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爱理默点点头，斜着瞥了一眼啸天，“我们接下来可以放轻松一点了。”

    啸天没有反应，也许是在默认。

    爱理恩就说：“所以，你把我的商品锁了，又给我一条最前沿的活体金属手臂，是何用意啊？”

    爱理默笑了笑，反驳说：“首先，B01型早就经过了无数次测试，无论是动物实验还是人体实验都做了。真要说的话......啸天，给她表演一下。”

    “好的。”啸天应了一声，紧接着就变成一滩液体，缠绕到它的主人身上。很快，它就迅速地改变了自己的形态，直到变成一套太空服，把爱理默完全包裹住为止。

    爱理默操控着活体金属，露出一张脸，笑着说：“看吧，能随心所欲地变动，能迅速分裂，又能迅速合并。我自己早就用上了。给你一条手臂不是什么怪事，只是想让姬夏变强一点，这对任务只有好没有坏。”

    爱理恩看了看远处还在熟悉手臂用法的姬夏，点了点头：“好吧。你找我通话应该不止说这么点东西，还有什么事吗？”

    “那肯定。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一个坏消息，”爱理默把啸天变回小机械狗的模样，继续说，“原本应该能预测到的传染源所在地，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消失了，成为了变数。探也探测不到，你得多加小心。”

    “什么？”爱理恩愣了一下，“难道传染源被什么人或者动物带走了？”

    爱理默摇了摇头，“这还真不清楚。我只能告诉你，要小心。遥远星球上突发情况导致的意外可不是一次两次了。救援队活体传送到你那边，少说也要半个小时，要是你有什么不测，恐怕也来不及救援，等救援队到了，你说不定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机械体救援应该来得及才对。”

    “智能大叛乱才过去几年？你需要救命的时候，难道信得过现在这一堆弱智能？别忘了智能限制令上是怎么规定的。”

    爱理恩看向啸天，“我看这狗就挺聪明的。”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其实我只是给它弄了个拟人人格而已，”白发女人说着，打了个响指，啸天就变换成一个通体灰黑色、和爱理默一模一样的人形，从背后搂住爱理默的脖子，“看，仿身泪滴。”

    “......仿身泪滴又是什么玩意儿？”爱理恩有点无语了。

    “一个老游戏里的，你没玩过。”爱理默挪了挪身子，坐在啸天腿上，顺便享受着揉肩膀的服务。

    “那姬夏岂不是也可以像啸天一样，变出一堆复杂的东西？”爱理恩问。

    爱理默挠了挠头，“恐怕不行，她那条手的活性不是很高。啸天这么能变，是因为活性有97%，姬夏那条手有50%就差不多了。变一些构造简单的东西还行，要想跟啸天这样变成复杂的生物形态、还要模仿生物的行为活动，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我记得，以前开采的活体金属矿，活性好像都不是很高。照你的说法，姬夏那条手是很久以前的了？你的啸天又是近来开采的、活性高的矿造出来的？”

    “对，”爱理默点头，“所以你就让她放心用吧。”

    “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懂。”

    “那就是你在替她操心咯。”

    “差不多吧......”

    “姬夏怎么样？”爱理默忽然问。

    “很聪明，我起先以为和原始人类相处会很难，但她倒是很聪明。不愧是世界女主。”

    “我觉得你是不是对原始人类有什么偏见。他们好歹也是人，不是猩猩啊，”白发女人摇了摇头，说道，“传染源不在她身上？”

    “不在，她只是普通的宿主而已。”

    “哦......继续找吧，多加小心。先把遗物找齐，这是主线任务，你按着任务指南上面写的来就行。”

    “好，谢谢。”爱理恩点点头。

    “哦，对了，”爱理默拍了拍啸天的脸，让它返回原样漂浮在身旁，自己则坐端正了，“你要是弄些动植物，想要卖些钱，也可以。但是我个人建议你优先供给广寒研究院。收购价不会像其他私人出价那么高，但是对你绝对没有坏处。”

    爱理恩撇了撇嘴，想说句俏皮话：“那还不如无偿捐献呢。”

    爱理默听了这话，顿时喜笑颜开：“哈哈哈！欢迎捐献，热烈欢迎！你要是真的自愿捐献，我们绝对欢迎。要不你把刚刚那一百五十万退给我们？”

    “......那还是收购价好了，”爱理恩又一次对自己这个直来直去的姐姐感到无语，“得幸从陨石雨中活下来，也算是为天穹宫做贡献了吧。......虽然说是做贡献，不过我还是要钱的，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不不，”爱理默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着，“你愿意优先供给研究院已经很好了，我们向来不强求。本来天宫人就是又少又分散，要是号召各星系各星球的开拓者无偿捐献，恐怕过个十年八年就没人把我们当回事了。更不用说会有好事的家伙来搅混水。”

    “嗯。”

    “所以你不必多想，我们其实很乐意用收购的方式来避免一些潜在的麻烦。”爱理默说。

    “嗯。”

    “还有，你要想弄些动植物来卖钱，可以，这都是允许的，但是注意别破坏生物群系了。交易记录都是可查的，你如果想搞大规模采挖或者猎杀，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准备去小行星带挖矿吧。”

    “嗯。”

    “......这么快就想挂通讯了？”爱理默怎么不知道自己妹妹的习惯？听语气就明白，爱理恩只是在听，然后答应，一点都没有主动要说的意思。

    “不是，只是感觉没什么好说的了。”

    “嗨呀，好了好了，就这样吧。你自己注意安全，一路上小心，记得多依靠姬夏。”

    “嗯，再联系。”

    “再联系。”

    就这样，爱理恩把通讯挂断了。她站起身，准备到姬夏身边去，而姬夏此时还在水边玩得不亦乐乎呢。

    走近了，爱理恩只见到姬夏的一双鞋袜放在小溪边的石头上；至于姬夏，她光着脚在小溪里左右寻找，她的左手已经变换成了一根细长的签子，上面串了三四条鱼......

    看到眼前的样子，爱理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只是站在岸上，静静地看着姬夏。

    “爱理恩！”姬夏抬起头来，炫耀了一下串着鱼儿的左手，和白发少女打了个招呼，“看，我抓了好多鱼！”

    “新手臂好用就行，”爱理恩点了点头，说，“要不你先上岸来？我们顺着小溪继续走，然后就该生火了。”

    姬夏仰头望了望天，太阳已经快要爬到头顶了，“好，今天中午也吃鱼。”

    等到两人走了一段距离、生起一堆小篝火，姬夏已经利索地杀好了鱼。健全的双臂让她能够完成之前需要爱理恩帮忙才能完成的事情，这下爱理恩倒是闲了，除了偶尔在智腕上操作几下，就是呆呆地看着舞动的火焰和逐渐变色的烤鱼，一动不动地发呆。

    “爱理恩！”也不知道发了多久呆，姬夏忽然叫了爱理恩一声，把她从茫然中拉回到现实世界里，“你怎么了？鱼都烤焦了。”

    爱理恩抹了一把脸，看着姬夏把烤焦的部分用左手指尖变换成的小刀儿刮掉，不禁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抱歉，刚刚有些心不在焉。”

    “你困了？”姬夏一边问，一边把弄好的烤鱼递给爱理恩。

    “嗯......确实有点，”爱理恩接过烤鱼，感觉自己的手脚都有些软软的，好像使不起劲，“总感觉没什么精神。”

    姬夏想了想，说：“你吃完饭可以睡一会儿。”

    “不危险吗？”爱理恩咬了一口鱼。

    “没事的，你睡空间里就好了。”

    爱理恩本能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行。”

    “这附近也没什么适合睡觉的地方，”姬夏吃着烤鱼，“要么你就在树上睡，但是我不上去，我在下面警戒。”

    爱理恩想了想，忽然想起之前爱理默坐在啸天怀里一副舒坦的模样，就说：“我可以睡你腿上。”

    “啊？”姬夏一时间没有想象出来这是种怎样的睡法。

    “你坐在石头上，我坐在你腿上，你抱着我，我躺在你怀里。”

    姬夏就说：“可是，这不是夫妻才会做的事吗？”

    爱理恩愣了愣，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她是真的有点困了，“你们部族这么讲究？在天穹宫，好朋友之间也会做这种事。”

    “......好吧，”姬夏点了点头，“吃完饭，你就睡一会儿。”

    爱理恩“嗯”了一声，问：“新手臂用起来怎么样？”

    “很厉害。”

    爱理恩忍不住就说：“其实可以更厉害，什么喷火器、镭射枪、小型火箭发射器......只要变回原本的形状，应该都是可以安装的。只不过不能给你装上。”

    姬夏听不懂前面的种种名词，但是她听懂了最后一句：“那些东西很厉害？为什么不能给我装上？”

    “因为这是规定。天穹宫的公民，永远不许私自给天穹宫以外的人提供武器。”

    “那你还给了我戒指。”姬夏有些莫名其妙。

    “......你很重要，所以你是例外，戒指给了你，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好吧，我觉得这也足够了。”

    爱理恩吞下嘴里嚼着的肉，不禁叹了口气：“你觉得足够，其实是因为你没见识过它到底可以发挥多大的潜力。”

    姬夏没有回话。两人把东西吃完，用灰烬把篝火盖住，在里面留下一点火种。打整完毕，姬夏把石头搬到一棵大树后面，对跟在身后的白发少女说：“爱理恩，来睡吧。”

    “小河边也挺好的，还能晒晒太阳。”爱理恩打着哈欠。

    “那里没什么遮挡，要是被别的东西看见了，可不是件好事。”

    “好吧，树下面也阴凉些，”爱理恩说，“你坐着，我睡觉。”

    “嗯。”

    姬夏就老实地坐在石头上，等爱理恩坐上来。爱理恩也不客气，一屁股陷进姬夏怀里，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靠在姬夏身上，脑袋顶着姬夏的下巴，就闭上眼睛睡觉了。

    此时，一股淡淡的、甜丝丝的味道又从爱理恩身上散发出来，萦绕在姬夏鼻尖。这味道姬夏起初还不熟悉，但她紧接着就想起，第一次在洞穴里见到爱理恩的时候，自己也闻见了这香气，一直顺着香气过去，就是爱理恩，她还把爱理恩的手指给咬了一口。

    这香气倒是十分奇特的，姬夏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也没有奇怪的吸入反应——通常来说，只有那些巨大的吃人的植物才会散发这种诱人的香气，而它们的气味通常会让族人们眼花耳迷。只是，在爱理恩身上并没有这样的威胁。

    姬夏呼吸着爱理恩的香气，感到她的发丝柔嫩顺滑地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温温热、软绵绵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不禁也有点困顿了。

    “也不知道部族里现在怎么样了，”姬夏心里想道，“没了我，他们还能像之前那样每几天就吃一次肉吗？”

    还在部族里的时候，姬夏就是整个部族最能狩猎的人，几乎每天都能打到好几只或大或小的猎物。最初，部族里的人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五十个人，而被她弄瞎了一只眼睛的狸牙，就是他们的老祖母——也就是他们的族长。这是由于狩猎更容易受伤、受了伤又基本上等于死，所以男人变得有些稀缺，而女人负责采集野果和挖掘根茎，养活了几乎所有族人，因此取得了更高的地位。

    族人们没有共同的父辈，也没有明确的家庭，只是偶尔有夫妻关系的存在而已。族人的增加主要靠野合——为了避免近亲之间交流血脉，族内的女性每隔几年就会去和别的部落交流血脉，然后再回到自己的部族里，生下的孩子就是自己的族人了。至于族内通婚，倒是没有这样的情况，因为这样做过的人早就被自然淘汰掉了。

    姬夏和所有族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因此她也并不亲近这些人。与其说他们是族人，不如说他们和姬夏更像是一种合作关系，姬夏为他们狩猎，他们则为孤身一人的姬夏提供一个栖息处。

    在这个时代，最初的族群知道：自己必须团结起来才能生存。于是本能地按照血缘关系、亲疏远近建立了自己的部族，姬夏的部族也不例外。但是既然姬夏和他们并没有血缘上的交集，他们也就有意无意地排斥姬夏——虽然姬夏很能狩猎，但她终究不是自己部族的人。因此不能给予同等的信任。

    姬夏倒是没有什么怨言，因为她知道，换做自己，她也会排斥那些“非我族类”的人。所以她就这样过着日子，一过就是七年。

    八岁那年，她和她老妈在跋涉的过程中走散了，再也没有相遇。她的脖颈上戴着老妈给她的吊坠，艰难地走到狸牙的族群附近，凭借着一手百发百中的飞石，求得了一个生活的位置。从那时候起，一直到几年前，她都过着日复一日打猎的生活。

    一直以来，食物没有什么变化，住处倒是时有变动。直到近几年，部族在一条比较宽大的河流附近定居，才终于有了稳定的住所。

    也就是从那时起，即便再饿，部族里也再没有人吃过橡子；也就是从那时起，同样居住在大河旁的部族也发现了姬夏的部族，于是，为了争夺资源，流血冲突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在部族的兼并战争中，姬夏和狸牙形成了无人能敌的强大力量，很短时间里，部族就迅速发展起来，成为了一个有着一百多人的大部落。

    再后来......再后来，姬夏十五岁，就是如今的故事了。狸牙想把姬夏杀死，将她的心脏挖出来给自己的儿子吃下，继承姬夏的仙力。姬夏听见了狸牙的梦话，发现了这一切，然后逃出来，和爱理恩凑到了一起。

    “独自一人反而比部族里安全，”姬夏默默想道，“不过，我这样想，还是得益于这条新手臂。”

    想到这里，她右臂仍然搂着爱理恩、不让她滑下去，转而抬起自己的左手——它随心所欲地变换着形状，好像火焰一般跳着舞。

    猛地，姬夏听见背后远处传来一些声音，她立刻警惕起来，运起一小团仙气送到树干外，反射出视野盲区里的景象：三个她没有见过、但是肩膀上系着狸牙部族的赭色毛皮的男人，正在篝火处检查着踪迹。

    姬夏没有叫醒爱理恩。她搂着爱理恩的右手也松开，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一枚飞石，手腕一甩，扔到远处的灌木丛里，发出一些可疑的响声。这三个人听了，互相保护着彼此的侧方，朝着发出响动的地方走去。

    “很好，不要死在河边，”姬夏听到远处传来更多的人声，不禁有些紧张，“不要死得太明显，要悄悄地死，死在草木繁多的林子里......”

    姬夏拿出三枚飞石，运起仙力，静静等待着他们背对自己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