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绥安城往南走二十里,地势缓缓升高,两座相临极近的山峰赫然立于云雾缭绕中,其间一根银灰色的铁索贯穿两壁,深谷之下,鸟雀不语。
离绥安城近的这座山峰名叫忘尘峰,而铁索所在的另一边,名为凌世峰,传说这两座峰五百年前是一座大山,然而压魂之乱时,钰桦仙尊化神识为剑意,生生劈开了这座奇山,再以缚魂索相扣,锁住了动乱的魂阵,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只是传说最开始,凌世峰上是没有那片凶险而奇异的密林的
程清落站在忘尘峰的铁索前,对他的假死计划成竹在胸。
他戳戳身旁人的肩膀“云辞渡,你听说过‘梦引’吗”
云辞渡的眼神微暗,眉间不经意泄出几丝戾气,又很快收敛好
“梦引?是指传说中那唯一能引他人入梦的上古神兽,却又受魅魔的污染,堕入魔道被千万人忌惮辱骂的那劳什子恶兽么?”
程清落神秘地偏过头“没错!而且传说中,它就是被镇压在这铁索之下,你说要是贸然过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解释一下,让自己的死亡看上去更为合理。
“危险?”云辞渡嗤笑“怎么,难道你怕了?”
“我是担心你!我怕什么,所以让我来开路。”
云辞渡心下一顿
……担心我?
呵,说的好听
他无所谓地迈开脚步,把位置留给程清落
他看着他登上铁索
略显复杂的心思在看见程清落奇特的鞋后显得更为复杂
云辞渡选择静观其变
看着程清落刚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兄台?你不走吗,你朋友快走远了”
云辞渡回过头,一股难言的心绪随着破碎的回忆慢慢渗透。
黄昏下染血的阁楼,友人清透脸颊上未干的泪水,未完成的承诺,还有爱人的欺骗。
满是歉意,满是悔恨
“周知觉……”他不禁喃喃
面前人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笑道“诶?你认得我?我们认识吗”
意识到自己竟是恍了神,他错开眼神“不认识,我听过你”他回头看了看程清落的方向“你先走吧,不过,离前面那人远点”
“你们…不是朋友吗”
“不算朋友”
空蒙的天色中裹挟着细细的小雨,像是起了雾,配着凄凉的铁索来看,像是某人寂寞又孤傲的心境。
周知觉微微颔首后提步前行,看着前方人的背影,似是在思索云辞渡的话
下一刻却异变陡生
山头忽然一阵阴风卷过,吹得程清落青色衣袍猎猎作响,铁索开始摆动,他瞅准时机,脚滑落下铁索
周知觉在看见前方那抹青色开始倾斜时就迅速上前,稳稳地抓住了程清落的手
程清落嘴角上扬的弧度在下坠感消失的那刻僵住
他缓缓抬头,眼底的惊愕瞬时流露
“周知觉?!”
在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后程清落心中暗暗叫苦
他僵硬地看向了云辞渡的方向
在看见后者微蹙的眉头时又僵硬地转回头
……他听见了?
怎么解释?自己现在应该不认识周知觉才是。
“啊?你怎么也认得我”周知觉不解
“我……”
想个什么理由,想个什么理由
风越来越大,呼啸而过的声音显得可怕又深远
云辞渡踏风而来,拉住程清落的手将他拉上来,深深看了他一眼
“愣着干嘛,走啊,不去对面了?还是想在这摔死?”
程清落回神,意识到这次是死不成了
“快走”
三人迅速通过铁索,终于安全到达了凌世峰。
前方地势平缓,隐约能看见许多从未见过的植物在幽幽的发着光,密林到了。
周知觉走在二人中间,语重心长地说“这位道友,刚刚这么大的风,你的朋友差点就摔下去了,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他掉不下去”云辞渡淡淡
“怎可这样说?要不是我及时拉住了他……”
“你看他的鞋”云辞渡打断,随即用戏谑的眼神看着程清落。
程清落:!!!?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云阳坊精品定制”他偏头沉吟“花了小殿下不少钱吧?”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云辞渡但笑不语
周知觉一脸懵“呃,这鞋,有什么问题吗”
云辞渡“云阳坊外面这玩意儿的宣传牌子做的都快比店面大了,凌空鞋,能保证人从高处坠落时不受到一点伤害,是吧?程清落”
程清落“是……”
突然被点名,下意识回答了实话,完了。
云辞渡停下脚步,缓缓走到程清落身边,直视着他的眼睛“所以,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这么做吗。”
程清落看着铁索上仍肆虐的阴风,直面上眼前人的眼睛“我知道有危险,所以做点保护措施,有什么问题吗?”
云辞渡定定看了他两秒,错开头低笑一声“当然没有”
三人逐渐深入密林,程清落一边按着记忆中发现引神剑的地方前去,一边思索周知觉出现在此的原因
原书中程清落和云辞渡并不是同时遇见周知觉的,周知觉也并未来过临纤桥。
时间线有出入?
可是为什么
他默默试探“周兄,这临纤桥如此凶险,还好有你出手相助,不知你此行是为何啊?”
周知觉沉吟了一下,苦笑说“虽然不知在哪里见过两位,不过我看二位周身气度,也定是不凡之人。”
他眉心微蹙“实不相瞒,我此行来,是为找人。”
程清落心里有了个底,进一步问“找人?你不妨说出来,我们可以帮你”
话音刚落,云辞渡审视的眼神又落了过来,带着一点点疑惑,像是不理解他为何会说出这番话
周知觉抬手向他做了个揖,“那真是太感谢了,我要寻之人为我坐月阁中人,名为钟遇。”
果然是他
坐月阁 钟遇。
“阿遇他是两年前来坐月阁的,他只身一人,靠着一柄普通刀剑竟然生生闯入了内阁中,他对阁主说来寻我,但在此之前我其实并未见过他。”
“后来我询问,他却不肯说清楚了。不过我一直觉得他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是…”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汇“像是一起生活了很多很多年”
“他这些天总是神神秘秘,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三天前突然就找不着人了,我找遍了整个坐月阁,还有以前常去的集市,可是连人影也没见到”
“然后我再去了一次他的房间,在抽屉的隔板下,找到了临纤桥的图绘以及这片密林的相关注解”
“我没有其他线索了,我害怕他出事,尽管他很厉害,可这密林凶险,我真的等不了。”
云辞渡默默看着他
又是这个表情,又是这句话
“我害怕他出事”
“我真的等不了”
上一世也是这样,然后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身旁这个看似热心的人
是他程清落。
他这次的“帮”又是怎么帮?
云辞渡微微皱眉,开口道“不行,这个我们帮不了”他把头转向程清落“不是说陪我来的?我想找把称手的剑,哪里还有时间帮他找人?”
程清落看着他“剑会找到的,人也可以顺路找嘛”
云辞渡侧过身,挡住周知觉探究的视线,低声说“程清落,虽然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主意,但我警告你,不要去想靠踩着谁达到你那些卑鄙的目的”
程清落“???”
程清落严肃地看着他“我也警告你,不要胡乱揣测我”
他把云辞渡拨到一边,正色看向周知觉“你放心,我是青白岭首枢弟子程清落,我们会帮你”
周知觉“原来是程清落程道友,真的多谢了”他颔首,又望向云辞渡的方向“对了,还未问这位道友名号?”
“云辞渡”
三人走了一路,却并未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世间有传言说,若是进了密林三刻后还是一无所获,便注定是没有机缘,得赶快出林了,不然指不定会遇见什么危险。
而他们进来早已过了三刻了。
程清落正疑惑怎么会没看见引神剑的踪迹,远处一群鸟雀忽地从林间窜起
仓皇四散,声声凄切。
林中诡异的安静一阵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似白鹤皋叫的怒吼
脚下大地随着巨兽的脚步震颤,耳边是风的呼啸,程清落拔出剑抬脚想看个究竟,却被身旁的云辞渡拉住了手腕。
“别去,有问题”
云辞渡拉得用力,程清落轻退了一步,二人靠得很近,听着近在耳边的声音,他的耳朵隐隐有些发麻
“我知道,你别怕”程清落拍了拍他,侧身挡在云辞渡身前
云辞渡挑了挑眉“那你不怕?”
程清落浑身僵硬了一下,这样做好像是不太符合人设
不过随便了,自己暴露的也不止这点。
他硬气道“我怕什么?”
眼前树木飘摇不止,转眼间,那巨兽已到了三人身前。
它通体雪白,头虽小可眼仁却极大,漆黑的兽眼上方是一簇火红的羽毛,生生给它多添了几分妖异。
程清落看清后瞳孔一缩,手指捏紧剑柄,喃喃“梦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