕汇在一起,见她明艳的五官绽开璀璨的微笑。
平白有些恍惚,多年不见,姚知灵除去容貌长开了些,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听见身边人的问题,贺清砚的眼睛才又重新挪了回来,一回来,就看见了周遭几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八卦又克制的滑稽表情。
他眉头一挑,身体却渐渐松懈了下来,靠在了柔软的靠背上:“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问问她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就这样?”齐睿宁追问。
贺清砚点头:“就这样。”
齐睿宁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男人干干净净的手指。
因为长时间佩戴戒指,稍稍看得仔细一些,便能够看见其上无法掩去的痕迹。
仅是问好,又何必要摘下婚戒。
他虽腹诽,但却也没有就着这个问题,刨根问底。
贺清砚说如此,那便如此。
他想了想,开口:“今天就算了,之后再找个时间吧。”
闻言,贺清砚并没有应声,手指搭在大腿上,轻轻点了点,他在想,为什么今天他去找姚知灵就不行。
他已经于昨天和宋悦葳签署了离婚协议,最近忙于各种事情,还没来得及抽时间去婚姻登记机关提申请。
不过两者自愿,又没有任何纠纷,相信审核会很快通过,到那时就可以为这段错误的婚姻彻底画上句号。
他和宋悦葳离婚已经是既定事实。
想到这,他抬起眼:“如果我非要今天去找她呢?”
齐睿宁一愣,又仔细分辨了下大少爷的表情,见他似乎较上了劲,顿觉心累,扯了扯嘴角:“那就去呗,你想干个什么还有谁拦得住你吗?只要你不怕事后贺夫人念叨就成。”
贺清砚闻言脑中顿时有了画面感。
他没少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母亲责备。
事情很小,但只要和宋悦葳牵扯上关系,贺夫人都看得特别重。
有时候他真怀疑,他和宋悦葳谁才是亲生的,为什么母亲独独对她尤为偏爱。
到底是不想接到跨国的数落电话,贺清砚兴致不高地丢下一句话:“算了。”
可偏偏用餐时,贺清砚一行人和姚知灵以及她的小姐妹们凑在了一块儿。
都是个圈子的,谁还不认识谁啊。
曾经的男女朋友如今坐在一张圆桌上,姚知灵落洛大方地向贺清砚打招呼,甚至还主动问起:“宋小姐没一起过来吗?”
贺清砚的心脏跳空了一拍,瞎扯了一个理由:“她有别的事情要忙。”
“这样啊。”女人精致美艳的脸上露出一抹可惜之色,“我还挺想见见她的,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和高中时候一样腼腆。”
贺清砚静默一瞬,说:“之后会有机会的。”
婚宴的音乐声响起,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投向舞台中央,跳过了席间的这一小插曲。
贺清砚随大流,同样看向舞台,却借着余光悄悄地观察姚知灵。
对方完全没有大明星的自觉,此刻正激动地和其他人一起朝台上的新人起哄。
完完全全沉浸在了婚宴的喜悦中。
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已经成婚。
独自沉浸在那段岁月里,至今不得挣脱,原来只有他,一个人。
或许是认清了这个真相,乍逢初恋的喜悦彻底消失,贺清砚在中午的宴席上喝了不少酒。
不少,但还不至于神志不清。
真正让贺清砚喝得酩酊大醉的还是午宴之后,宁宿张罗的又一场聚会。
他们一行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可不得玩得尽兴。
更何况还是贺清砚这样的大款在,趁此机会必须得让他多爆点金币。
姚知灵否了宁宿的建议,说,这一次她来买单。
众人见她态度坚决,也都同意下来。
高档会所内,长桌上摆满了酒,红的、白的、啤的应有尽有,围坐在桌边的人,无论男的还是女的,面皮上都晕开了红。
男女分作两个阵营,他们从开始到现在,游戏换了一轮又一轮,灌进肚子里的酒是一杯又一杯,非得要拼出一个输赢来,到现在都有些上头了。
按照正常情况,贺清砚是不会参与这样的酒局的。
他本来就不爱喝酒,也没有谁能逼着他喝。
一场聚会,往往其他人都喝得东倒西歪了,他还轻松惬意地晃着手中的酒杯,听着冰块碰撞杯壁发出当啷的脆响。
但今天例外,他也同样加入了这场酒桌游戏。
又不知道为何,他今天的运气差得惊人。
无论是扔骰子还是转瓶子,哪怕上了科技,抽国王游戏,他十中七八,基本上酒就没断过。
齐睿宁出于人道主义关怀,都开始劝人,算了吧。
可贺清砚偏偏拗上劲了,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子:“继续。”
齐睿宁当然知道原因,但他不打算劝,堵不如疏,让他喝呗,等第二天宿醉醒了,人就知道昨天的行为有多傻呗了。
不过,他瞧着只是坐着身姿都开始有些摇晃的好友,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得麻烦宋悦葳跑一趟了。
齐睿宁向其他人赔了声不是,尤其是姚知灵,在对方的摆手同意下,将人放到了更远一些的独座上,拨通了宋悦葳的电话。
听清了齐睿宁的叙述,宋悦葳轻轻嗯了声便挂断电话。
贺清砚竟然喝醉了。
她放下手中的物件,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仰头看向房间里的婚纱照。
如果不是穿着婚纱,只这张照片,怎么看都不像是甜甜蜜蜜的夫妻合照。
身穿婚纱的女人倒是笑得开怀,可她身旁那位——宋悦葳的目光看向穿着银灰色西装的贺清砚,明明有着让人无比惊艳的帅气面庞,却因为脸上的牵强笑意平白损失了几分颜色。
女人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她就说为什么贺清砚要卡在这个时间和她离婚,原来是姚知灵回来了。
那一向自律的贺清砚喝醉酒就不奇怪了。
在宋悦葳的记忆中,贺清砚只喝醉过两次,每次醉酒都和姚知灵有关系。
想到这里,宋悦葳脑中蓦地冒出个念头,接人又不是非得她本人去,告诉管家一声不就好了。
她又何必再到人前自取其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