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猫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啊?

    五条悟抱着怀里的少女,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只好抬手捏起一缕黑发轻扯着把埋在自己胸口的人扒拉了出来。

    他单手拢着月见铭的脸缓缓抬起,鼻尖咫尺之间,两人的视线在昏暗的房间里交汇,“铭酱,到底发生了什么?”

    “………”

    月见铭沉默着,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告诉他自己撞鬼了,还被吓了个半死?

    太丢脸了吧…绝对会被笑死的,说不定下一秒高专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怕鬼了。

    打死她也不要!绝对不要——!

    她猛地摇了摇头,松开揽着男人脖颈的手,抬手抵在身前的胸膛上,“没发生什么啊……”

    “那为什么突然提出要和老师一起睡的要求呢?这种过分的要求不好好说清楚的话,老师是不会答应你的。”五条悟低下头贴近了月见铭的脸,揽在少女腰间的手轻轻动了一下。

    感受到腰间的痒意,月见铭不适地动了动,抵着人的手用力一推,“切,没有理由,你不答应就算了……”

    反正这人也回来了,真有鬼…也不敢来了吧?

    她这里可是有着无敌的最强诶,什么鬼还敢出现啊?

    想明白后,方才还萦绕在心头的害怕像潮水般退去,月见铭瞬间就把失去利用价值的五条悟给抛弃了,“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怀里的人挣扎着,五条悟不光没有松手,还一点点地环紧了手里的腰身,揽着人往榻榻米上一坐,“欸,好过分啊…明明刚刚还用退学威胁老师来着~”

    他抬手把月见铭散落下来的碎发别回耳后,指腹轻轻擦过她脸颊的软肉,语调里带上点说不清的意味,“我不是说过的吗,铭酱你是不能叛逃的哦?”

    哦莫,好像踩雷了呢。

    月见铭清楚地看到五条悟嘴角的弧度变低了,“退学等于叛逃?老师你的国文成绩肯定不及格吧,而且我不是在开玩笑吗?”

    她捧着胸口像是要把心掏出来似的,极力地证明自己,“我生是老师的人死是老师的鬼,又怎么会叛逃呢!”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月见铭又讨好地凑上去蹭了蹭五条悟的手心,比出了个发誓的手势。

    啧,勉强原谅她好了~

    五条悟盯着卖乖的猫,嘴角重新微微上扬,“不要骗老师哦~”

    真不愧是她,随随便便就把人哄好了。

    月见铭用手掌拍拍身前人宽厚的肩膀,“不会不会,我从来都不骗人的。”

    察觉到揽着自己的手松了点,她连忙站起身来抱起被带来的枕头、被褥,想要溜回自己的房间里,“那我回去了?”

    “老师帮你拿一点吧。”五条悟顺势松开了人,施施然地起身后抓起坠在榻榻米上的被子,跟着月见铭往回走。

    片刻后,他倚在门边看了会正在重新正铺床的人,随后视线停在了那盏小夜灯照亮的区域上。

    看来是出现了啊…铭酱是被那东西吓到的?

    五条悟的视线又落回了月见铭身上。

    嗯…不会吧?铭酱都祓除过那么多咒灵了,还会被咒灵吓到?

    此处是被吓到把咒灵脑补成鬼的月见铭以及错失真相的五条悟。

    *

    第二天。

    餐坐上,月见铭喝了口牛奶,往嘴里塞了一块蛋煎吐司,鼓起腮帮子不停地嚼嚼嚼。

    忽地,她咀嚼的动作一停。

    昨晚…那应该还是咒灵吧?

    肯定是咒灵吧,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这么不科学的事肯定不会存在的。

    所以…昨晚那团白面小鬼绝对是咒灵!

    绝对是——!!!

    强硬地安慰完自己,她的思绪又转回了昨晚的事上。

    那为什么还会中招呢,她不都提前用术式提防了吗?

    月见铭的指节屈起轻轻敲了下桌面,垂眸盯着手里拿着的吐司,蹙眉琢磨起来。

    “是早餐不合胃口吗?”山下大娘看着停下进食的月见铭开口询问。

    听到山下大娘的声音,月见铭赶忙摇摇头表示自己只是在发呆而已。

    山下大娘知道不是早餐的问题后,她安心地笑笑转而朝楼上望了眼,“不过…五条先生呢?貌似一直都没见到他。”

    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去了,也没说一声谁知道他去干嘛了。

    “啊…”月见铭尴尬地沉默了会,“不用管他,他一大早就出去运动了,这么大个人饿了会自己找东西吃的。”

    山下大娘没再多问,点点头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吃完早餐,月见铭回到楼上,把自己的房间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开始回忆昨晚回来后发生的一切。

    翻窗回来的,没有引起山下大娘的注意…

    洗漱,也没有异常…那是睡觉的时候?

    “哼哼哼~”她迟疑地哼出了昨晚在佛堂外听到的那段曲调。

    ……

    啪地一声,月见铭朝自己的脸上拍了下。

    对了,在听到那段歌之前,她可是还没用术式提防来着。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自己没长智就算了,怎么现在连警惕心也下降啦?

    果然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

    下次再犯这种错的话,自己也无言再面对松阳老师了。

    “还是去找这里的人问问吧,希望能问的出来……”月见铭咕哝着,打开房门准备去找山下大娘旁敲侧击地问问有关那段歌曲的事。

    楼下。

    一垛干芦苇静静地码放在旅店前的小院里,山下大娘和一位白发婆婆坐在小凳子上边闲聊边干活,她们一人用篾刀把芦杆削成一根根细长的篾条,另一人正用着处理过的篾条织着芦席。

    哦豁,是打探消息的大好机会耶。

    月见铭顺手拿起门口角落处放着的小凳子,扬起了在长辈面前专用的笑脸来到山下大娘和婆婆跟前坐下,“山下婶婶、奶奶上午好,这芦席编得真好啊。”

    看到来人是谁,山下大娘手上的动作一顿,用上对待自家小辈的语气,“哎呀,小月见还懂编芦苇吗?”

    “嗯嗯!”月见铭伸手指指白发婆婆手里的芦席,讨人欢心的话脱口而出,“奶奶手里的席子花纹走向这么规整,一看就知道是篾子编得好呀,如果力道、手势不一的话,席子上的花纹可是会歪的。”

    白发婆婆朝着月见铭露出慈祥的笑,“这是哪里来的小行家啊?夸得我这个老婆子都不好意思了。”

    月见铭把来游玩的说辞简单重复了下,“奶奶的芦席这么好看再多夸两句也完全没问题!”

    于是,继山下大娘后,第二个被月见铭迷惑的人出现了——隔壁家的福田婆婆。

    她把凳子挪到了福田婆婆身旁,“看到奶奶编芦席的样子,让我有点想到自己的小时候了。”

    福田婆婆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黏到自己身边的少女问到,“月见不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吗?”

    “我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奶奶编席子的动作和我妈妈的很像…”月见铭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怅然,“小时候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被边唱歌边织芦苇的妈妈抱在怀里……”

    ——假话,她的母上大人很漂亮,但脾气也很火爆,不过这对于在那个世道里拉扯着孩子的单身妈妈来说是个优点。

    察觉到山下大娘、福田婆婆的目光,她低下头开始博取同情,“只是自从妈妈离开后…我就没在听到过她唱的歌了。”

    ……

    福田婆婆温和地摸了摸月见铭的黑发没有说话。

    见气氛变得沉闷,还记得自己要干什么的月见铭连忙扬起笑,“只是忽然想起来了而已…昨天路过一户人家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歌觉得很熟悉,又看到福田奶奶您编芦苇的模样,我才触景生情了。”

    说完,她在两人面前断断续续地哼出了那段曲调。

    听到月见铭的哼唱,福田婆婆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手一下子捏紧了半成型的席子。

    “啊…这不是我们平时——”

    “好了,就是普通的祈福歌而已。”

    山下大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福田婆婆打断了。

    Lucky!

    猜对了,媒介果然是歌啊,而且两个人的反应还不一样呢

    月见铭暗自勾唇,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山下大娘和福田婆婆。

    “我有点累了今天的芦席就先编到这吧。”福田婆婆忽然站起身来朝着两人道别,随后看向月见铭的目光有点复杂,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但最后她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

    回到家的福田婆婆坐在客厅,沉默地握着手里的陶瓷茶杯,才冲泡好的茶水腾腾地冒着热气,滚烫的温度沿着杯壁传到手上,她却久久没有松手。

    那个孩子会不会也被……

    咚咚——

    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福田婆婆的思考,她起身把手里的茶杯放到桌面上,“请稍等一下。”

    门一开,黑发红眸的少女笑得乖巧,“奶奶,刚刚看您有点不舒服的样子,所以我特意过来看看您,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没等福田婆婆开口,月见铭就抬脚走进房屋后,一屁股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还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盯着杵在原地的福田婆婆,“嗯…不坐下来好好休息吗?”

    明明还是一脸乖巧的笑,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了,福田婆婆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你来找我这个老婆子到底想干什么?”

    月见铭看人知道了自己并不是来探望的,于是干脆利落地开了口,“作为即将失踪的受害者,我当然得知道那个白色婴鬼和歌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死也要死的明白嘛,福田奶奶您说是不是啊?”

    福田婆婆低下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茶烫死人了。

    月见铭喝了口茶后默不作声地把杯子放回了桌面,“已经失踪好几个人了,您明明就知道却打算继续隐瞒?是害怕影响到村里旅游业的发展…”

    “还是说觉得不关自己事,所以失踪多少人也无所谓呢?”

    听到少女似笑非笑的揣测,福田婆婆猛地攥紧大腿处的裤子,急切地开口辩解,“怎么会——我想救他们的,但是那多人,也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老人脸上的焦急不似在作假,月见铭轻叹一声面色柔和了下来,“我相信您,所以奶奶您只要说出来就好,我会解决的。”

    福田婆婆脸上的表情一滞,盯着对面的少女愣愣地张了张嘴,“你…你可以解决?”

    “您把我当成灵媒师、巫女…总之随便您怎么想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有能解决这件事的能力。”

    明明只是一句随意又不着调的话,但福田婆婆看到那双红眸后,心底陡然生出了一股冲动——想要相信她的冲动。

    经历了内心的挣扎后,福田婆婆朝月见铭讲出了一段尘封已久的村庄往事。

    最初是一个为了躲避战乱的村落在村长的带领下逃到了这片土地上,此处偏僻居于深山内但胜在土地肥沃,于是他们便在此处扎根、繁衍。

    因为这实在是过于偏僻没再有外人进来,也为了不给村子里的人带进灾祸,他们放弃了与外界接触,只与村落里的人来往。

    尽管很无聊、艰辛,但胜在生活和平,人们倒也能接受。

    不过…只在自己圈子里发展的弊端却渐渐显现出来。

    村子里的人在历经几十年又没有外人加入的情况下,到后来只能选择近亲通婚,但这也导致了许多孩子生下来就出现了智力障碍、身体缺陷、生长迟缓。

    而这些劣等孩子在以农耕为主的时代根本无法作为家庭的劳动力,甚至还会浪费粮食,所以在发现孩子存在缺陷后,大人们就会将他们抛弃,于是堆满乱石的山间盆地成为了这些孩子的安眠之处。

    这样的事情持续了许多年,直到他们与外界重新有了沟通,劣等孩子的出生才渐渐减少。

    但可怖的是,村落里出现了无法解释的诡异事件——健康的孩子突然发疯、失踪,连带着大人也开始遭遇同样的事,不少人更是声称自己看到了白色的婴儿鬼。

    他们认为这是那些被杀掉的孩子们的诅咒,于是在经历了自发的祭奠无果后,村落里的人请来了一位据说是现世佛陀的修道人,他为这些死去的孩子作了一首歌,通过歌作为媒介构建了一种人和婴鬼的共存方式。

    活着的人唱诵歌来供养着那些死去的孩子,而死去的孩子就通过听歌来接受供养。

    当人们坚持每天唱诵这首歌后,村里的怪异就平息了,但村民们的寿命都莫名地短了很多。

    事情解决了,但新的问题也随之出现。

    婴鬼只是停息了并不是不存在了,而它们当中大多都是迟钝、不聪明的孩子,所以思想偏执、执拗,唱诵歌的人被它们当成与自己不同的活人,但和它们一样只听歌的人却被当成了同类。

    同类自然是要一同生活的。

    婴鬼开始引诱这些只听歌的人,在村民摸索出这个事情后,他们就严禁还不知事的孩童、外来人听到这首歌,但村子里的人经过生死的更替,加上杀死不健全孩子的事也不光彩,他们无法把过往宣之于口,所以这首歌在后来被美化成了带有祈福色彩的歌,只剩下少数人知道歌的来历。

    而自从村侧的盆地被兴建成水库,加之风景确实不错,这里的旅游业渐渐发展了起来。

    哪怕村子里的人依旧遵守着传统不在外人面前唱这首歌,但无法避免地部分游客还是在偶然间听到了。

    ……

    “我劝告过村里的人一定不能在游客面前唱歌,但总有意外发生,这么多游客我也无法知道到底谁听到了歌、谁没听到歌,也没有人愿意相信诅咒这件事……”

    “所以…所以……”

    福田婆婆的声音带着愧疚、不安渐渐归寂于沉默。

    所以歌作为人供养咒灵的通道,那些游客因为听到歌由此和咒灵有了连结,但他们因为不会唱就被认成了同类然后失踪?

    话又说回来,那修道人其实蛮坑的,问题完全就没有解决好吧。

    月见铭大致理了下福田婆婆讲述的内容,脑海中忽地闪过了什么,“等等!你们扔小孩的盆地不会被修成了水库吧!”

    得到福田婆婆迟疑的点头,她一脸菜色地瘫坐在沙发上。

    怪不得五条悟让她别吃鱼,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对——按这样来看,那家伙早就知道了咒灵在哪,居然还不和她说,让她费半天劲搁这夜潜、斗狗、哄骗老人……

    越想越不爽的月见铭手指捏得咔咔作响。

    福田婆婆看到少女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想要杀人的表情就往门外冲,她连忙开口,“那个…你真的能解决吗?真的不会再有婴鬼害人了吗?”

    月见铭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语气温和到诡异,“安心吧,我一定能解决的,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先去算一笔账。”

    屋门被嘭地一声甩上,福田婆婆看着人怒气冲冲的背影不由地想到,这事…真的能顺利解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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