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艾文苓费力地睁开双眼,却只能看清一道道黑里透光的影子,耳边传来一阵模糊不清的声响,犹如深海里沉闷的气泡,咕咚咕咚随着心脏跳动。
她扑棱自己的眼皮,除了一些光斑其他什么看不清楚,没等自己开始思考,大脑就先准备自动关机了。
有点困……艾文苓心里想,先睡一觉再说。
*
“阿妈,这药必须喝吗?好难喝啊。”艾文苓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放在嘴边,手上畏畏缩缩就是不肯张嘴,让林兰雅看得心里直烦躁。
林兰雅:“这药就是得坚持喝,之前阿妈不是和你说了吗,现在你这身子只能边吃药边养。”语毕便拍拍艾文苓的肩膀,示意人赶紧喝光了事。
艾文苓抿抿嘴,做足了心理建设后仰头一口干,最后感受到上嘴唇的药渣固体,连忙将药碗撤回,狰狞地咽下今天最后一口药。
她“看着”阿妈拿走药碗的动作,总觉得阿妈叹息的画面就在眼前。一般这时都会提醒自己把药渣一块喝了,但是这中药真是太苦了!
艾文苓将头微微一扭,心里有些害怕,没敢用自己的眼睛转向林雅兰。
阿妈把药碗交给旁边的小仆,说:“果果,你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艾文苓摇摇头,她怎么可能想起来以前的记忆,毕竟此“艾文苓”非彼“艾文苓”。
艾文苓是一名穿越过来的准大学生,本名也为艾文苓。她是在准备回外婆家的巴士上突遇山体滑坡,丧失意识后就来到了这里。
她眨眨眼,本以为自己会像小说里一样有着自己的穿越金手指,但是自意识恢复后已经六天了 ,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如果自己穿越过来受了重伤算发现的话……
当时可是真·两眼一黑:人在床上虚弱无力,眼睛视物不清,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折磨她。活了十八年的艾文苓除了高三的寻麻疹让她吃苦后,被家里人保护得好好的她穿越过来可谓是受折磨。
幸好耳朵恢复较快,现在听力正常,与人交流足够了。
艾文苓将眼上的薄纱取下,勉强看清阿妈的身影,这种感觉就像高度近视一般让人晕晕糊糊。
“阿妈,郎中说我大概多久会恢复啊?”艾文苓醒来后,以为自己身在医院,本想听听医生说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结果喊了半天的爸爸妈妈和医生护士都无人应答,只有一个自称是她贴身丫鬟的女孩子应声,说一大通让自己稀里糊涂的话,最后被赶来的阿父阿妈和郎中检查完身体,判断她因伤失忆云云。
艾文苓高中时曾痴迷绿jj,晚上会偷偷用自己的mp3看小说,这种情况很熟悉啊——穿越!
这些心思在脑中一转,她便顺势而为,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准大学生,想破脑袋也捉摸不透这穿越一事居然会落到自己头上。
真照小说里看,怎么着也得是有些特殊能力的人来完成穿越任务的吧?
艾文苓在心里默默吐槽:幸好自己穿来没有什么任务,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
与此同时,她还担心自己拙劣的演技。演得不到位,迟早会被发现自己不是真正的艾文苓!
可现下就只能暗戳戳询问。
目前状况是眼睛模糊看不清,身边没有类似npc的人可惜提示她,她还不知道这里的艾文苓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艾文苓在心里叹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这应该不算装失忆吧?因为自己确实没收到原主记忆。
思绪回归到现在,林雅兰听完艾文苓的问题后,周郎中的话不自主地浮现在林雅兰脑海里。
周郎中:“艾大人、艾夫人,果果的头部两处肿胀淤血,难以散去,这为失去记忆的原因之一。也有可能是受了重大刺激导致的反应,老夫也算看着果果长大的,她不会无缘无故独自去到县外玩耍。这……”
“我知果果性子,她虽待人真诚纯洁,但必不会留空子给他人钻了去。”想到这,林雅兰捏紧手帕,他们一家和镇和县大大小小的官员与人物大都有交情,能带道令使女儿去县外的人只可能为……
艾泽岷沉着脸,低声安慰自己的夫人,“无事,人能清醒过来便罢,我一会去找杨兄谈论一番,迟早给果果一个交代。”
周郎中自然是相信这夫妇二人的了,暗示到这儿后,就在回忆药房里还剩有哪些好药。
夫妇双方暗暗低语,语毕,艾泽岷看向周郎中,“小女此番,能否恢复好?亦或恢复后……是否留有后遗症?”
周郎中摇摇头:“老夫医术不精,无法看出果果能否恢复记忆。但毕竟是伤至脑内,恢复前后轻则头晕头疼,重则晕厥身亡。这……”
听到这,林雅兰终是忍不住红了眼,身旁照顾的丫鬟连忙上前帮忙顺气。
周郎中顿了顿,还是咽下一些话语,只说:“此番过后,尽量保证头部不再受重击,慢慢休养便好。”
“除却伤口骇人外无其他内伤,大人按照老夫开的方子抓药,一日两回药,不要再如往常一般喝两三日便停,药不能断。”
“再是疗法上,老夫以针法治疗,三日一次……”
……
“阿妈?”
艾文苓一声将林雅兰从回忆里抽出身来,林雅兰勉强回过神,回答她道:“周郎中也无法诊断你何时恢复记忆。”
好耶!
艾文苓在心里开心得转圈,这样的话一辈子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吧?
她鼻尖一动,突然嗅探到些许皂荚的味道。
脸颊被轻轻抚摸着,带着温柔的气息,这是阿妈的手。
不过……她不解,有仆人照顾的主人家,手指为何带着粗糙的老茧呢?
“我们果果,只要慢慢休养就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无法恢复记忆也罢,都有阿父阿妈在。”
听见这句话,艾文苓心理负担着实小了一些。她笑得灿烂,蹭蹭这只有些粗粝的手,“谢谢阿父阿妈!我肯定会恢复得很快的!”
“快?要有多快啊,这么快想去哪儿?这几天躺床上又屁股痒了吧,哈哈!”
话音未落,朝着声音看去,那人一身朱红的长袍,踏着大步从大门来到院内。艾文苓看不清,却听得清楚,这声音应当就是她这里的阿父——艾泽岷。
“阿父!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艾泽岷撩开袍子直接坐到石凳上,抓了一把桌子上的果糕就往嘴里塞,“诶,这点心也太甜了吧。”说完一口塞进嘴里,吞枣似的囫囵咽下去。
林雅兰瞥了一眼,把自己的茶杯拿给他,埋怨道:“猴急什么,噎不住你。”
“哎呀哎呀,今日休堂后收到一封信,想着果果应该着急收,这不就赶过来了嘛。”艾泽岷美滋滋地喝完一杯淡茶,从怀里掏出那信件递给艾文苓。
艾文苓瞅着眼前的阴影,摸索着把信封收了,如今身体还未恢复,看信是没办法的了,听阿父的说法这封信对原主应当很重要。
她摸来摸去,也不知道这封信有什么玄机,还是直接问吧。
“阿父,何人写的信呐?为什么说这对我很重要?”
艾泽岷不知怎样回答,只好看向自己夫人。
林雅兰禁不住长叹一声,不知道该不该和失忆的孩子说实话,毕竟对于艾文苓来说,六日前才知晓自己父母是谁。
她把盘子里最后一块果糕拿走,道:“果果身体无恙后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艾文苓心里的石头又被吊起来鞭策,什么意思……怎么还吊人胃口?
身旁的小仆都不识字,识字的这两位又不肯回答,忍耐一会后,艾文苓只得将这事放作一旁,老实回答:“好吧,我眼睛恢复后再回信。”
艾泽岷拍拍身上的点心渣,回里屋去换衣服。林雅兰让半夏和重楼陪着艾文苓,自己也去到屋里做事。
艾文苓靠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没有任何事情做的她这几日会在这里任由思绪随风飘转。
今天是她穿越到安兴国的第六天,身体还没好全。
据这里的阿父阿妈说,自己是被人在县外的河边发现,救命恩人将她带到医馆,等跑腿小伙去家中通知她的阿父阿妈后,他们才都赶到医馆。那时,馆里只剩昏迷的她和郎中身边的小童。
小童讲道带她进馆的人留下一袋碎银后早已离开,并说她可能是摔跤导致的受伤昏迷,除却脑袋上的肿包,身上还有数不清的擦伤。
醒后阿父阿妈询问她为何会跑到县外,可惜艾文苓已经被“偷梁换柱”,没有记忆的她当然答不出来。这明显对他们寻找凶手不利,但艾文苓安慰自己,只要活下来就好,凶手她会帮原主找到的。
思索着,艾文苓向身旁两位小仆提问,“你们有谁了解没失忆之前的我吗?”
她左边身量较高的人回答道:“小姐,我们之前都是负责院中杂事的,桔梗姐姐应当最了解小姐之前的状况。”
话说完艾文苓听见他“嘶”了一声,疑惑地看过去,又听右边人应道:“小姐,别听重楼这小子瞎忽悠,若不是她玩忽职守,小姐怎会被奸人伤成这样!”
艾文苓问:“我受伤和他说的桔梗有什么关系?”
右边人愤愤道:“怎会无关?小姐和桔梗一同出发,与夫人交代出门买东西,但回来时只有桔梗一人,还说小姐是想买门外糖葫芦,过会便会回来。”
开口说话的人应当是半夏,话语里尽是对桔梗的不满。
“结果呢,夫人和我们在院内候了一炷香都不见小姐人影,去门外寻也不见小姐,我们这时才知小姐失踪,连忙报官找人。”
重楼拉着半夏的袖子,“半夏姐姐,桔梗姐姐肯定没有说谎,她现在已经不在家里了,你不要多言。”
“哼!”
“啊?她去哪了?”艾文苓对以往的事求之若渴,这么关键的人物为何不在家里?这其中肯定有大事!
“我躺床上意识不清时,有个自称是我贴身丫鬟的女孩子,就是她吗?”
半夏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然而以艾文苓现在的视力根本看不清。
重楼:“回小姐,桔梗姐姐目前在狱中进行审问,因她是小姐失踪前最后一名接触的人,大人们……想要从她口中获得更多线索。”
“狱中?”艾文苓瞪大双眼,这桔梗真的是坏人?
她朝向左边人影,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家,是有什么很尊贵的人物吗?”不然为何要带走原主,又或者有什么隐情。
半夏抢答道:“艾大人在县衙做道令使,负责官道维护一事,自艾大人来了,平日里百姓商人行走的路上都变得更平顺,连来镇上做买卖的人都多了。”
艾文苓挑高一边眉毛:道令使?没听说过……想当初她毅然决然地选择纯理,就是因为自己搞不清一些错综复杂的环境历史。
她向半夏笑笑,示意人继续说,“那我阿妈呢?”
半夏低声说道:“夫人是做些小生意补贴家用的,镇上有几家门店。”
艾文苓也小声问道:“为什么要悄悄地说我阿妈的生意?”
重楼也弯下腰来,脑袋凑近和她们一同讨论。
三人远看着就如同悄声密谋的三只伸头鹅,换好衣物出来的艾泽岷看到此景,不由得轻笑,转向正房寻找自己的夫人谈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