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还很烫,舀出肉汤,干锅热油放蒜。
“孙莺的婆婆来她家了,托孙莺给我们拿来了个南瓜,放了个秋天都黄了,说是吃起来粉糯香甜,我还留着等你回来吃,办个瓜汤吃吃。”
笋干菌丝都用热水泡着,伸手捞出一拧再挪到锅里,热锅一激就喷香。
这些干物晒过了整个秋日的太阳,一点点皱缩干巴,香气和滋味就都躲在厚实的肉里,吃起来很是鲜美。
赵渊按着苏初妍的话,搬出了碗柜底下的大南瓜,皮都黄澄澄的,一看就老了,这种老南瓜会分外的甜。
“绿豆泡不软了,就只煮瓜。”
苏初妍用帕子擦手,对着赵渊比划该怎么切。
“哗”的一声,南瓜破开,里面的瓜瓤拽着籽往地上落,沉闷的甜味随着刀一起浮出。
瓜皮厚,就盖在案板上切皮,再分块,“咚咚咚”几声,瓜块就落入锅里的水中。
饭是剩饭,苏初妍一瞧,竟然两人吃也绰绰有余,就用炒完笋和菌的锅翻炒了一番。
三个菜不算少,苏初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多做些饭菜,她做饭可不是单单做饭,越是她高兴的时候她就越是做好菜,更不必说赵渊这次回来了,她朝着赵渊傻笑,脸上是锅汽染的红色。
趁着赵渊去舀瓜,苏初妍偷偷弯下腰去喝了口酒,顺着喉咙,那股辛辣往下滑。
“你什么时候走?”
“明日早些时候就走了,早些进山帮着一道搬东西,我带去的包袱都还在山洞子里留着。”
“好。”苏初妍抿着唇,开口:“那你明日能回得来不?”
“就算是晚些也是要回来。”
笑话,初妍到底是不知自己现在低垂着脑袋,不让自己瞧见她脸色的样子到底是有多么的乖巧?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水润的眸子,赵渊知晓自己定然是看不下去她这番模样,满心满眼里都是自个儿,不免心底一颤,不管什么都想要通通答应下来好让她高兴。
“也不必如此的急,你们都慢些,山路不好走。”
“放心,我们都不知进过多少次山了,心里有尺度。”
苏初妍觉得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有些旺了,她浑身都滚烫起来,贴着后背的毛绒不免有些刺挠。
“你喝醉了。”赵渊去看她的眼睛,苏初妍就躲着不让他看,“什么时候喝的酒?”
苏初妍放下筷子,再也吃不下去了,她眼睛四处转悠,对上赵渊时,情不自禁地扑了过去,抱住了赵渊的腰。
“等我回来,赚了钱就好好大办一桌请他们都来热闹热闹,让你跟着我总是受了很多的委屈。”
赵渊将她紧贴在额前的刘海分开,汗渍打湿了她的额头,整个人也红扑扑的。
“不委屈的,我很高兴。”
她不再多语,只是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赵渊的胸膛前,整个人差点就落到了地上,好在赵渊一只手一用力就把人给提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我知道你是受了委屈,我也没什么大本事,只能是靠着打猎糊口,委屈你跟着我每日都担惊受怕。”
赵渊发觉有些痒,才知晓是她在摇头。
“赵渊,我困了。”
暖融融的炭火还未烧尽,赵渊抱起她往屋子里走,酒气熏得人发昏,再不能想些什么就沉沉睡去。
苏初妍浑身都松快了下来,再不必担忧,身侧也枕着朝思暮想的人,不觉就酣睡了过去。
早早的,昨晚的剩饭都冻成了干巴,就泡上一壶热茶,提着旧把手将里面滚烫的浓茶倒入冷饭中,不必炒菜,就拿出腌着的一个咸鸭蛋,就着锅中的热水煮熟。
小碟子倒还算精致小巧,正好放在手心一团,里面放上切好的酸萝卜和菜头,腌好的干巴咸菜,虽说不多,倒也多样。
鸭蛋是青壳蛋,咸味透过壳传了出来,她拨开蛋,再用小刀从中对半破开,里面黄澄澄的油就顺着蛋白往她手上流,落到了地上两滴,苏初妍连忙拿个盘子来接。
这一觉不仅是苏初妍睡得香甜无比,就连赵渊这个粗人也不免感叹还是家中的床睡着舒适,就连腰都不那般的疼了。
饭锅巴泡在热茶里,吃起来酥脆湿软,倒是不必跟齿牙打架。
鸭蛋黄沙糯香甜,佐茶饭最是恰当。
“你再睡会儿,起这么早作甚?我一觉睡得竟比你还要死,连你起身都不知。”
“这会子可不算早了,天亮得迟,孙莺家的鸡都叫唤了好几声,你快些吃了快些走。”
赵渊一筷子下去,夹起酸萝卜来,白吃一口,满嘴都是酸味,又连忙喝了些饭。
“哟,自家的人回来还没一天就要赶人走了?你且在家等着我,你好好等着,今夜……”
苏初妍推开他凑近的脑袋,只想让他离自己远远的。
不过。
她也是……
“走开些。”
苏初妍撵走他,这倒像是赶走家里那只粘人的阿花一般,可再怎么捻,阿花还是会摇着尾巴扑到自己的怀里。
赵渊亦是如此。
“好啊你呀,等我回来了瞧我怎么收拾你。”
谈笑中碗里就见了底,碗也凉了下来。
“你回去再躺躺,我瞧你才几日竟就憔悴了不少,回去多睡会儿,这碗我用水洗下就成。”
先是修房子,她在家做了几天的饭,这倒不算什么,人也少,还算是热闹了一番,就是她去当了几日的帮工,累的腰都直不起来,天微亮就要到人家那里,晚上摸着黑再回来,幸好孙莺陪着一道,回来连火都不想升,吃个冷馒头就要往床上倒。
“好,你快去,快些回来。”
苏初妍知道赵渊手脚麻利得很,只是片刻她就从小窗缝里瞧见了他往雪里的身影,身上的毛皮衣裳在寒风中颤抖。
她安心躺下,只是觉得床上小了些,总是有什么挤着自己,难不成是脱下的外衣堵在了床里?
微微掀开被子,她就瞧见了缩在汤婆子旁的两个。
“怪聪慧的东西。”
阿花讨好地来蹭苏初妍的脚背,又伸出粗粝的舌头舔了舔,惹得她浑身不自在,好在阿黑倒一副大爷模样,将自己的肚皮贴在上面,好似整只猫都在环抱着汤婆子。
苏初妍这一觉睡得不比昨晚差,昨晚更是让孙莺给主人家带个话去,今日就不去了,心底踏实自然就睡得安心。
赵渊这一出门还未进山,还是先去看看那人。
这人身上倒还算干净,沾满血污的衣裳换了下来,胸前包着白布,躺在医馆的草席上,盖着褥子,瞧见熟人了就朝人家笑笑,只是流的血多了,嘴巴都泛白,一扯就发裂。
“赵兄,多谢你跟兄弟伙将我带到着医馆来了,不然我早就命丧当场了。”
他手止不住地发颤,手里端着药碗,里面的药汁发苦,他放下碗,对着赵渊。
“你还是先喝了药再说,等会儿要进山,估摸着大家伙都要回来了,这山里还未曾出现过如此之大的鹿,还是早些回来才放心。”
他虚弱地扯开笑:“那果真是命该如此。”
“你不必多想,好生养着,这是你嫂嫂让我带来的鸡蛋,也不多,你吃了好快些。”
赵渊拿出了在身后放着的竹篮子,一个个圆润的鸡蛋藏在米糠里。
“多谢你们了,等我好些了请你们吃饭。”
赵渊没多做停留,匆匆离去,进山时太阳大,浑身都照得暖融融,只是要到山洞的时候,雪大了起来,漫天的大雪颇有要压山的架势。
怕不是要晚些时候出去了?
洞里人都在,一个不少,围着火堆在喝酒取闹,他们瞧见赵渊,老远就朝着他挥手。
“你来了?那小子咋了?”
“命是救回来了,养着呢。”
“算那小子命硬,来喝酒。”
赵渊见他们都有了些醉意,便没有多理会他们的话,只是在洞里转悠了一圈,发现这鹿还是一整个,放在洞的最里侧。
“你们不分肉?”赵渊有些惊叹,难不成就靠人扛回去?
“不分,这么大的鹿,分了卖没一整个值钱。”
赵渊伸手抚上鹿,上面的毛硬了些,伤口处堵满了血块,瞧着像是睡着了。
“你们还不走?还要抓什么?”
“有个小子不是跟你一道回去了吗?等他来了再一道走。”
赵渊也盘腿坐在火堆前,胸前烤得暖和,只是显得后背更是凉飕飕。
“雪大了,出不了山,今日是出不去了。”
赵渊也忧愁了起来,这山头都落满了雪,他们还要扛鹿,今日自然是走不了了。
“咋了?莫要叹气,难不成是记挂着家中的人?”
他们取笑赵渊,酒气熏得洞里都喘不上气来,他们喝的还尽是些烈酒,白酒往葫芦里盛,下些花生米,胃里受不住这烈酒就仰头一倒,沉沉酣睡。
赵渊想的是今日出不去,明日也是能动身的,可是没成想,这大雪竟然封了山,一连三日,公鹿里的血都冻僵了,他们还是没能出去,这出不去也没啥,只是他们带来的吃食一天天少了。
漫天的大雪还在下,越发的冷了起来,这雪没日没夜地下,他们也不敢出去,只躲在洞里烤火酣睡,骨头都睡得酸痛,一觉醒来雪还是雪,天也还是那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