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借过。
那么文楚蔓当然要乖乖给她让出自己所能给予的全部空间，后背几乎完全紧贴在身后的墙壁上。
同时双眼仍然呆滞地盯住女人的脸。
女人见状一笑，说：“谢谢。”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
她刚才说过的两句话在文楚蔓心里回荡。
打破了文楚蔓愣神状态的，是陈致一声夸张的呼喊。陈致原本正玩手机，发觉周围忽然安静才知道不对劲，一抬头，果然大领导正站在前面。
“华总！您好您好，很荣幸见到华总。”
陈致迎上去，把华芜从文楚蔓面前带走，“您是来找导演的吗？”
“我来看看。”华芜这么说，又问，“宋导在哪个房间？”
“在那个房间，那个，1201.”
陈致恨不得直接带她进去才好。
“谢谢。”
华芜于是敲响那扇门，走进去。
短短的几米路程，文楚蔓一直盯着她，最开始是脸，等到华芜从自己面前经过、逐渐看不见脸的时候，就开始盯她的全身。
那身黑色dior套装很衬她。
她穿的高跟鞋起码有五公分，文楚蔓在心里减去这个高度，这么看来其实她应该比自己要矮一点，大概。
哦……她叫华总？
……华芜？
文楚蔓迟钝地想到，原来那个女人就是陈致开始提到会来看她们自我介绍的华芜总制片。
她还在琢磨华芜的脸，费琪又开始戳她。
文楚蔓本想装死，可费琪一直坚持不懈地戳，她只好慢慢回头。
“你刚才的眼神，真的特别像个傻子。”费琪好笑地看着她，沉默两秒，小声问，“你是女同？”
“！”
文楚蔓举起两只手就开始摆，“不是，不是。”
是也不能跟节目组的人说啊，反正她也不会在这里谈恋爱。
“哦。”费琪又说起别的话题，“第一个人好幸运，刚好没碰上华总视察。”
“对的，不然会很紧张吧。”
是吗？
文楚蔓反而为她感到遗憾。
第二个人进去的时间比第一个要长，大家都猜测其中可能包含了导演和华芜之间的寒暄。
总之第三个人进去，第四个人进去，很快就轮到文楚蔓的402。
按首字母排序，费琪第一个进去。
赵橙子和赵圆在一旁面如死灰状，没人跟文楚蔓说话了。文楚蔓只好再次打开和陶乐安的会话框，思量再三，实话实说：
【我看到一个特别美的人】
陶乐安这次回复得很快：【选秀节目里应该都是美女吧？】
【但我看到的人不是选手】
【哦】下一条消息紧接着传来，【馋了？/坏笑】
真是奇怪。
文楚蔓本就是想和人讨论这种“馋”事，可陶乐安真的直白点破时，她又忍不住眉头紧锁。
华芜看起来端庄、认真，用这样戏谑的语言放在她身上会不会太过轻浮？
会的。文楚蔓想起华芜身上的黑色西装裙，那是她自来到海螺岛看见最正式的装扮。
天气在变热了，副导演们站在门口等人时都像一群恨不得吐舌头散热的狗，选手更是大多短裙短裤上阵，文楚蔓自己就穿着透气短袖加上短裤，脚踩凉拖鞋。
尽管酒店里有冷气、华芜来到这里的路上也很可能坐着冷气车……但她的态度绝对值得敬佩！
文楚蔓于是严肃地教育陶乐安：【这么说对人家很不尊重。】
严肃到加上标点符号。
【对不起。】陶乐安马上道歉，也不知道是否真心，【看来你接下来的生活会很丰富多彩嘛】
【想想也是，108个女孩，里面要是有几个女同，那不就像老鼠掉进米缸】
文楚蔓气得不想跟她讲话。
“文楚蔓，到你了。”
文楚蔓收起手机抬头，费琪一脸轻松正朝她走来，脸上挂着微笑。
由于忙着和陶乐安说闲话，文楚蔓没能加入大家对于每人进房间时长的分析。她不知道费琪在导演那边时间算长或短，又流露出怎样的讯号。
不过看着费琪的表情，结果应当是令她满意的。
两人擦肩而过时短暂地交谈几句，内容如下：
“怎么样？”
费琪还是笑：“很好啊，不用紧张。”
“那就好。”
文楚蔓做了几个深呼吸，在众人注视下敲响导演工作间的房门，走进去。
华芜也在里面。
她走进去时，正好听到一个客气的男声：“华总，这边是下一个选手的资料。”
“好。”华芜说。
所谓资料，大概就是文楚蔓四个月前填写的那份类似简历的东西，右上角附上自己的素颜证件照。
文楚蔓写那份东西的时候很用心，她十分感激四个月前的自己。
最重要的，文楚蔓窃喜自己提交的那张照片其实化了伪素颜妆，就算比真素颜美不到哪里去，好歹皮肤看着能光滑一点嘛。
她压下心里那些小九九，摆出老实表情在一排人前面站定。
一共五个人，导演宋远文坐在中间，后来的华芜坐在最右。
文楚蔓站好时，华芜低着头看手里的资料。
“导演好，编剧好，华总好。”文楚蔓用力鞠躬，把腰弯成90度。
“嗯，文楚蔓。”
宋远文看她一眼，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资料，“我对你有印象。”
有印象？
文楚蔓嘴角的微笑出现一瞬僵硬，这个印象是好印象还是坏印象？
他不会知道自己是文知荟的女儿吧？
“因为你的学历，是所有选手里最高的。”宋远文说话大喘气，看到文楚蔓紧张才接着说，“海归高材生参加选秀可不常见，而且你学的也不是艺术。”
文楚蔓对这样的问题早有准备，她在心里预演过要如何回答。
“是的，不过我一直很喜欢唱歌跳舞，毕业后还是决定再尝试一次，看能不能实现小时候的梦想。”
文楚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成熟又真挚：“虽然一直忙于学业，但我没有疏忽唱跳练习，您可以看看我的视频资料……”
说到这里，她又瞄了华芜一眼。
华芜仍然翻看着自己的资料，神情专注头也不抬，似乎根本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宋远文笑着抬手打断：“不用了，我们已经看过了。我很满意你的回答，之后也要牢牢记住。”
“……什么？”
“出身中产、唱跳俱佳的追梦少女，这样的形象已经足够鲜明了。你是我们认为最适合走完美人设的选手之一，希望你之后足够努力，能担得上这样的期待。”
宋远文说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后天你们要录个人展示视频，尽量往这上面靠一点，自信、聪明、执着勤奋的女性形象，现在大家还是很吃这套的。”
文楚蔓完全没想到。
她本以为和导演交谈的重心该是以介绍自己为主，却不曾想导演组早就把她分析了个透彻，根本不用她再展示什么，接了人设往上贴就好。
她是否自信、聪明、执着勤奋？文楚蔓扪心自问，觉得自己能算上是这样的人。
可导演轻飘飘把这几个词语，和“完美人设”绑在一起赐还给她时，她马上就不想要了。
不至于痛恨，但很奇怪，她明明就是这样的人，而不是因为被赋予这样的形象才成为这样。
……既然要做节目，就必定有节目效果上的考量，不可能真是为选拔女团才拍摄的纪录片。
文楚蔓对自己这么说着，又深深鞠了一躬，笑容不减：
“我明白了，谢谢您的指导。”
“嗯，明白就好。”宋远文看向右侧的华芜，“华总有什么指教吗？”
他话音已落，文楚蔓却一动不动，没敢看华芜。
但余光里，文楚蔓瞥见华芜终于放下手里的文件，似乎真有话要说的样子。
她会给自己怎样的指教……？
文楚蔓知道总制片通常并不真的负责“制片”，就像华芜今天来视察也出乎陈致的意料。华芜的角色更加商业，比作为导演的宋远文还要考量播出效果。
求求华芜，别说出什么让她奇怪的话。
只是看着也好。
现在有了能正当光明看华芜而不被询问“女同”的机会，文楚蔓一点点扭过脖颈，抬起眼皮，等待华芜发话。
房间里所有人都等待着。
华芜看起来有些为难。
她看看宋远文，又看看文楚蔓，朝文楚蔓露出一个温婉的笑。
文楚蔓也笑回去。
她不太清楚这是出于情商考量的表演还是真情流露。
其实哪怕有对妈妈的滤镜，文楚蔓也知道坐上公司高管位子的人，没有几个会温柔有礼、为他人考量。
刚刚在门外，文楚蔓承认自己是被美色冲昏头脑了。
被宋远文一泼冷水浇下，现在看着华芜，她得认真看见那是个象征权威的上位者、宋远文也得恭恭敬敬的总制片。
“我想看看文楚蔓刚刚说的视频资料。”
华芜总制片人说。
宋远文和执行导演看起来都愣了一下，随即从执行导演的文件夹里找出文楚蔓的个人视频。
房间里没有大屏，只有文楚蔓身后墙壁上的液晶电视。执行导演连上蓝牙，按照华芜的意思开始播放那个视频。
个人能力展示，内容即文楚蔓独自完成一首歌的唱跳表演。
文楚蔓呆滞地看着自己在电视里又蹦又跳。
怎么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播放了。
她不是挺享受舞台的吗，怎么现在脸上热热的。
房间里所有人沉默着观赏完文楚蔓的展示视频，执行导演关闭电视机。
文楚蔓又转回身，看见五位领导正给自己鼓掌。
“……”
“感谢各位。”文楚蔓说不出其他的，只好鞠了今天第三个躬。
华芜说：“嗯，很不错，宋导选人的能力和选手的个人能力都很不错。我没有其他意见了。”
文楚蔓被导演请出房间。
据说表情管理也是爱豆的必修课程之一，那么文楚蔓觉得自己已经达到合格水平。她极其镇定地扯着费琪往电梯口走，中途还顺便向陈致道别。
陈致抬头看她一眼：“啊，好的，回去好好休息哈。”
费琪也没看出她的任何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