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去山里，久久坐车，始终注视窗外景物的变化，不愿放开对方的指尖。运转不休的车轮意味短暂的自由，隐在树影间的鸟语，平平看去就觉得艳丽。

    长途车电视放着一部老电影，后来当她尽力去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它的名字。主角是个永远独行的侠客，没人能打败他。如果不是注定在结尾处跌倒，也许他会继续在人生荒原上行路，疲惫时用剑支撑身体，坚定走向一个与世隔绝的所在。

    人为什么一定要决绝而彻底地爱上谁呢，不会有好下场。虽说被敌人刺中胸口时，他确实微笑着，似乎满足于从未虚度光阴，曾真正为了什么倾尽所有。这执迷的病毒清洗血液，拆毁骨骼，几乎销蚀掉他所有的骄傲与热情，将铁铸的硬汉化为黄沙中的无名枯骨。而同样的苦酒，而今也正腐蚀她。

    也许种子早已埋下，她知道这可怕恋情是不远处沉睡的火山，会在某个毫无预兆的清晨毁掉大家本该久久延续的生活。怎样选都是错误：无论是在他怀里逃避这世界的利齿，或是回到父母身边过太阳底下的人生，丽兹都不可能真正快乐。

    那一晚，他说了太多话，像是现场口述遗书。从悠长的童年开始，不时穿插略带自嘲的反省，经过少年期幽暗中的桀骜，迷惑困顿一笔带过，他笑着剖开手中这颗有毒果实，鲜血般的紫红汁液任意流淌。意志缓慢融蚀，肢体交缠的忘情中，记忆中那孩子的锐利眼神仍无法从她心头抹去。

    不知何时，凉凉的有泪水落下。不是她好哭，是因为他，眼泪总流不完。他的耳垂泛着红色，灯光下边缘透明渐渐消失，整个人似乎脆弱而迷人，从她眼中望去，完全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神明。

    “我爱他，甚至愿意为他去死，”神启般的惊雷在她颅内炸开，只听见有人锐声大喊，“可我还有事要做，哪怕只是无聊极了，在街上走走看看，我不能为什么去死。”

    坚实的骨骼肌肉显得新鲜而有力，无法拆解的眷恋或怨憎，迷惑哄着自己也就囫囵吞下去。从没想过有天会这样，想一想就悚然，即便是在无边的烂漫阳光下。旅店陌生房间清冷的静夜，舒爽到没有回忆，他们从彼此身体中汲取梦想又销蚀力量，躲闪着都不去看那熟悉的陌生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