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梅和莉蒂亚·库珀离开厨房时,已经快到宵禁时间了。她们相见恨晚,一整晚拉着彼此的手,聊了好久都不肯放开。
“我多嘴问一句,塞德里克知道你和弗雷德的事了吗?”莉蒂亚在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旁的大木桶前停下,压低声音问。
艾斯梅点点头。这里让她想起第一次和弗雷德一起来厨房时发生的事——就好像隐隐还有些酸涩的醋味正萦绕在她身边,令她不自禁勾起嘴角。
“噢,怪不得他这几天也很阴沉啊。”莉蒂亚无奈地摊开双手,摇摇头,“我们赫奇帕奇的骄傲塞德里克·迪戈里,虽然能搞定考试卷上的难题、迷宫里的大蜘蛛,却总是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败下阵来,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艾斯梅的脸颊有些发红,倒不是因为害羞,只是有种极力避免什么消息曝光,却突然得知一切早就不是秘密的心虚感。
“别太有压力,艾斯梅。”莉蒂亚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塞德里克不会让你为难,就像我也不会一样。晚安。”
“嗯,晚安!”艾斯梅微笑着朝莉蒂亚挥挥手,目送她走进公共休息室,直到大门再次闭合才重新迈开步伐。
多亏莉蒂亚的善解人意,艾斯梅暗自松了口气,事情解决得比她想象中更加顺利。
眼下阻拦在她和弗雷德身前的千头万绪似乎都被理清了,只是还有一件事仍然让她放心不下——在回格兰芬多塔楼之前,虽然并不顺路,但她还是一口气跑到城堡二楼,敲响了那扇已经被费尔奇刷成粉红色的木门。
“请进。”办公室里传来一阵甜腻的声音。
艾斯梅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预想中将会见到的人并没有出现,只有乌姆里奇正坐在桌边,手边的羽毛笔飘浮在半空中自动书写着。
看清楚来的人是谁,乌姆里奇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脸颊上两坨肉挤成了小山坡,“罗齐尔小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抱歉,女士,我以为您有其他客人,所以这么晚才来打扰您。”艾斯梅试探性地说,也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哦,如果你指的是韦斯莱先生,他已经回去了。”乌姆里奇昂起脑袋,随手挥舞魔杖,帮艾斯梅拉开了小圆桌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那么……”
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无论出于哪种原因,看来今晚她是见不到弗雷德了。
不过她还有邓布利多交代的任务。艾斯梅心中有数,顺从地坐了下来,“我是来向您汇报这几天格兰芬多的情况。新规定的执行效果很好,现在宵禁时间后已经没有人在公共休息室闲逛。”
乌姆里奇怔了怔,很快就明白她这是在表忠心,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我邀请罗齐尔小姐加入调查行动组是正确的。”
“拥有权力的感觉确实很不错,不过我想要的可不只是监督格兰芬多学生的权力。”艾斯梅看到她面前铺着花边的圆桌上摆放了一张满是殷红字迹的羊皮纸,一旁尖利的黑色羽毛笔笔尖还残留些许血色。
我不应该制造欢乐
我不应该维护正义
我不应该惩罚邪恶
“当然,你可以和所有调查行动组的成员一样,记录并惩罚学校里存在的违规现象。这是我,也就是魔法部赋予你的权力。”乌姆里奇说着,用魔杖无声地抽走了那张羊皮纸,假模假样地说:“而且我比信任其他人更信任你,罗齐尔小姐,因为你不得不服从于我。告诉我,你知道每周一晚上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在为哈利·波特补习什么吗?”
“不知道。”艾斯梅坚决地说,“但我可以为您打听,条件是……”
“条件是免去弗雷德·韦斯莱先生的惩罚?”乌姆里奇抢先一步问。
“不,只是别让他再写那些惹您生气的话。”艾斯梅暗自攥紧拳头,表情却没有丝毫波澜起伏。
她不确定弗雷德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但至少知道他一定不希望自己成为乌姆里奇用来要挟谁的把柄,也不希望由艾斯梅来帮他撤销这些惩罚。
乌姆里奇眯起眼睛,发出小姑娘似的咯咯的笑声,答应道:“没问题,我向你保证他的手很快就会连一点儿红印也看不见了。”她深吸一口气,看起来心旷神怡,“真好,接下来这一年我们还会有很多话要聊呢。”
但艾斯梅却觉得胸闷气短,墙上那些猫盯得她毛骨悚然,简直快要窒息。
“是啊,不过今天不早了,我要回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监督他们才行。”她从圆桌边站起身,长时间假笑已经使她的苹果肌有些僵硬。
“哦!好孩子!快去吧。期待下次见面时你能给我带来些好消息。”乌姆里奇也跟着站了起来,殷勤地把艾斯梅送到门口,还不忘笑着拍拍她的肩膀。
乌姆里奇依然保持着鲜明的个性特征,看起来并不像中了夺魂咒——回到寝室的路上,艾斯梅一直在盘算这件事。暑假时穆迪告诉过他们中了夺魂咒的特征,她也亲眼见识过克劳奇先生神志不清的样子……
所以乌姆里奇并没有受伏地魔控制吗?
答案似乎也不绝对。除了夺魂咒,世界上还有许多方法能控制一个人的思想和灵魂:金钱、权力、自由、死亡,甚至是爱,这些都能让人心甘情愿沦为俘虏——就像她愿意为了亚历克斯和弗雷德假装妥协。
可她现在却觉得十分恼火,不是因为对乌姆里奇低声下气使她愤怒,而是弗雷德。
公共休息室里果然已经空无一人,艾斯梅冲回寝室,在桌案边抓起一张羊皮纸就想在上面写些质问埋怨的话。
为什么不告诉她乌姆里奇在体罚他?为什么昨晚要逞强说什么事也没有?他们现在是情侣,难道还不是最亲密的人吗?
提笔写到一半,艾斯梅猛然顿住了。乔治显然知道弗雷德在隐瞒着什么,下午的魔咒课和黑魔法防御课时他们都在一起。
是啊,她当然比不过从出生前就一直在一起的双胞胎兄弟关系亲密!艾斯梅长舒一口气,烦躁地将羊皮纸揉成一团,随手扔在桌下。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情绪,小肥啾咬着昨晚带回来的小纸条跳到艾斯梅手边,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
“你在替他求情吗?”艾斯梅撅起嘴巴,撇开那张小纸条,顺势把小肥啾捧在手心揽进怀里。
小肥啾一阵叽叽喳喳,一会又拍拍翅膀,像是在急切表达什么。那样子把艾斯梅逗笑了,咧开嘴自嘲般地说:“真遗憾,我听不懂鸟语,说不定那家伙能听懂……”
就在这时候,不偏不倚地,通往男生寝室的那扇门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小肥啾立刻伸长脖子识别出声音来源,飞起来,在半空中欢快地盘旋着。
不会吧?难道他们之间又恢复心灵感应了?艾斯梅疑惑地站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可是当她打开门时,预想中将会见到的人又没有出现。
视线随小肥啾打转的身影不断下降,直到她看见一团粉扑扑的影子。“真见鬼!”艾斯梅气呼呼地嚎了一嗓子。
那只被弗雷德和乔治缩小了的蒲绒绒正在她脚边磨蹭呢,嘴巴里还衔着什么白花花的东西——又是一封信——准确地说应该算是纸条吧,很容易看出那是谁的手笔。
“我不管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扭扭捏捏!”艾斯梅抱起侏儒蒲,朝着螺旋下降、无限延伸的楼梯没好气地喊:“但我明天必须见到你!如果D.A.集会前你还不肯露面,我们就……”
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无理取闹了?她突地顿住,把已经到嘴边的“分手”吞了回去,又改口道:“我就不承认你是我的男朋友了!哼!”
说完,艾斯梅毫不留恋地一转身就钻回寝室里,砰地关上了门。她相信侏儒蒲不可能自己跑到这儿来,也相信弗雷德会想知道她看见信的反应。
所以此时此刻,弗雷德一定就站在楼梯的转角处。
“今天实在是太忙啦,忙着试验发烧糖和昏迷花糖……你答应说明天之后就公开我们的关系还算数吧,我亲爱的?见不到你我真是抓心挠肝……”
她低声喃喃地念着,语气越来越动摇,也越来越温和,最后抱着侏儒蒲扑倒在柔软的床铺上,快速浏览过剩下那些念不出口黏腻肉麻的情话,欣喜地翘起双脚荡来荡去。
“谁派你来的,小可爱?”艾斯梅明知故问,揉搓着侏儒蒲毛绒绒的身体,声音十分甜蜜,惹得小肥啾不高兴似的叫了两声。她这才肯松开侏儒蒲,把它还给它的好朋友,“好啦好啦,去玩吧!”
两个小毛球立刻挤作一团,蹦蹦跳跳地朝房间角落里去了。
在见面听他亲口解释这件事的原委之前,就暂且饶过他吧,艾斯梅对自己这么说。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暖洋洋的太阳光驱散了连日阴雨带来的潮湿,使城堡外大片的草地散发出一阵阵清爽的香气。
这种日子最适合打魁地奇!所以艾斯梅一向很喜欢晴天。
为这美妙的天气,即使早餐时弗雷德没出现在礼堂,她还是保持着相当高涨的情绪。直到下了魔法史课,和塞德里克一同出现在变形术教室里,她的脸上依然挂着兴高采烈的笑容。
可是,正在艾斯梅朝莉蒂亚挥手,准备和这位新朋友继续昨晚的话题时,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挺拔身影挡住了路。
“和我一起坐吧。”男孩邀请道,弯腰凑近她,眯着眼睛笑起来。
透过玻璃窗洒进教室的阳光恰好打在他脸颊上,艾斯梅好像这才数清那上面到底有多少雀斑。
“哦,好。”她木木地点点头,虽然搞不清对方的用意,却还是顺从地和他一起来到角落,直到落座后才疑惑地发问:“怎么啦,乔治?”
“不是乔治,亲爱的!我今天和乔治交换了身份!”他把食指抵在嘴边,比了个静音的手势。
这么说眼前这个人是弗雷德·韦斯莱?
艾斯梅皱起眉头,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说辞,“别开玩笑了,乔治,真当我分不出你们吗?”
身边的人垂下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哦,我亲爱的,你这样我真的会有点失落……”他在艾斯梅面前摊开一只手掌,对暗号似的压低声音说:“那要不要来牵手?这样你就能确认我的身份了吧?”
长相、声音、语气、小动作、说话习惯……这对双胞胎简直从头到脚全都一模一样!艾斯梅突然感觉有点紧张,她似乎找不到任何理由证明眼前的人不是弗雷德,不是她的男朋友。
按道理来说,以乔治那副不想搭理她的态度,不可能为了玩笑主动提出要和她牵手的,对吧?艾斯梅一时间无从反驳,只能在对方引导般期待的目光下,犹犹豫豫地握住了那只手。
然而最多几秒钟,她的脸就完全烧红了。
“你和弗雷德果然在一起了。”乔治勾起嘴角,把已经浑身僵硬的艾斯梅丢在原地,顾自抽回了手。
“我就知道你是乔治!我知道的!我真的知道的!”艾斯梅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收回那只还悬在半空中的手,心像过山车似的紧张得砰砰直跳,“弗雷德喜欢十指相扣的牵法!”她压低声音急切地解释说。
“噢,停停停,别把你们之间的小情趣讲给我听。”乔治嫌弃地吐了吐舌头。
“我只是没想到你真能为了恶作剧牵我!”艾斯梅恼火地推了他一把,把头撇向一边,努力平复着呼吸。
“嘿!我为什么不能为了恶作剧牵你?”乔治眨巴眨巴眼睛,疑惑不解地问。
“因为你不是一向很讨厌我嘛!”她转过头来,对着乔治那张浑然无知的脸气冲冲地说:“我向你承认我确实是在和你的双胞胎兄弟谈恋爱,所以你以后能不能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乔治怔了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地忽略了她的要求,自顾自说:“可我并不讨厌你。”
“好吧!好吧!无所谓!”艾斯梅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立刻结束这个话题,转而询问道:“弗雷德告诉你的?”
这算什么不耐烦的态度?!乔治皱起眉头,心底不自觉涌现出一股没来由的烦躁和恼火。
“用不着他告诉我,我也不是瞎子,不会看不见这几天他连晚上做梦都会笑醒的那副痴呆样!”他环手于胸,倔强地撅起嘴,口是心非道:“说不定我确实有点讨厌你……”
“那他做梦会喊我的名字吗?”艾斯梅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这次换乔治的脸颊微微泛红了,“这种问题别问我啊!”他实在惊讶于艾斯梅竟能毫不避讳地问出这些让人羞耻的问题。
“哦,好吧。”艾斯梅摊开双手,不在意地坐正身体,开始从包里掏出课本和作业。
他们相顾无言,彼此都沉默了好一会儿,乔治才再次开口说:“所以你已经决定好要选弗雷德了,对吧?也已经几乎能分得清我们了……”
艾斯梅认真地点点头。
乔治心中有数了。他垂下脑袋,听不出语气里的情绪,“好吧,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想告诉其他人……”
“不是哦,我们准备今天就告诉大家的。”艾斯梅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坦率地解释道:“之前是因为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好。”
“哦。”乔治简短地说。
就这样又安静了几分钟,他突然咧开嘴呵呵地笑起来,“其实不止是他浑身都是破绽,艾斯梅。”他无奈地摇摇头,心中那份情绪似乎已经得以平复,“我早知道你一定会原谅他那天晚上的口无遮拦。瞧,你一直戴着他送给你的发箍呢。”
艾斯梅不自觉摸了摸头发,戴发箍早就成了她的习惯。
“你很快就能完全分清我们了,因为弗雷德的目光比任何东西都更炙热。他做事情容易着急上头,也很有原则,所以当他确定他爱你,就一定会义无反顾,不像我……”乔治自顾自地继续说。
“抱歉?”艾斯梅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我是说,我比他稍微更在意结果一点点,虽然不多。”乔治抬手朝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在听见她幽怨的“哎呦”声后,才肯心满意足地托起下巴,“对我们弗雷德好一点,行吗?”
“那当然!”艾斯梅捂着额头,怀疑那上面肯定留下一片红印了,“我还没问他怎么有钱买那个发箍呢?你们那时候应该还在攒买店铺的钱?”
“还记得我们去麻瓜酒吧吗?弗雷德用我们做的小烟花给那里的男客人变了几个戏法,讨得了几枚麻瓜硬币的赏钱。”乔治解释道。
艾斯梅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看穿她的情绪,乔治立刻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他是自愿那么做的!你知道,我们从不介意在别人面前作秀……”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乔治。我一定会珍惜弗雷德的。”艾斯梅诚恳地说,主动朝乔治伸出手,“从今往后我们也会成为最亲密的朋友,对吧?”
“是啊是啊,从今天起我就慢慢学着不再讨厌你吧,虽然我本来就不怎么讨厌你。”乔治握上去,夸张地上下摇动了几下。
她到底是在哪一刻分辨出眼前的人不是弗雷德呢?
证据除了不会缠绕住她的手指,明明还有乔治那不带一点伤痕的手和他对莉蒂亚·库珀的无视。可艾斯梅还是在听见那声“亲爱的”之后心乱如麻,完全失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