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光石火间，我仿若看到了自己的前妻，她正牵着她的女儿徐徐向我走来。她的身后是一栋因地震而塌陷的大楼，她们就住在那儿，一个又破小又小的出租屋内。

    “刘耀——刘耀——”她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声断气连并不那么舒服，甚至透露着些些诡异。原本涣散的眼神，在见到我的那一刻突然有了聚焦，身上脸上满身黑灰，从前美艳的脸庞只剩下了憔悴。女儿因营养不良变得瘦小，皮肤呈现黑黄，可我似乎并没有察觉。

    她紧紧牵着女儿的手，轻声问道：“你是刘耀吗?”随后扫了一眼我的衣着，发现并不像我平时所穿的。

    “我是刘耀，你是王艳吗?”

    “我是王艳，你的妻子。”

    “不，我们已经离婚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紧了紧手，悄悄红了眼眶，眼角划过几滴清泪，无奈地笑笑：“对哦，我们已经离婚了。”

    小女孩抬起纯真的眸子看向我，松开妈妈的手臂奔向我：“叔叔！我好像见过你！”

    我低头看见她的小腹在无住往外冒血，可那双满是灰的小手却拉起了我。我蹲下帮她捂住肚子，双手很快渗满鲜血，可王艳似看不到般，欣慰地望着我。

    “你女儿真可爱，像你。”

    “是我们的女儿。”王艳的坚定语气，让我的心头微微有了波动，可转念一想，收下了心底的涟漪。

    正色看着她，有些落寞，盯着她道：“不，我不配做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只有一人，那就是你的丈夫。”在说完这番话后，我悄悄观察着王艳的神色，这才发现她的眼睛里畜满了泪水，吸了一下鼻子。朝着我快步跑过来，一把抱住我，在我的肩头哭泣。

    “在我心里，丈夫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我在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每天都很想你，想念和你在一起的一点一滴，每天都想。”

    她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但从科学的角度讲，我确实是女孩的父亲，只是她的父亲不只一人，明明是王艳先背叛了我。纵使我的心里仍然爱她，放不下她，可死亡总能夺走一切。

    我轻轻拍了她沾满灰血的手，表情柔和地看向她：“这些我都懂，我也想过将来会与你偕手一生。可现在希望破灭了，我已经死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和女儿，忘记我，从头开始吧。”我看了看浴袍上一个扎眼的刀口，伤口已经结痂，可是还在往外渗血。

    她似乎并没有太过惊讶，而是轻轻抚上我的脸，我哭了，哭自己的无能、懦弱。我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王艳并没有害怕我，而是轻轻拥住我，感受着久违的气息。我开始忆起与她的陈旧的回忆，那死去的记忆，无尽的甜蜜。我却不能给她任何。

    我渐渐止住了这伤感的情绪，定定的看着她眼底的忧伤、懊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爱意。“王艳，我永远爱你，希望你永远快乐”

    我渐渐感觉到身体开始变得虚无缥渺，体重越来越轻，意识逐渐变得混沌，视线变得模糊，好像是睡着了？亦或是累极昏倒了，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凡不引人注意。

    我真正的死了，死在了一场意外中……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不知道跟王艳对话时是什么状态，应该是诈尸了。没错就是有意识的炸尸，事到如今，才算真正驾鹤西去。

    可我的灵魂似乎非常执着，怎么也不愿离开，我却浑身动弹不得，只是耳边还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

    我听到王艳在哭，好像还在抱着我哭，泪水落了我满脸。还在说着类似于忏悔的话，说什么不应该背叛我，离开我，随后就是小女孩叫妈妈的声音。

    我以前看过几本关于死亡的书，人死后应该是心如明镜，前尘往事全部放下，弃了红尘，重新投胎去了；再者，若心怨气极重，既会渡不了忘川，灵魂将会在人间流浪。可细细想来，自已皆已了却一切，不念旧事，心中毫无怨恨，未何仍不让我投胎？我可不想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

    我渐渐失去了意识，与前妻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一一闪现我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期。那个人人争分寺秒的时期，那个难熬的炎酷的时期······

    在我16岁时，我考上了本地的一所普通不能再普通的高中了。我初中时成绩一直很普通，甚至垫底。老师经常摆脸色给我看，我也曾背书到凌晨，可成绩却一直很不理想。

    这次能考上高中也是上天保佑，自己超常发挥才得已上学，不然母亲肯定不会继续供我上学了，到时才是真的输得一败涂地。

    我毫无疑问地进了一个风气不良的班级，这里的老师对于早恋视若无睹，更有甚者，当着老师的面打游戏也不怎么理会。

    我常常听到老师们的议论声：“哎，分配到这里的能是什么好苗子？还是注意自己的身体吧。”

    我经常半夜睡不着，躲在背子里偷偷反思，是不是真如老师说的那样，自己真是一个废物？我夜里常常失眠，待到第二天时就忍不住用上课时间补觉。我会非常懊恼，可看到周围也都玩手机睡觉的，就感觉负罪感没那么重了，因此我的成绩持续下滑。

    期间当母亲问我成绩时，我总是用撒谎来瞒天过海，表示自己的成绩微微有了一点进步。母亲每次都是欣慰地看着我感叹自己那么多年的付出有了回报，每次还是买我爱吃的东西。可我心里却十分心虚，回到家后总会抢活儿千，仿佛这样可以安心一些。

    我就这样开始堕落下去，没错，是清醒的堕落，我也极度痛苦，总觉得对不起母亲。每当夜深人静时，我就恨我自己为何如今成了这幅鬼样子，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好像不复存在。迎接我的只有无尽的黑暗，痛苦与折磨。

    我的父母在我五岁时就离婚了。父亲成天花天酒地，打架斗欧，也在警局里坐过几次牢。后来母亲实在受不了他了，才主动提出离婚。我的父亲为此甚是生气，把母亲打得半死不活。“娶你是看得上你！就你也配和老子离婚，信不信我打死你！”

    那次母亲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还是我用家里的座机给舅舅打了电话，母亲才被急时送医治疗。我看着母亲被抬上救护车时哇哇大哭起来，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医生告诉我，母亲的小腹多根肋骨断裂，要治疗好长的时间。就此母亲住进了ICU病房，我平时见不到她，就住进了舅舅家。

    舅舅好心出钱垫付了医药费，总计五千六百多元。为此我心底一直很感恩他，他给予了我从未拥有过的父爱，我一直都把他当成我的亲爹。

    舅母是个尖酸刻薄的女人，她不只一次想把我赶出家门，因此没想给我使拌子。舅舅还有一个儿子，比我大几岁，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欺负我，经常叫我“小闯害“害人精”。

    那时每每他欺负我时我就只会哭，舅舅平日在工厂打工，舅母就会走过来骂我不懂事，把他们家搅得鸡犬不宁的。

    “刘耀！别以为有我老公撑腰我就不敢动你了。你整天吃我家的，穿我家的，用我家的，还敢欺负我崽！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个闯害赶出去！”说完还拿起扫帚状似要打我，直到我哭出来她才饶过我。

    后来她偶然间知道了是舅舅给的医药费，是他大吵一架，骂我全家死绝。还摔坏了好几个碗，和舅舅大打出手，嘶吼声，叫骂声，摔碗声此起彼伏，回荡在我的耳畔。我躲在窗帘下瑟瑟发抖，不敢发出声音，引人注目。

    舅舅再也受不了了，带着我离开家，去看望母亲。这是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母亲，她看起来精气神好多了，看到我们时正在打针。

    “哥，小耀你们来了！”她看到我时脸上的惊喜显而易见，我跑过去抱住了她的盖着衾被的大腿。

    “哥，医生说我今天可以出院了，这次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我自己留有一点钱这次就不用你破费了，免得回去嫂子又该骂你了。”母亲十分感激，更是下定决心要与我父亲离婚。她的语气诚恳，拒绝了舅舅的一番好意。

    “秀娟，你瞧你，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这就全当是哥哥帮扶妹妹的，趁早把婚离了才是要紧事。”舅舅虽说家里很节拘，可是念在是自家妹子，况且还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己作为娘家人还是要体恤一下。

    “哥，谢谢你替我照顾小耀，这些日子麻烦了。这钱我是必须要给的，我不想你和嫂子因为我而争吵，就全当辛苦费了。”

    母亲亦是知道舅舅的条件并不好，属于吃了上顿没下顿。在被舅舅明确拒绝后，她还是带着我去银行取了六千元给舅舅的帐号里打进去了。

    舅舅知道后既生气又无奈，他并没有告诉舅母，而是自己偷偷攒了起来。毕竟舅母每日最爱做的事便是去打麻将，到时候保不准全输了，岂不打水漂了。再者这个家一直都是自己勤勤恳恳的工作，要不然他们娘俩也没现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了。

    思及此处，他的心头微微颤了一下，他和妹妹在同一年纪成家，怎不知婚姻的苦？那时的舅舅曾暗暗在心中祈祷，祝愿母亲能遇良人，过上幸福无虑的日子。这样，他这个当哥哥的也就放心了。

    就算妹夫辜负了妹妹，他也会亦无反顾地站在母亲这边，支持她所做的一切，就算她想再嫁，亦不会反对。可他却没想到，这当真成了真，居然还不念旧情将妹妹伤及至此。

    这些如今舅舅都深有所感，理解母亲，想为母亲讨回公道。当然，他亦早想与舅母离婚了，这么多年来受的打压、欺诈使他身陷囹圄，可却放不下孩子，使终狠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