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3/4）〗

    “不知那个龙邪是什么妖物。”

    回到佛堂，吃上小玉姑娘为你们留好的饭菜（竟然还是热气腾腾的），殷华突然对你说。

    “海魔自洪水中来，临死前高呼起名，是否意味着，龙邪与洪水之间有什么关联？”

    “你在学院上学，找同学和老师们问问，说不定有人知道龙邪？”

    失去了迦勒底的信息支援，也只能用点笨办法了。

    “龙邪，听起来是龙种？”你尝试着分析，“大神，既然是神，那应当就有对应的传说。”

    “是妖物。”殷华反驳，“当然，你说的有道理，我博览群书，不意味着没有遗漏……我回头便去学院张榜问询。”

    你点了点头。其实你还想拜托青灯教，考虑到殷华对其印象不佳，你没有说出来。

    “如果它们之间真的有关系……”

    “那自然是讨伐龙邪，终止这场灾难！”殷华毫不犹豫，“我只是个文弱书生，但我相信王朝能人辈出，定有义士能消灭这妖物，还百姓一片朗朗乾坤！”

    “届时我定当尽绵薄之力……”

    他突然卡壳。

    你不解地看他。

    “……小生怕是只有些许钱财能帮上忙了。丢人，真丢人。”

    殷华讪讪道。

    “后勤也很重要的嘛。”你说。

    他看上去勉强接受了你的安慰，然后将话题转到你：“立香你呢？你看来也很关心洪水。虽然青曦姑娘很强，甚至能手刃海魔，但你连小生都跑不过……”

    因为当时不需要跑那么远。经过不懈努力，你可是横跨过美洲大陆的人了！

    “如果真是龙邪引发的洪水，我又有机会站在它面前，我也一定会拼死相搏。”你回避掉体力的话题，看向正举着勺子小口抿汤的青曦，“……我的力量微不足道，唯有拜托愿意前来帮助我、与我同行的青。”

    青曦听见你的话，抬头看过来，鎏金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好。”

    她依旧是简单地回应一句，然后继续认真喝汤。

    （感、感觉，大部分的时候，讲话都好简洁呢。）

    一旁的殷华已经惊喜叫道：“太好了！”

    你无奈：“至少等找到龙邪的消息，应证后再高兴吧……”

    插科打诨之中，这顿饭结束了。有教众过来，准备带你们去房间休息。你想要洗漱一番，又问了那位教众水井的位置。等你打了水回来，看到正准备离开的殷华。你狐疑地看了他几眼，问他有什么事？

    实际上，因为难民众多，这儿说的房间，大部分只是用了屏风、挡板一类的物件在佛堂里做出隔间，里面简单铺了床，又摆上用来盛纳私人物品的小木箱。

    但考虑到你们是前来相助的义士，绫仙协调一番，空出了一间狭小的屋子。

    那间屋子是绿衣服姐姐——你这会儿知晓了她的名字叫做蔚冉——夜间休息的地方。她为了照料灾民，每隔一段时间才会回冰心堂去，青灯教便为她收拾出了一处地方。今天是调整了行程，她提前返回门派，是卖新认识的弈剑师妹一个面子来着。

    你想到你们当中虚假的师妹，只能反复表达诚挚的感谢。

    ……咳，总之，青灯教先前说着男女有别，安排殷华借住到其他教众的屋子，和这边距离不算很近，至少不是睡前散步能顺便走到的地方。

    殷华倒是理直气壮：“我想跟青曦姑娘多说几句话。”

    “……”你虚着眼说，“如果是活跃气氛的借口，次数多了也会很烦人哦。”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怎么能说是借口呢！”殷华振振有词，“何况小生找青曦姑娘可是有正事……”然后他略做迟疑，又补充说，“不过，小生敲门前，仿佛听见青曦姑娘在跟什么人说话。”

    说完这些，他似乎觉得有些尴尬，留下一句：“那绫仙圣女有事与我私下相商，我倒要看看她搞什么名堂，”就匆匆走了。

    你摇摇头，拎着水桶回到房间，进门看见青曦立在窗边。月光披在背上，缠进她长长的头发，叫人分不清哪些是属于发丝银白的闪光。你辨认出她在仰望着天空，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立刻就能顺着月光飘到天上去似的。

    “嫦娥是不是就是这样奔月的呀。”你没头没脑地说。

    其实在你的家乡，月亮上的仙女是辉夜姬。竹取物语是从小听到大的童话。不过好歹也是有召唤出来自中国的从者，日常补习时了解过这个辉夜姬的原型故事，此时又处在对应的环境，你下意识就将含在嘴里的辉夜姬换成了嫦娥。

    她转过身来，从几乎融为一体的光中脱出，平淡地说：“月亮上没有嫦娥。”

    你的梦想被打碎了。你非常失落：“这样啊。”

    “嫦娥离开很长时间了。”青曦一副回忆的模样，“……没人知道她在哪里。月亮上现在什么也没有。”

    “……”你说，“……这样啊。”

    你本来应该有很多从故事出发的感想，但青曦提起月亮时……还是不多提了吧。

    “殷华刚刚是不是来打扰你了啊。”你转移了话题，想了想还是跟青曦确认，“他说听见你在跟人说话，是在联系占星师吗？”

    青曦露出你们相识以来第一个足以被称作笑容的表情：“嗯……”

    “是我的蓝宝石。”她柔软地说，“她在天上的海里，有机会带你见她。”然后她的脸又变得没有什么波澜，“占星师会自己来会合。”

    你拿不准她是在抒发思念还是真的有办法和……天上的什么人联系，毕竟她是仙人嘛，但考虑到你和青曦略为生疏的关系，你熟练地跳过了羁绊不足时大概率没什么下文的话题。

    （那，洗漱一下我们休息吧？）

    （海魔出现之前……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青曦向你投来不明所以的眼神。

    你知道自己的说法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问题是刚刚突然出现在你脑子里的，没来得及组织就离开了你的嘴巴。因为你灵光一闪之间，意识到她提起月亮时叫人拿不准态度的神情，与你遇见海魔时慌忙转头呼唤她时看起来一模一样。

    ——她脸上一般没有什么表情，是以但凡变化一点儿都令你印象深刻。

    唉，其实你冲动过后立刻就后悔了。既然青曦不想多提月亮，就也不应该再把这件事提起来……结果你还像侦探突然寻到了关键线索一般兴奋。

    要、要不，强行装作你什么都没问，道个晚安？

    “是那件事。”青曦好像已经自己回忆完毕了，你发现她情绪挺稳定的，“是提到对洪水的处理。”

    “我可以做到。”

    她的手搭在窗棂上，平稳道。

    你走过了诸多特异点，已经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御主了。这一瞬间，你没来得及高兴，就意识到了其中必定有什么问题：占星师屡屡失败也没有放弃占卜洪水缘由的执着，证明他极度在意此事。既然他手里握着青曦这张牌，却按兵不动——

    “你的方法……有副作用？”你试探着问。

    “土地干裂，云雨蒸发。”她简单地说，感觉不是第一次回复，“会一直保持在大晴天。”

    你：“……”

    处理了吗？处理了。但这不叫治水，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你无言以对，最终只干巴巴道了晚安——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在这个环境不太好又失去支援的晚上，你出乎意料的睡得不错。你被喊醒的时候天已大亮，青曦好像在边上安静守了一晚上，直到现在有人来喊你们吃饭。

    你急匆匆地洗漱一番，胡乱扎起头发。赶到厨房时，小玉姑娘为你们端来留好的清粥，嗔怪道：“怎么头发也不好好梳？”

    你不由讪笑，赶紧低头喝粥。谁让现代人的发型一般没有那么复杂呢？借着喝粥的机会，你想到了转移话题的办法：“殷华已经吃完了吗？”

    小玉姑娘却说：“圣女早上让不用做他的份儿——他昨晚就归家去啦！”

    你惊愕不已。就算他行事不羁潇洒过头，在你们刚刚约好要一起解决水患灾难的时候，又怎么会不告而别？你立刻转向青曦：“殷华回家之前有来找我们吗？”

    哪怕因为你睡得不省人事，他不忍叫醒你，作为一个读书人，也该用信件留下只言片语。

    青曦摇头：“晚上无人打扰。”

    你果断起身，就要去找绫仙。她找殷华“有事私下相商”后殷华就消失了，简直将“第一嫌疑人”写在脸上。

    唉，你先前还想找青灯教帮忙的。

    而顺着小玉姑娘的指引，你们找到绫仙应该在的地方时，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门口的某位守卫将你们拦下：“圣女今日闭关，佛堂内部不许人入内。”他冷冰冰道，“若是强闯，莫怪我们青灯教无情。”

    另一位守卫昨天跟着绫仙见过你们，态度要温和许多：“想找殷华公子的话，他在离开前有说过，他家在西湖岸边，木渎镇的方向。”

    你越发觉得，他大概率出了意外。他才说了要去张榜询问龙邪的事情，就是要走，去的也该是书院。

    当然，他家中突然出事也不是全无可能……

    你脑中飞快思考着，看了看这一队严防死守的护卫，告诉自己要冷静，按捺住进去探查的心。此时不宜与地头蛇产生冲突。你决定先拜托青曦，和你一起先在佛堂的其他地方寻找线索。

    只是你没想到，在脱离守卫的视线不久，青曦就将手探入袖子，以一种魔术的方式拿出一个卷轴。

    “这是殷华给我的。”她解释说，“他来找我的时候。”

    你蓦然想起殷华的举动：“我想跟青曦姑娘多说几句话”、“小生找青曦姑娘可是有正事”——竟然确有其事，而不是他找的借口。

    你忏悔了一下。

    “快打开看看。”你急于知晓殷华留下的是不是“诸葛孔明的锦囊”，但青曦说它很长，直接拿在手里不方便。

    于是你们又回到了先前吃饭的位置，卷轴摊开来，在桌上长长的一条。

    好奇你们这么快又回来的小玉姑娘探头看了一眼。

    “你们……你们快走吧！”

    她面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