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藤丸立香带来的两份三明治,靠在自己座椅的椅背上和同事商量那个线人的治疗方案。藤丸立香不是很清楚内情,但他从来都是好意思开口问的:“医院没有方案吗?”
松田阵平不是很想说医院的坏话,但他用表情骂得很脏。藤丸立香悄悄把目光从松田阵平脸上挪开,他十分明显的一下一下瞟了好几眼中森银三,一副“我有办法但我不能说”的样子。
中森银三对藤丸立香还算了解,知道这个小孩一向都是满嘴的神秘学。他理所当然的跳过了藤丸立香,去问那个负责和医院沟通对接的警员。
藤丸立香:?
“问我啊!”藤丸立香瞪着眼睛,中气十足的提议道,“为什么不问我!”
中森银三抹了把脸,提问松田阵平:“可能性呢?”
“还是算了吧。”松田阵平说。
藤丸立香觉得自己被小瞧了,他指着松田阵平大放厥词:“喂喂、连这个人都是我家治好的哦!”
提起这个松田阵平就来气:“就是因为我知道你家那是个什么情况啊!”
细究起来,松田阵平在藤丸立香的……手下、生活的时间不比受伤更早的萩原研二少多少。同样的爆炸犯、同样的□□、同样的爆炸伤,就算当量有些区别,松田阵平也不会觉得他能比萩原研二好多少——可萩原研二的伤却比松田阵平更重,在病床上躺的更久。藤丸立香所在的天文台和学校在世界各地都建有完备的医疗设施,给萩原研二做手术的那个神神叨叨的医生笑起来的时候毛骨悚然的,但随行的护士揍了他一拳,那个医生就从那种古怪的姿态变得异常乖巧起来了。同行的另外两人自称来自瓦力安和密鲁菲奥雷,一个穿的花里胡哨一个看着像个小孩。他们都说自己是受远在美国的藤丸立香的请求前来医治他的兄长,但藤丸立香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
要说心中没有存在过怨怼这一情绪、当然是不可能的。松田阵平在自称雏菊的少年和名为路斯利亚的男人一次次旁若无人的进出病房掀开被子用奇怪的黄色火焰扫描萩原研二的时候捏紧拳头又放下,毕竟——
“这下小立香可是欠我们一个大人情了!”路斯利亚转了转衣服上的彩色毛领,“这么难得的机会、干脆要挟立香加入彭格列好啦!”
雏菊的嘴巴一张一合,表情郑重:“不可以!白兰大人说了,立香大人的生命、有着其他更伟大的用途——”
松田阵平就在门外。
他们在病房里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松田阵平就站在门外。
旁听到自己邻居家的弟弟,那个莫名其妙出国去什么南极天文台、又辗转去了美国读大学,明明已经数年未见却始终记忆犹新的弟弟,他的生命在他人口中被冰冷简单的量化评价为了“用途”这个词语。
弟弟的性命,在他们嘴里完全就像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
然后松田阵平听到声音,那是路斯利亚的声音。
路斯利亚说:“是呀,毕竟小立香他……已经是「已死的救世主」了呀。”
大概是被什么驱动着、松田阵平大力地推开了病房的门。
萩原研二住在单人病房里,他现在合着眼沉默的躺在病床上,睡颜恬静安然,外界的一切喧嚣吵闹声响、他什么都听不到。
但松田阵平听到了。
他的弟弟藤丸立香,那个勤奋的、刻苦的,有时机灵有时笨拙、偶尔会有些小小的怠惰的……
那个藤丸立香。
他们说,他是救世主——?
他们说、他是已死的——!
“什么意思!”松田阵平诘问着。
“什么意思!”松田阵平质疑着。
“什么意思!”松田阵平几乎是呐喊着,“立香他、怎么了!”
路斯利亚和雏菊、他们平静地看着松田阵平。松田阵平的双手抓住路斯利亚衣服上浮夸的彩色的毛茸茸的飘带,他几乎是凶狠地瞪着眼睛质问,咬紧的牙关渗出丝丝血迹来。路斯利亚的眼睛藏在特制的眼镜之后,他的表情未变,但松田阵平读出了嘲弄。
“那些立香的小秘密,可不是我们有资格说出口来的。”路斯利亚这样说着,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握住松田阵平的手腕将他的手掰开——路斯利亚的手劲非常大,就算是常年锻炼的一线警察松田阵平都挣脱不开。
雏菊松开手,怀中的娃娃软软地落在地上。那个娃娃古怪地扭曲舒展张开四肢,将松田阵平从路斯利亚身前拉开。
路斯利亚整了整衣服,脸上的肌肉将嘴角拉直,那双藏在墨镜下的眼睛投在松田阵平的脸庞和双眼上。松田阵平察觉到路斯利亚在审视自己,他瞪着路斯利亚的脸,没过三五分钟就发现路斯利亚竟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翘着兰花指用夹子音解释道:“那可是小立香的隐私耶!当然是要亲自听小立香讲出来才礼貌啦、对吧?”
路斯利亚对藤丸立香的事讳莫如深闭口不提,但对自己的身份能力却是不问也答知无不言。他甚至将自己和雏菊、以及他们背后的那些庞大家族与藤丸立香的相遇事无巨细的解释了起来。
——这是松田阵平第一次真正的接触到里世界,那个由「教父」所庇佑、率领、统治的,漆黑色的恶劣世界。
没过半个小时,松田阵平就被吊在半空里、听完了一个曲折离奇的彭格列十代目发家史。雏菊没有放松田阵平下地,他不停地抠着自己的手指手背,时不时附和几声做回复。松田阵平从一开始的挣扎到后来的平静——倒也不是放弃了,主要是脚不沾地没有多少着力点,就算他被评价为人形大猩猩,现在也累了——他不声不响的听路斯利亚不断变换着声线模拟着上司、朋友和同事们,甚至从路斯利亚的形容中听得了一份怪异感。
“立香……回过日本?”松田阵平说。
路斯利亚的笑里掺杂了些许怀念,笑意比先前深了一些、也变得真实了许多。“对呀,为了给我们做裁判特地回来的哦,”路斯利亚炫耀般这么说着,“小立香真的很严格呢——他甚至把小雏菊家的BOSS都狠狠揍了一顿耶!”
松田阵平看到雏菊的身体猛地一颤。
“立香大人、打人真的很痛……”雏菊说,看起来像是心有余悸。
路斯利亚发现,松田阵平的心情从烦躁、担忧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愤怒。
路斯利亚那双看不到的双眼提溜一转,真情实感的向松田阵平解释道:“是大概几年前、大Boss十四岁时的事情哦?”
松田阵平的脑子卡住了,他的思维在此刻停摆了。
——路斯利亚之前信誓旦旦说大Boss和藤丸立香两人的友谊起始于国中时期,而那位从未对外透露过姓名的大Boss、未来的彭格列家主、下任的黑手党教父,他与藤丸立香是同龄人。
可是今年、至少现在,按藤丸立香的年龄来看他刚进国中读书,他甚至还没能度过他的十三岁生日。
“路、路斯利亚先生——”雏菊看起来快要把自己埋进地里去了,他的声音里甚至还有些轻微的哭腔,“不、不是几年前,是、是在一年之后啊——”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在路斯利亚和桔梗这里学到了一个很重要但又没什么用的新知识,那就是黑手党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全部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