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愚躺在内室竹塌上,正在想太子和齐王间的微妙以及破局之法,“吱呀”一声,似是关门的声音,接着水晶帘动,裹着观音兜斗篷的洛听雪出现在眼前。

    “你裹这么厚不热?”林知愚眉梢轻轻抬起,很是不解,他坐起身上上下下打量似笑非笑望着他的洛听雪,又瞄了一眼明晃晃透进窗户的光亮——这小祖宗热一点就各种折腾,今日又犯什么大病了?

    然后,他再也没能挪眼。

    斗篷滑落,只着薄如蝉翼肚兜和纱裙的肌肤,随着莲步轻移,若隐若现。人走到八仙桌旁,歪头冲着他浅笑,随之拉开后背细绳,用她纤长如白玉雕琢兰枝的手指轻轻止住肚兜下落的态势。

    林知愚视线停在了那泛着淡淡樱粉的指尖,还没停留几息,人俯身轻笑,他动了动喉结,随之“哗啦啦”声突起,只见桌上的茶盏被俯身之人扫落在地。

    人旋身便坐上桌沿,纱裙顺着桌边滑开,左腿慵懒地屈起,纤足踏在绣墩上,右足|交叠悬空,脚尖勾着半褪的绣鞋,珍珠坠子便跟着一晃一晃地荡。

    这一副光景,林知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皱眉抿嘴,大步走至洛听雪身前,洛听雪扬眉,微微后仰放手撑住桌面,哪管什么将落未落,只是看着人笑。

    “我曾问你想清楚了没?你还没告诉我。”林二眉眼未动,很是严肃。

    “都这样了你还这么克制?”绣鞋尖儿一点一点轻晃,鞋面并蒂莲纹点着林二的衣摆,“还记得长公主生日宴那次?那日可不输今日,你不见欣赏反倒是不耐烦得很,我就奇了怪了,我不美么?”

    不等林二作答,洛听雪眼波轻转,依旧吊儿郎当地用鞋尖点着近在咫尺的人:“敢问圣僧,女儿美不美?”

    言辞中的挑逗,立刻冲垮了林知愚本就在克制的欲念。

    “你先招惹的,再心猿意马看我怎么收拾你!”林知愚一把腾空抱起眼前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悄悄入他心,破他言的娇女,锁牢洛听雪的眼,“美不美?你等会就知道了。”

    帐幔放下,没人理会什么白日宣淫的教条,有道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龙翻蛇缠的还有仓促继位的太子和在城外五十里扎营屯兵的齐王。

    达怛退兵已有月余,太子弑父夺位的谣言依旧没减弱,齐王坚持新帝给个说法陈兵郊外的态度依然很强势。可到底新帝已经是名义上的九五至尊,当其以勤王有功邀请齐王及其两位郡王和部将进城入宫赴宴时,齐王迟疑了五天,还是给了应邀的答复。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事实上也是。

    新帝执起酒杯,借着仰首饮酒的间隙,眼风不动声色地掠过正和陶庸致开怀畅谈的齐王,心下冷笑——今日后一切都会结束,攀咬了他十余年,他会一笔一笔细细清算。

    放下酒杯,殿中乐声渐歇,新帝目光虽然放在最后一位舞女离去的背影上,余光却瞟向殿侧。表兄柳怀远还没出现,于是新帝垂眼,等着新一轮的乐声响起。

    他等来了一阵骚乱。

    殿尾的臣公们似被无形的丝线牵动,齐刷刷向后观望。随着一颗颗头颅次第转动,头发散乱,一身血污似受过大刑的王公公在一小太监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至舞池中央。

    人不是替先帝守陵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还是这样一副模样?新帝无意识地搓捻着食指与拇指,飞速思考着。

    “诸位大人,御座之人弑父夺位,根本不配为君!”牙齿缺了几颗,不复往日威仪的前印公大太监王佑嘶哑尖利的声音一出,新帝惊骇地猛然起身,随他拔高的,还有骤起的交头接耳声。

    王佑那漏风的嘴还在一字一顿道:“先帝殡天那夜突犯心疾,老奴如何都喊不来御医,而外头值守的侍卫困住老奴不让出殿半步,国舅之子柳千户当日值守于殿外,司马之心昭然若揭——”

    “柳大公子你说是不是?”王佑视线如鹰隼掠食般扫过宴席,试图找到这位从犯。

    突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王佑后脑勺。老太监踉跄着前进了几步,扑倒在地。

    “来人!”震怒不已的新帝看清箭矢的标识后,便知信号已到,不再忍耐,“齐王及其附逆陶庸致一党,先帝在位时便包藏祸心,暗结党羽,图谋不轨!朕念及骨肉血亲,屡次宽宥,望其悔改。岂料此獠狼子野心,非但不知收敛,反倒变本加厉,伙同贱奴王佑诬陷于朕,朕今日便要替天行道,诛尽奸佞!”

    “柳卿!”

    “臣在!”玄铁鳞甲覆身的金吾卫指挥使之子柳怀远带着铁甲锐士如黑潮涌进,宴会臣公们惊惧地迅速三三两两聚到一处——除了齐王和陶庸致。

    “今日殿上凡持械抗旨者,格杀勿论!”

    “论”字还没说完,又是一道乌光从梁上疾射而下,玄铁箭“噗”地钉入新帝眉心,箭尾雕翎还犹自震颤,新帝已经在不可置信中绝息身亡。

    宴会大厅先是一默,接着如滚油泼水,轰然炸开。

    多数宴会臣公乱作一团,而后齐王和陶庸致暗中安排的军队四面叫喊着聚拢,截断了新帝亲卫柳怀远所带卫队的后路,双方拼杀在一处,断肢残甲在血泥中翻滚,方才极乐之宴瞬间转变为人间炼狱。

    见齐王及陶庸致等人被护送着一路出逃,远在宴会另一边的林知愚眯眼,可也只能看着,新帝已死,他也不知前路如何,唯有听父兄之言,先自保再从长计议。

    转头拨开乱蹿与他相撞的人,避过一披甲之人的砍杀,肘击其喉夺过刀将其割首,左突右击艰难寻人。

    终于,“当心!”掷刀将射向洛道田的箭打歪,迅速跃至其身边,揪着后领就提起人开跑。

    揪着洛泥鳅后衣领那刻,林知愚浑身舒爽——很久之前就想这样做了,可小祖宗骑在他身上的巧笑不经意飘过,他顶了顶后槽牙,单手将行进困难的洛老头转了一个面,改为扶着他的手跑,来到一处菱花窗处,大力一踹踹出一个口,逃出了血拼混战之地。

    在一僻静处,厮杀出来的沐国公符承业和林起以及一些中立的武将勋贵,护着新任首辅王瞻等几位臣公围在那处,焦急地等着林知恕、林知愚两兄弟出现。

    当林知愚扶着洛道田出现的时候,大家微微松了一口气,可谁也没有心情说话抱怨感概,两边人对视了一眼,合在一处后又都纷纷焦灼地走来走去,间或往四处张望。

    “有人来了!”突然,符承业顿住步子,细细分辨脚步的林知愚和林起也同时持刀站在了队伍前面。

    林知恕胸前隆起的轮廓清晰的时候,洛道田和王瞻急急拨开前面的林知愚和林起迎了上去,掀开斗篷一看,大惊失色,九岁的新太子原皇长孙低垂着头,指节微微蜷曲,胸口一丝起伏也无。

    前太子太师王瞻不死心伸手到鼻下一探,终是失望收手,一脸灰败。

    “我赶到的时候,太后以及皇后两位娘娘和太子已经殒命。”林知恕低头望了一眼怀中稚子,叹气,拉过斗篷遮住。

    “去五军营,营内多是我与林起的心腹,尽在掌握。待到了那边,再作计较不迟。”兵部尚书沐国公符承业沉声接话。

    洛道田深吸一口气,回望一眼火光冲天的宫殿,缓缓对着瘫坐在地的前太子集团首脑王瞻说道:“可以是肃王,可以是宁王,但一定不能是齐王。此间利害还需老夫多言吗,王相?”

    一语震醒了心气殆尽的王瞻,他只是犹豫了一瞬,便直起身对着符承业说道:“劳烦国公带路。”

    一旬前洛道田便感觉到鸿门宴的风向,这是大势所趋无法避免,毕竟一山不能容二虎。奈何自新帝继位以来,他一直被排除在新帝的核心谋士团之外,无法知道更多,和符承业、林起通气后将各自家眷转至五军营附近别庄,便做好准备静待偏帮新帝。当然,齐王赢了也自有说法。

    哪知新帝集团简直是一群饭桶,谋划了半天顷刻间让齐王连根拔起一个不剩。齐王也当仁不让出人意料得很,装都不装一下,众目睽睽之下射杀皇帝亲族,关键是他、符承业、林起还是众目之三,倘若齐王称帝,不要说仕途,阖家性命保不保得住都是未知数。

    气煞老朽也!齐王,他必须是成王败寇的寇!

    一群人出得宫门夺得马匹后,在飞驰去五军营的半道,一直沉默思索的洛道田,瞬息间对着同僚发出数道指令,语速快而沉,字字如钉:

    “符公,到营之后,立刻遣精锐至各州府沿路报信叫喊,言‘齐王弑君,天下共诛!’,尽快坐实齐王之罪,吾当从速起草《讨逆檄文》发往各地。”

    “王相,请以首辅身份在符公护送下上门寻见五军都督府将领,持先帝密旨——”洛道田转头看向老同僚,将密旨二字咬得极重,待对方给出知道如何无中生有的反应后才继续说道,“收缴调兵虎符,同时符公带军压阵,若遇抵抗,当场以“附逆”罪名格杀,换人顶替。”

    “请营内诸位将军迅速回援京师,趁叛党立足未稳一举荡平,后封锁九门,凭坚城固守,拱卫皇畿!”

    “天下苍生福祉尽在诸公手上,静待明主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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