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1/4）〗
耳边有水的声音。
有哀嚎的声音。
有叹息的声音。
你睁开了眼睛。
首先看见的，是阴暗的天空。
在你的身旁，两位年迈的老人见你醒来，用充满悲切的面庞给了你一个笑容。
（……我是又莫名被转移到什么特异点中了吗？）
（从服饰上，看不出来是哪个国家。）
幸好你睡觉之前没有脱掉礼装，上面有达·芬奇亲刻录的翻译的术式，否则会连话都听不懂吧。
与两位老人交谈几句后，你得知他们是来祭祀死去的儿子的，恰巧发现了躺在岸边的你。似乎觉得你是被水冲来的受害者，年龄上看起来也就十几岁，便决定临时照顾你，免得你被下一个浪头卷走了。
你感激地道谢，静静陪伴他们做完祭祀，才提出告辞。他们认为你确实应该立刻去寻找自己的家人，热心为你指路，让你去找青灯教帮忙。那是信奉伽蓝神的教派，从水灾发生后就一直在赈济灾民。
你的家乡各种教派林立，此时又自动将青灯教等同于……当地的佛教，总之是那种宣称救苦救难的宗教。
不过你此时孤身一人，小心为上，打算先在附近逛一圈打探情况，再决定是否要前往青灯教。
然后切实踏上路你才意识到，好巧不巧，你睡前刚把鞋子踢掉。现在不能说光着脚，但只有一层袜子，甚至还吸满了水。保护效果提不上，难受倒是真的。
幸好经过了大大小小的特异点的历练，这么一点细微的感受对你来说在忍受范围内。唯一造成的影响是叫你将“寻找一双鞋”的事情放进了待办列表。
未走出多远，你看到一块被人群围住的地方。抱着收集信息的想法，你也凑了过去。
被人群围住的是一块木牌。木牌旁边，伫立着两个眉头紧锁，一脸严肃的士兵。
木牌上横向贴着一幅卷轴，你凑过去，试图看清上面写了什么。
（这种书写方式，难道，是古代的中国？）
你召唤到的从者中当然有来自中国的从者，比如荆轲，吕布，借体降临的诸葛孔明……当然，这也是你与这些图画一般的文字唯一的交集。
它们与你认知中的常用汉字，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性。
简而言之，完全看不懂！
好在周围跟你一样不识字（……）的人不少，有一看就很会读书的人站了出来给大家讲道：
“……海啸所至之处，百姓无依，妖魔肆虐……成王以其私财悬赏，募集治水的能人，希望平息洪水的灾难……”
（这里正在大洪水。）
（有人在召集能够解决水灾的人。）
你正试图提出要点，身后就响起一个清亮的男声。
“这洪水肆虐，雷泽江南大片土地被淹，频频急报送至九黎。据说我太康王依旧日日饮酒作乐，醉生梦死，唯有成王还有体恤百姓之心。”
守在木牌边的士兵立刻怒喝：“哪里来的读书人，在我王朝之军天机营面前诋毁太康王！还不速速离去，别等着我将你拿下问罪！”
（话是这么说，但他看起来没有半点挪动脚步的意思……）
那男声还不罢休：“我还当成王是什么英雄，原来也是在昏庸的君王面前不敢说话的懦夫！我对治水有几分心得，就冲他这样，也绝不为成王效力！”
士兵惊诧：“你诋毁了太康王不够，还诋毁成王？莫非真想进牢里待上几日？”
（他作势要去拿背在身后的大刀，不过脚还是钉在原地……)
另一个士兵则嘲笑他说：“什么治水？我看你连游泳都不会，还是离洪水远一点，别水没治好，人被水冲走了！”
“走走走！走远一点，别在这大放厥词了！”
（……他们真的不是在说走远一点再骂吗？）
你回过头去，看到一个蓝白衣服的青年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走了。
你有心想跟上去打听一下洪水的情况。这么久下来你也有经验了，特异点肯定都存在一个惊变的中心，而目前你所获取的信息里，水灾都是重点。
不过，在你追出去时，有人拦在了你的面前。
（是个穿白衣服的、头发也是白色的、感觉轻飘飘的姐姐。）
你迟疑地看过去。
“有位占星师请我在这段时间内作为你的从者。”她对你说，“迦勒底的观星人。”
“诶？”
你傻乎乎地发出语气词。你好像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
她已经走到你身边。见你没有对她做出回应，很快又补充道：“任何想要做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她一脸确定的样子：“无需感到负担，无论是什么，我都能完成。”
你这时已经回过神来。没关系，身处陌生地方遇到从者主动来碰瓷不是第一次了！你重新游刃有余起来，试图掌握情报。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哪一位英灵呢？”
“用你熟悉的表达方式，这里是公元前22世纪的华夏地区，古代的中国，是被称作夏朝的时期。”
“占星师发现有未知的天星会降临，占卜后便拜托我前来。”
“英灵？我不是什么英灵。如果需要称呼，”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便叫我青曦吧。”
你顺着她的视线，突然发现那身衣服并不是纯白色的，而是在表面笼罩着一层几乎看不出颜色的青纱。
（这个名字……）←
（我能叫你青吗？）
她问：“这个名字怎么了吗？”
你迟疑了一会，选择将心里的另一个念头说了出来。
“……没事，发音对我有些困难，我能直接叫你青吗？”
青曦说：“请随意。”
你小小松了一口气，犹豫着问：“不是英灵的话……你是活人吗？”
就像当初在罗马的时候，见到的尼禄一样？
青曦不解地看向你：“活人？我的存在形式，”她想了一想，“按照流行的说法，是仙人。”
你后知后觉地将这个词与东方的神明划上等号。心只加快跳了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毕竟你已经是听女神唱过歌、去西天取过经、暴打过至少两位神子的御主。
已经在迦勒底将他们重新召唤出来，用量化的形式来说是将羁绊刷上了五颗星的御主。
……反正就你对中国神话贫乏的了解，也根本对不上这是哪一位啦，哈哈。
“接下来请多多指教！青！”
你郑重地鞠躬。
青曦：“……”
她慢了半拍跟着你鞠躬：“你们的礼节？我现在记得了。”
你：“这种形式化的礼节不需要记忆，可以忘记。”
你已经惨遭环境荼毒多年就不用再污染异国的女神了！
与青曦的相识、不再是孤身一人的情况，让你决定下一步行动时都安心了不少。
“我想了解这里水灾的情况，看起来那就是存在于这个年代的异变。”
你向本地的支援问到。
但青曦轻轻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其中内情。占星师似乎持续在尝试占卜——至少此时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的。
（那么果然，还是执行先前的计划吧！）
你想追上先前蓝白衣服的青年收集情报，毕竟他那样大肆发表意见的模样一看就很好搭话。他显然走出去好长一段距离，在你和青曦交谈时，他的影子早已不见了。如果要大街小巷的寻找，你只穿着被水浸湿的袜子，却不太合适。
你将困扰对青曦说明，本是想让她帮你找一双鞋，哪里知道，她直接伸出一只手臂环上你的肩膀，另一只绕过你的腿弯，几乎感觉不到她在用力，就将你打横抱了起来。
就是那种学名是公主抱的姿势。
来不及对此发表什么意见，青曦就带着你飞上了街边的屋檐。
“可以了。”她说。
什么可以了？难不成是可以寻找目标了吗？
你不得不说明，你作为普通人类的视力范围没有那么宽广。哪怕你的双眼视力都是2.0也不行。
“那么，”青曦说，“可以分成区块来寻找。”
她开始带着你在不同的屋顶飞来飞去。
精准地把握住了你的目力极限。
（……）
（…………）
终于在某座桥边找到人影时，你都要喜极而泣了！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这里的住民没有仰望天空的嗜好。
但作为拦截者，站在目标的面前，他还是会看见你现下的情状。
他陷入了沉默，视线来回游移，一副不知该落到哪里的样子。
你：“……麻烦说点什么吧。”
蓝白衣服的青年：“呃……啊，啊！对了！大侠……们，看你身后，有人过来了！”
你趁机让青曦将你放下，转过身去。
正在向你们走来的是穿着统一规格的服饰、脸上不是戴着面具、就是佩着面纱的人。
他们做了一个在你看来奇怪的屈膝礼节，为首的女性清清凌凌地说：“我是青灯教的圣女绫仙，见过三位。”
（这不就是那对老人推荐去求助的地方吗？）
青年说：“你们是……青灯教？”
绫仙颔首：“正是。”
“我是青灯教的护教圣女，也是这芦花坞佛堂的青灯教香主。我身旁的二位，是我们青灯教的普通教徒。”
“请问，几位看起来不像是水难的灾民，徘徊于此，是想为灾民做些事情吗？”
“哦？”青年说，“我确实曾在书院听闻，江南沦陷后你们暗中组织教众抵御妖魔，水患时在这江南甚至由教主亲自出马，一面拯救灾民，一面布道网罗人心……”
你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这个说法，听起来青灯教有点问题？）
“……”绫仙缓缓道，“看来这位小哥对我教颇有微词。”
“我青灯教一心皈依伽蓝神，只愿拯救这被天灾人祸残害的悲苦万民，创造无处不均匀，无处不饱暖的美好世间。”
“水难来临时，本该救治百姓的太康王无动于衷，偏偏是我青灯教全力施救。诸多灾民深受我圣教恩惠，感铭肺腑，才心甘情愿加入圣教，并未遭受任何胁迫。”
“若是不嫌弃，或为灾民有心相助我圣教，几位也可随我去佛堂一观。”
说完这些，她就带着教众离开了，留下你和青年相顾而望。
“……小生殷华，敢问姑娘和这位女侠是？”
青年拱了拱手，进入了迟来的互通姓名阶段。
“我是立香。”你对异国那点微薄的知识令你选择不报上风格不同的姓氏，只说了听起来没什么问题的名字，“我是来向你打听水灾相关的事情，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不过正巧遇到了青灯教来人。“
“先前也有人向我推荐朝他们求助——不知他们是什么样的教派呢？”
殷华惊讶地看了看你，像是没想到，走路都没有依靠自己双脚的你竟想为灾难贡献一份力。不过他不打算忽视任何人的相助之心，非常痛快地邀请你与他同行，表示他打算按照绫仙说的那样去佛堂一观。
“至于青灯教，”他说，“……一言半语也解释不清，我们边走边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