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心底的烦躁与日俱增，却又无可奈何，原本答应自家娘子好好的要回去陪她，不让她一个人担忧。
心底怨怼这天气却又只能叹气，不过天色灰暗，瞧不清远处，心底的火气都升腾不起了，孤雁飞来长鸣一声。
“明日或要出太阳，若是明日雪小了些我们无论怎样都要下山了，口粮都没了，难不成就在洞里等死？”
赵渊自然是跟着附和着说好。
心里念着明日说不准就能回去，赵渊今夜竟然有些睡不着，也不知是白日睡久了些还是心头发慌，他躺在地上辗转反侧，身上盖着的兽皮毛扫过脸颊，他蜷缩起自己的身体，整个人都暖和又舒适，可是心头的惊慌未曾消散。
一夜不知醒了几回，再一次醒来时，他瞧见天色朦胧，正砸吧着嘴，翻身依旧酣睡，可一声声叫唤声传来，他以为自己是饿坏了又或是冻傻了，这外头可是漫天的雪，连里面奔跑的野兽都瞧不到踪迹，更何况有喊声。
不对！
这声音好生熟悉，赵渊心里顿时就有了个荒诞的猜想，极为不真，可又在心底生芽。
赵渊平生没遇过什么大事儿，不过当他瞧见自家娘子深一脚浅一脚从没过膝头的雪里朝着自己走来，脸上被霜雪打得通红，高高肿起了两道血痕，浑身都脏兮兮，原本规规整整的发丝都散开，眼睛在冬夜里却格外明亮，瞧见自己时嘴角的笑容咧着，朝着自己招手。
苏初妍身上还背着一个包裹，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头上的帽子落下，雪占了满头。
雪依旧肆虐，赵渊不顾一切地奔向雪坡，像是要撞破这寒夜，最终他还是抱住了在颤抖的人。
可是他家娘子怕黑啊！
“我好想你，夫君。”
这话赵渊从未听过，一时间只剩下心疼，他恨这雪，也恨自己。
若是换成往日，苏初妍还能等着，可他明明回来了一次，这一走，苏初妍犹如剜心，她可太是舍不得了。
赵渊的回应声淹没在雪里，他一手就抱起了苏初妍，身后还跟着原先同赵渊一道送伤者回去的人，定是苏初妍去找人家一路来。
衣襟灌风飘飞，苏初妍觉得冷了起来，紧紧地抱着赵渊。
“谁啊？”
在火光里酣睡的人陆陆续续转醒，眼睛还没睁开就先问。
赵渊将人放在自己睡觉的那团草堆上，上面的兽皮披在苏初妍的身上显得极为宽大，将她包裹起来。
她眨巴眼，觉得脸上有些凉，又有些生疼。
睫毛上挂着的雪融化在她的眼下，发丝也都打湿了，赵渊坐在她的身后给她擦拭，又从后伸手去摸摸苏初妍的脸。
“你家的怎么跑来了？我就说怎么一觉醒来这老二成女人了？”
“快来烤火。”
赵渊点头算是回应，在里面升了点火，让苏初妍背对着他们烤火，将鞋袜脱下，攥在手里细细暖着，只是他十指粗粝，蹭得苏初妍发痒，忍不住往回缩。
“暖些了没？”
脚上都是青紫的冻伤，赵渊的手在上面不断地擦，想让她更暖和些。
身后有人给他递了杯水，赵渊道了声谢就接过给苏初妍。
“快暖着。”
大家都是心善的人，天也微亮了，都起来围着火堆做伙食，不时还问问赵渊要不要一道吃，只是赵渊忙着给娘子暖脚，只是道谢了又拒绝。
可赵渊也不敢说自己未存一丝私心，他就是不想娘子去吃旁人做的饭菜。
“我给你做吃的？”
“好，这儿我带了些馒头和饼子，只是都干巴了，还有红糖和盐巴，野板栗也是炒熟了带来就能剥着吃。”
赵渊点头，瞧着这里面的面食还不少，就留下他们两个的，剩下的掰扯掰扯就分给了大家伙，这些人的都吃完了，这些日子就是靠吃肉度日，如今能有点面食，自然是高兴，还不舍得吃，放进布兜子里留着下顿吃。
锅底留水，上面汽馒头，底下的炭火煨板栗，再掰开，里面黄澄澄香喷喷的肉就一粒落出，他塞进苏初妍的嘴里。
“好甜，你也快尝尝。”
她嘴里又塞进一颗，细细一尝就更是香甜软糯。
“嫂子你们尝尝我烤的肉，可香了，上面撒的是我家娘子给我的香料，她说她去磨坊将那盐巴、花椒、胡椒、芝麻都磨成了粉，这拿来烤肉极其的香，你们都要尝尝。”
苏初妍递给了他一把板栗，让他拿去给大家分，自己接过了树枝丫上的一大块肉，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下口，她一手拿着枝丫，一手抵着另一头以免肉落地。
“吃得下去？”
“嗯，原先早上是吃不下去，可这肉着实香，我又冷又饿，走了一晚上的路，肚子应当能塞下。”
赵渊低垂着脑袋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削肉，放在碗里，将肉拆分得七七八八后，给了苏初妍一双筷子让她吃，地上的杯子里是才化开的红糖水，冒着热气。
“好香的肉，你也快些尝尝。”
肉烤的焦香，里面的油水直往地上滴，混着香料的渣渣，满嘴生香。
她夹了一筷子的肉放到赵渊嘴巴，自己嘴里还在嚼。
“你自个吃，不是饿了？”
赵渊歪头躲过，用兽皮包着苏初妍的脚，放在自己怀里捂着，不让一丝风灌进。
“你也尝尝，我回去也给你做。”
有时苏初妍格外的执拗，好比现在，她要赵渊尝，那赵渊今天就必须要吃下去。
“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饿死我好了。”
她知道赵渊会心软。
“我吃。”
肉汁没烤干，一咬就迸发出来。
馒头蒸热了就鼓了起来，松松软软的白团子在手里又暖又香，面香味不比肉差。
趁热掰开，热气直往脸上扑，蘸上碗里的肉汁又是别样的美哉。
这一顿大家伙都吃得美，就连这连日的雪都难得能多了几分风趣，他们说说笑笑，有时苏初妍会搭上几句话。
“这雪如何下山？”
苏初妍知晓了他们的心思，手里还在剥着不知是谁给的烤花生。
“再不下山我们的吃食不够了，这鹿也等不得了。”
“好。”
“只是苦了嫂子才上山就要跟着我们一道下山。”
苏初妍手脚都暖和起来了，心里自然就忘却了一路颠簸，浑身都冻得生疼，眼泪直往风雪里流。
“哪里的话，早些下山我们也安心些。”
“可这雪也只小了点，等吃了晌午饭再瞧，你瞧赵渊这小子，原先在洞里像是火在烧屁股，坐是坐不住，不是在洞口瞧雪，就是砸石头，现在给自家娘子暖脚暖的安安分分，也没什么怨言了。”
苏初妍有些脸红，这人在外竟是这副模样？
“全身家都在这儿了，别无牵挂了。”
苏初妍锤他，不准他多语，可这赵渊偏生的像是不懂，以为她冷，攥着她的手就要暖。
赵渊凑近她的耳边，道：“娘子嘴里在说啥？叽里咕噜的一通绕口话。”
“我在拜拜，希望这雪小些，我们今日就能回家。”
她不理赵渊，转身背对着他，面朝洞壁。
许是心诚，晌午过后这雪真就小了些，他们就寻了根棒子，用麻绳拴上鹿，剩下的狐狸皮分了分，各自塞进包中，就这般下了山。
那时苏初妍正枕在赵渊的腿上熟睡，还是赵渊轻轻推她才从梦里艰难醒来，火光将她的脸烧得通红又滚烫，她想耍赖却还是动身。
终于能回家了！
路上他们几人轮着抬竹竿，轮到赵渊时，苏初妍就跟在他的身侧，用一方叠得四四方方的香帕子擦着赵渊脸上的雪水。
不过赵渊是个粗人，不懂这些，还觉得苏初妍用一块小帕子在自己脸上擦来擦去还有些痒，又觉得娘子真是个细致人。
回去的山路下坡的要多些，又积了雪，人一时脚滑，倒在雪里也是常有的事，更有没能踩稳就一脚往下滑。
苏初妍怕走这些路，她最怕滑，只能是小心着，手里握着雪地里的枯树枝，勉强跟上他们的步子。
赵渊颠了颠肩上的竹竿，让这更是稳稳落在肩上，他腾出一只手来牵住了苏初妍。
“你不用管我，我就是走的慢些，不过还是能跟上你们。”
赵渊没有同她多说，有时他也是个执拗的人，同苏初妍倒是不分上下，他攥紧了苏初妍的手。
一行人的在山里穿梭，留下一串脚印，又在白茫茫中掩盖了过去。
太阳出来了也不暖，只是照在雪上，反倒刺得眼睛生疼，让人直流泪。
赵渊先是让弟兄们等了等他，他快步将苏初妍送回去了才跟着他们一起去卖鹿。
“镇上没山里远，你要快些回来，天都黑了，我给你煮肉吃。”
苏初妍抱了抱他，不肯松手，仰着脑袋去看他，还是赵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才慢慢松了下来。
“我会很快就回来，这鹿好卖，你信我可好？我会早些回来，给你带只镇上的烧鹅好不好？烤的很香，你在家好生歇息，不必做什么菜。”
“只要你快些回来就好，天都黑了。”
他们这一路走得颠簸至极，好不容易回来了，天却黑了下去。
赵渊不能再多耽搁，只朝她挥手离去。
“你好生歇着等我回来。”
风声里赵渊没听见那声“好”，脚上的步子却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