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点钟温度就升上来了,进了山,荫蔽驱散了些许热气。因为是打的的士,车没开到山上,还要徒步一段路。
简惊良边走边看消息,褚斯行说要在华庭门口等他。
只瞟了眼,切到另一个人,连知卿给他发消息了,简单的几句嘱咐的话:【惊良,我不在家也要好好吃饭,最近有些忙,过几天就回去了,等我。】
他指尖点了两下对方的头像。
堕一江:【好的。】
屏幕在婆娑树影下光亮变换,对方又没了音信。
他停住脚步,避着光线打字。
“惊良。”有人叫他的名字。
抬头看去,褚斯行站在绿盈映照的地方,深绿的环境色给人恍惚青葱的感觉。
处在这种氛围下的人愉悦地扬着笑,黑发蓬散微卷,白色衬衫配搭立领口设计,一侧肩膀斜系个性披肩,叠加感优雅鲜活,人高挺站在那儿,配饰的银色细链光隙下熠熠。
只晃了片刻,人到了面前。
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暗灭了手机,简惊良觉得有些别扭与违和,淡然而过,问:“怎么下来了,不是说在门口等着?”
“怕你找不到地方,擅自下来找你,而且……想快点见到你,还好遇上了。”
“谢谢啊。”简惊良很浅淡地笑了下。
还没找到和对方相处得正确途径,他只敢露出触角微微向前试探。
两人并肩避着毒日向山上漫步。
“早上很忙吗,一直在等你回我的消息,和我说说话。”起初的阳光现在颓了下去,他语气轻松,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埋怨质问的意味,反而让人探出小心。
简惊良想起多条已读不回消息,指尖扣了下手机边沿。
不忙,只是他装作没看到而已。
“是有点吧。”
他低下头,走路都变得不自然。
疏离的态度并没有让对方回以消极的默言或是尴尬,褚斯行很有兴致地和他聊天,“上大学的时候没接触那么多,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觉得我们以后可以多了解对方一些。”
他说话的时候偏浅灰的眼眸总是不露半分地盯着他,简惊良垂眼侧过脸看路,只把头往对方那边歪斜了一点,山中蝉鸣洪涌,这样也能听清一些。
不知道他还想了解什么,他只回了对方一声嗯。
“你看,多几个字你都不想和我说。”
“嗯?”
蓦地来了这么一句,简惊良止步,转过头对上对方始终落在他身上的眼睛,眼尾微垂丧了些。“没有,我就是觉得我们两个刚认识没多久,还不太熟,像你说的那样,不了解。”
“这样么。”褚斯行喃语,指尖轻微蹭了下,勾着他临近的手牵了上去,一笑:“这样就熟得多了。”
被牵着的人愣了下,眼睫扑动。
这些完全不在简惊良预测之内,肌肤亲近时陌生的触感却没有不适。
简惊良身体更加僵硬了。
手心好像开始变得滚烫。
他撇头与对方别开视线,想着找什么理由让对方松手。
在连家的地盘上,褚斯行旁若无人地牵着他走,也不顾及自己作为连知卿未婚夫的身份。
不懂对方是怎么想的,简惊良没收回手,这次特意把人约到华庭本来就有私心,华庭的经理不可能不认识褚斯行,看到未婚夫和别人相约,举动还这么亲密,他不觉得连知卿会忍下去。
如果对方知道那个人是他,又会怎么看他?
大概不会再是好朋友了。
可他这样也能让连知卿明白自己的内心,互相喜欢却彼此有界限,这种感觉不会好受。
他脑子里有些混乱,不该这样利用褚斯行的,对方先逾矩做那些事,说那些不该说的话的,但这只是褚斯行一时吃醋想报复连知卿,他不信对方口中的连知卿,自己骗着答应对方,又干着混事。
简惊良略微犹豫了,他放慢了步子,微皱着的眉始终没松懈开来。
“你的相机捞上来了,不好的消息,里面的照片可能保不住了。”
穿过造景的竹林,隐约飘渺的溪泉声更清脆,像是为这句话铺设的白噪音。
竹叶折光处,简惊良看向他:“一张照片都没有了吗?”
褚斯行点头,愧疚低下眼,眼底不明,道歉声也小了:“找了人修,储存也检查过,但确实是泡的时间长了,不过相机没多大问题,还能用。”
听到相机没坏简惊良松了口气,他尽量安慰对方:“没事,我有备份。”
褚斯行脸色顿了一瞬,“是吗?那太好了。”
两人沿着圆润的鹅石肠道走,入夏很久了,避暑山庄人却不多,简惊良本来以为不会遇到认识的人。
一群人就这样从拐角杀了出来,嬉笑声在迎上他们的时候戛然而止。
简惊良装没看到他们,默默让出路,自顾自地靠边走。
“喂,等等……简惊良?“
带头穿着特色花纹浴服的男人叫住了他。
称得上冒昧。
知道躲不过,简惊良干脆止步看他,面无表情问:“什么事?”
“干嘛装不认识我啊?”
虞淳左拥右抱被美女围着,一群人密密麻麻的目光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他,算不上有敌意,但陌生人直白的视线总归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虞淳看了眼他后面的人,下巴朝人昂了昂,招呼道:“这谁啊?连知卿呢?你怎么没有和他一起出来?”
遇到谁不行,偏是虞淳。
简惊良泛上一层紧张,这人什么不好,就是嘴皮得很,石头给他都能编出来个八胎,而且虞家和连家还有亲缘,虞淳是连知卿表弟,连知卿之前带他出去玩时还常碰到。
好在听起来虞淳不认识褚斯行,这人草包一个,自己吃喝玩乐,大概对表兄弟的事也不在意。
他吐出口气,不咸不淡回道:“知卿没一起出来。”
虞淳啧了声,撇嘴:“真难见。”
简惊良要带人走,没两步又被他提名:“唉唉唉——简惊良你跑什么?”他踩着木拖上前要去拉简惊良的胳膊,被人阻到半空。
一直没吭声的人眯着笑看他:“先生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
虞淳心凉了一瞬,躲着对方的眼神:“你……管我,欸我说简惊良,你不是跟我哥好着吗,怎么又自己包了个小白脸,不怕被我哥知道?我哥还没把你调服?”
在他眼里,简惊良只是他哥包的小东西,虽然来路不明,但连知卿宝贝得很,谁都不给碰,但毕竟是解闷用的,连知卿再看得上他也就这种态度。
真够神经病的。
简惊良忍着没一脚踹那张蠢脸上,“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的事,还有……他是我朋友,别再乱说。”
他人道主义出发,提醒对方管好嘴。
对方并不领情,或者说,是蠢得听不懂人话。
“啧,还朋友。”虞淳向后挑手示意,有眼色的几个凑了上来,香脂清韵。他抓着纤白的手举到半空给他们两个看,不屑道:“朋友……朋友有这么牵着吗?简惊良,说这话你不也觉得臊的慌。”
围着的女人也低声笑。
“我哥要知道了,你别想再有机会和你这……嘶……牵着手的小男朋友约会了。”
朋友怎么就不能这样牵了,他和连知卿之前都是这样的。
烦人,这人臆想症犯了吧。
“我和知卿也只是朋友,少传谣,不打扰虞少爷玩了,还有事。”不想再和这人扯皮,简惊良拉着人头不回往前走。
身后是嘻哈口音的威胁:“不是你真的胆挺大,不怕我和哥说?”
回他的是漫不经心的一句:“随便。”
“操?这是真胆子大了。”甩在原地的男人瞪下圆眼,挑眉抱搂上美人,语气轻佻:“瞅瞅,这就是惯的了,你们要是之后这样我怎么办。”
“那小哥看着帅,但也不像干那个的呀。”她们见的人多了,辨人也是挺准的。
“还留恋着呢,那我哥专属的。”
“不是,是另一个。”女人揽上他的胳膊,“怎么看都不像干那个的。”
虞淳呵了声:“另一个更别想了,褚家的少爷,洁人癖。”他咂巴下嘴,憋出另一个词:“怪咖。”
对方确实配得上这词。
他和褚斯行相处不多,准确来说是根本处不来,平时也遇到不了几次,每次都一股子死人味,觍着脸去献殷勤也不给人机会,阴晴不定的古怪得很。
这次主动找人还给了这么个任务。
谁知道这次又想干什么。
虞淳也不想管他们的事,“走吧,褚少请客不玩白不玩。”
*
坐上了榻榻米,简惊良拿出手机又看了次,连知卿还没发消息。
他换了便服,顺滑带有凉意的布料解了燥,给他增了耐心。
复古式的房间水汽缭绕,褚斯行订的私汤院房,隔了道屏风,他还是被蒸得感觉整个人都埋没在湿雾中,山风吹得一阵一阵的,没有那么热。
别间门响动,褚斯行换好了衣服,和他一样的便服。
这衣服和浴袍差不多,该遮的都遮住了,不该遮的也大大方方露着,布料少,可创性很低。
应该是太热了,褚斯行挑了件深V的。
简惊良不是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形体,这是第二次,不可否认的是,这人确实是穿衣显瘦腿长,现在半遮半露的仍有别样的男性艺术美感。
想拍下来。
他也就想了下,又低下头看手机。
褚斯行也上了榻榻米,他坐在木质矮桌另一边,端起扁壶倒了杯茶,在半空递给简惊良。
“口渴了吗,喝茶。”
他请着,简惊良不得不放下手机接过木筒短杯。
饮了口清甜,简惊良抬起眼皮看他,眼睫线上扬,“你之前经常来这里吗,感觉你对这儿还挺熟。”这里私人汤院客户私密性强,几乎没见到服务人员,还是褚斯行告诉他要换衣服。
褚斯行笑了笑:“来过几次。”
“这儿私汤不错,一会儿一起泡吧。”
小腿裸着,传来奇怪的体感。简惊良缩了下腿,榻榻米大,但撑下两个成年男人还是有些勉强,他半倚在靠背垫上,低垂下眼,喝着清茶,含含糊糊地嗯了声。
褚斯行提出的,他总是难以拒绝。
他心中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