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头变成暗红的蛇信子,头部两颗分叉变成两只手,挣扎着朝她伸来。
钟心柔眼球疯狂抖动,在那诡异的小手碰到自己之前睁开了眼。
梦,是梦而已。
她猛地坐起来,如同干涸的鱼一样大口大口汲取着呼吸,辅导员那张精瘦又阴虚的脸在眼前久久无法散去,钟心柔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导员在自己梦里像一条蛇一样说话。
她懊恼地撩起头发,发现了身边躺着的人。
张思俭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可能李晟宁也回来了,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看到监控,也许她会大发雷霆吧,或许会让钟心柔滚出她家?那就更好了,她可以现在、立刻、马上离开。
“又做噩梦了吗?”
张思俭迷迷糊糊地问。
慢慢转过头,钟心柔心中忽然产生一个疑问。她低下身体,头发垂在床上,如果张思俭现在睁眼,应该就要相信鬼魂的存在了。
“你从什么时间开始喜欢上我的?”
这句话似乎比鬼威力更大,本来正在熟睡中的人忽然清醒,眼神中一片清明。
这动作像半平板支撑,钟心柔手都酸了,他仍然没想好要说什么。
“有什么可害羞的?不想说算了,本来就是问问而已。”
现在不说,以后估计也没机会了。
“我大发慈悲给你一个表白的机会,你就浪费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踏出张家第一步,她就会把这家人全部都拉黑。
刚刚做了个噩梦,她还想继续补觉呢,既然他不想说那她可闭眼了。
“机会?什么机会?”张思俭身体好没醒,声音沙哑得像感冒了。“现在这样不好吗?”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他停顿几分,语调讥讽,只是不知讽的是谁:“如果我问你,那答案一定会让我伤心,这我明白,不过我还是要问: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这样无所事事的生活不是你想要的吗?”
“无所事事?”她又坐起身来:“我这几天做了什么你都看不到吗?”
“你做什么了?”
猛地噤声,她突然反应过来他是在套她的话。
钟心柔沉声:“我不想要了,现在我不想要这些东西了,这样的日子还是留给你自己享受去吧。”
张思俭抹了把脸,在黑暗中笑了。“我说什么来着,钟心柔,你会后悔的。所以你这是在跟我说再见,你要走了,是吗。”
她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对于安水市的不舍,钱占百分之八十的话,张思俭只占百分之一,他喜欢她又不是她的错,她就是心太软,这样一点也不好,得改。
“你怎么不问我来回折腾一趟为了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信。”他看着她:“你别拿那些鬼怪之类的话骗我,明明一开始是你自己要留下的,我也告诉过你可以离开,是你偏不,过了那个村就没那个店了,这道理你不懂?”
“你什么意思!”她拍了一下床。
见她生气,张思俭也坐了起来,不甘示弱:“我的意思就是现在你想走也走不了了,先不说我妈怎么样,反正我不会让你走的!”
钟心柔胸膛一鼓一鼓:“我好心告诉你,你竟然背叛我,我就知道你们张家人没一个好东西,我就不该相信你!”
“不相信我你还能相信谁?你现在孤立无援。哦,对,还有张思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偷偷摸摸在搞小动作,你就别幻想了,留在这里和我待一辈子吧!”
钟心柔气极反笑:“从小缺爱的人果然最会口是心非,喜欢我就喜欢我嘛,非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我生气你就满意了?”
张思俭妄图狡辩:“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你了,你怎么这么会自作多情?”
钟心柔“哼”了一声:“反正我不会和你过一辈子的,待在这个地方不是精神病也能被逼成精神病。”
他犹豫了一秒:“也不是非要住在这……安水市这么多房子,我就不信没有你喜欢的。”
钟心柔翻身跨坐在他腰上,一阵招数后把人压在床上两只手捏着他的脸,咬牙切齿:“还敢狡辩?还说不喜欢我?”
“痛痛痛!”他抓住她的手腕,一边喊痛一边用力,钟心柔估计自己胳膊已经红了,行,够尊重对手。于是她更加大力,使出浑身解数,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场面很像巴西柔术赛场。
“你妈回来了没有?”
“我怎么知道!”
张思俭皱眉:“你这两天忙忙叨叨的,做法呢?”
她被他钳制得喘不上气:“对,做法,魔法的法。”
转变了一个姿势后,钟心柔抱着他使出一招兔子蹬,痛苦的表情瞬间出现在他脸上。
“郑叔跟我告密了。”
“哦?”她被摁住了腿:“他跟你说我在找魔法少女?”
“他说你和我哥在密谋。”
她不屑:“都说是密谋了,还能让他知道?”
“他不能知道,我总该知道吧。”
“你?你就会背叛我。”
张思俭被说得一愣,没注意到她的攻击,痛呼一声。
“好好好,我认输好不好。”
钟心柔压在他身上,同样一身狼狈。“你承认了?”大多数和她短暂接触过的男生都会觉得她喜欢大场面大制作的告白,最好是当着全校人的那种,的确有人是这么做的——当然精准踩中了她的雷点。
告白这东西,她还是更喜欢真心。
把他放开后,她跪坐在腿上,叉起手臂:“说吧,我听着呢。”
她洗耳恭听,他却迟迟不开口,仰面朝着天花板,轻轻闭着眼睛喘气。很久之后,钟心柔听见张思俭平静的声音:“妈要明天中午才回来,你趁早叫个车走吧,我帮你掩护。”
钟心柔有些意外,原来不是要表白啊。
“……你不送我去?”
他抿抿嘴:“……不了。”
运动过后的空虚侵扰了她的神经,钟心柔忽然觉得没意思。
“你不再说点什么吗?”
张思俭气极反笑:“你想让我说什么?”
钟心柔自己都回答不上来这问题,干脆开始动手:“没什么可说的,那做吧。”
“等等等等!”还没干什么呢,就被张思俭叫停了。
“干嘛,你又有话要说了?”她奇怪地问。
“……我好像听到奇怪的声音。”
以为他耍手段,钟心柔又是一个巴掌呼上来,没有聚精会神的张思俭挨了一下,然后翻身将钟心柔压制在身下。
“是真的,你听。”
动弹不得时,钟心柔很轻易地听见了他所说的“奇怪的声音”。
“嘶嘶嘶……嘶……”
太熟悉了,这不是刚刚梦里出现过的吗。
两人对视一眼,连周遭的空气都凝重起来。
张思俭只是疑问地说了句:“好像是蛇。”钟心柔就趁他放松的瞬间立马跃下床,鞋都顾不上穿就朝着门外跑去。
“哐当!”力气太大,门板来不及回弹,一下子撞在墙上,撞了个晕头转向。
“喂!你等等!万一有毒怎么办?”
张思俭在身后喊,钟心柔已经打开了隔壁房门。
她呆滞了。
刚刚的雷似乎劈在她身上,整个人都僵硬了。
眼前的那双脚被她忽然闯进的气流推动,在空中微微晃着,向上看,是白色的棉麻睡衣——这还是钟心柔推荐的,她身上现在就穿着同款。
“啊啊啊!——”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张家出事了。
夜晚留下的雨滴挂在清晨的世界,绵绵柔柔的水汽弥漫,像一双大手扼制住所有人的喉咙,又像吐不尽的泪滴。
张思凡的尸体从这幢沉默繁复的豪宅里搬出去时,所有人都在沉默,包括从公司赶过来的张建义。
最疼爱的大儿子躺在一张白布下,他轻轻掀开一个角,露出他青白的脸。
额头上的汗一刻不停往外冒,代替了他干涩的眼眶。
“张总,你放心,我们跟着去,你忙了一晚上,先休息一下吧。”所有人都忙碌,朱小伟跟着警车离开,张建义在门口站着,浓浓的冷气压得他肩膀似乎垮了些。
“入冬了。”
他伸出手,似乎在接着天上的什么。
钟心柔被张思俭搂着肩膀,一直没什么反应,直到张建义跟他们说先回去。“等你妈回来了再做打算。”
这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正常人在这里都会变得不正常,不是精神病也能被折磨成精神病。
她心里一直念叨这句话,回到房间后也毫无知觉。
“今天天气冷,你穿得这么少,是不是受冻了?”张思俭蹲在面前,以为她冷得颤抖,一个劲给她搓手。
“你有没有看到他的脸?”回忆着当时的状况,钟心柔迷茫的脸上出现一丝痛苦。
张思俭叹口气:“别想了。”
然而并没阻挡住她的思绪:“我一走进房间,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形东西吊在房梁上,手和脚是青色的,跟橡皮泥一样软,完全不像人。我怀疑那根本就不是张思凡。”她抓着张思俭的衣袖,眼神终于聚焦。
“他的五官位置完全变了,就像是被一双手硬生生拉着脑袋和下巴上下扯,把脸扯长了一样。眼珠爆出来,不管你在哪个方向,都会被那双眼睛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