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千桑好像也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露出一个强行释然的浅笑。
她轻轻在昼千凝耳畔道:“我曾亏欠于你,真的对不起。你我才是一母同胞、同枝而生,都怪我醒悟太晚。”
昼千凝一时不懂昼千桑这句话是何意,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就是同枝而生啊,为什么要说“应该”?而且一母同胞的是她和昼千珩啊?
还有,她亏欠了她什么?
“千桑,你......”
你这几年过的好吗?要怎样才能救你?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昼千桑没给昼千凝问她的时间,便转身直视着昼锻。
“父皇您虽贵为春昼国主,但神阁圣地,不可喧哗。”
昼千桑冷冽的声音回荡仙教阁,庄严的神性镇住了皇权独裁的昼锻。
“父皇,当年仙教阁的道长受星象指引,破例要收两名皇室血脉的弟子入仙教阁修行。道长选中的是我和千凝姐姐,而你为了让千凝姐姐给弟弟昼千珩让路,买通仙教阁一名修士,把千凝姐姐的几句童言宣扬成妖言惑众,将她囚禁。”
“道长为了不违背天意,收下昼千珩充数。”
昼千桑为了不让人打断自己说话,给在场所有人都施了禁言术和禁行术。
昼千凝看到昼锻跟昼千珩父子俩脸色通红、怒目圆睁。
昼千桑很铁不成刚道:“昼千珩!你荒废修行,贪生怕死......”
“够了姐姐!都是一家人,谁修不是修!”
昼千珩强行冲破昼千桑的术法,嘴唇被撕扯的血肉模糊。
他目光毫无愧色的看着昼千凝,“千凝姐姐,过去之事多计较也无意义。家师跟我说,以昼氏全部族人的三滴血献祭神明,便可解春昼国如今这天日不明之困。父皇传你过来也正是此意。”
昼千桑给众人解了术法,大殿之中昼氏一族二十多人,都看戏般等着昼千凝说些体谅昼锻父子俩的话。
昼千凝才无心追究无法得到公正的往事,她心里只有对昼千珩所说的解困之法的疑惑。
她记得《仙雅籍》中有明确记载,神明不喜血腥之气,难道书中有误?
还有,她竟然也看不出昼千珩的命格。
还真叫混日子的昼千珩,混出了点名堂出来?
昼千凝没有贸然出言质疑,顺从道:“既能解国之困,千凝愿意。”
“就知道千凝姐姐识大体。”
昼千珩嘴唇鲜血淋淋,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血滴到地上也毫无察觉。
他挥了挥手,几个端着盘子的侍女从侧门出来。
盘中放着一个小琉璃瓶,细看瓶子中都带着一丝红色。
昼千珩第一个拿针刺破手指,将血滴进瓶中。其他人见状也开始效仿,昼千凝见身前的昼千桑未动,也默默跟着等待。
昼千珩刚要张嘴催促俩人,昼千桑一个施法,打碎了所有瓶子。
昼千珩脸色骤变,他急切吼道:“姐姐,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逼死你亲弟弟我吗?”
昼千桑眼中神情大义到淡漠,她道:“秉承天命,护佑苍生,死而后己。”
昼千桑从书上看到过这句话。
这是仙教阁修士的格言,也是神最初创造仙教阁的目的。
昼千桑目光悲悯的掠过众人,抬手将昼千珩隔空拽至身边,掐着昼千珩的脖颈。
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昼千桑毫无迟疑的“咔嚓”一声,拧断了昼千珩的脖子。
端庄持重的皇族被这突变吓得纷纷尖叫着后退,昼锻颤巍巍的指着昼千桑,“妖......妖女!你竟然偷学邪术!”
“千桑!千珩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啊——”皇后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悲愤的看着杀死自己儿子的女儿。
没有昼千桑言语一句,她双目轻合,双手做莲花状,面色无波伫立大殿之中默念咒语。
不过几秒,一个以昼千桑身躯为能量的阵法,迅速向四周扩散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昼千凝反应过来,细细观察昼千桑,发现她的指间在缓慢的变透明。
“父皇母后!”
昼千凝扬声制止阁内此时的混乱。
“昼千桑施展了万物苏阵法,此阵属于防御术。使用此术需耗费修士自身的全部灵力、寿元。”
昼千凝怕增添麻,她涉猎修道之事,在此之前连岁静都没告诉。
可眼下,她不忍心昼千桑以身殉道却被人误解咒骂。
昼锻停顿了几秒,怔怔盯着昼千凝。
昼千凝以为他一时接受不了儿女都离世的消息,正要开口安抚,昼锻却指着她道:“天生妖孽,休要胡言!她刚刚亲手杀害了太子,你还要替她狡辩!”
昼千凝闻言看向昼千桑脚旁边的昼千珩尸体。
尸体正在慢慢干瘪,露出衣服的颈部肌肤出现了黑色印记,双目渗出了黑色血液。
昼千桑认出那些黑色印记组成的形状是昙花。
这种绽放于暗夜的花,传闻因得魔主喜欢,所以魔主将其形状融入了魔族术法镜影术中。
此术会让被施法者眼睛所见传回施法者的镜子,是魔族实行监视和控制的一种伎俩。
所以即使昼千珩命数将尽,昼千凝刚才也没看出他的命格,因为昼千珩双眼已经不在是他自己独有。
昼千凝开口为千桑辩解道:“有魔族入侵了太子的眼睛,借此监视春昼国,千桑妹妹是不得已而为之!”
昼千凝抬起头直视阁中众人,“我也不是妖女,幼时之事皆因巧合。”
幼时她只能看见将死之人的命格,童言无忌的将所见说了出来,被人误解那些本来就要死的人是她眼睛害的。
再加上昼锻为了私欲推波助澜,一个荒谬的谣言竟然到了人人皆信的地步。
“我近年也习得一些修道学识,请诸位信我,我必定尽力让大家逃过此劫。”
她刚刚看到魔族术法,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测——魔族要来了。
这几日昏天暗地,很可能是魔族在利用魔气遮蔽日月,好不受日月损害。
昼千凝想,既然上天赐予她与众不同的能力,这种危急时刻她不应只求自保,理应站出来尽一份力。
皇帝昼锻见一直低眉顺眼的女儿昼千凝突然硬气起来,片刻错愕后心里涌出些尊严受挫的屈辱感。
他冷哼一声不屑道:“仙教阁有能人异士十位,春昼国有雄兵十万,哪里用得到你一个小女子。”
“父皇,除了弟弟妹妹你可有看到其他修士?”
昼千凝一说,众人惊觉确实如此。
春昼国刚有异象之时便向仙教阁求助,却被修士闭门不见。
昨日太子公主突然回宫,之说有解决之法。将众人接到仙教阁后,也并未见到其他修士。
有人惊恐道:“难道他们已经被魔族杀害了吗?”
昼千凝心想若是那些修士真敢与魔族交手,魔气没有机会浓厚到如今地步。
她觉得那些消失的修士,大概率是害怕到嗅出一丝魔气,怕打搅魔族计划被报复,连上报昆仑都不敢,就一走了之了。
昼千凝虽然不懂神魔局势,但她通过了解仙教阁修士的腐败情况,多少能推测出如今神族式微,底下修士也都没了依仗信仰。
而且镜影术需要施法者与被施法者配合,太子昼千珩但凡有点气节都不会被此术操控。
她怕引起讨伐,没说出她心底的推测。
昼千凝看着昼千桑的半个手掌已经呈现透明状,道:“父皇,千桑妹妹万物苏阵法只是缓兵之计支撑不了多久。”
“那能怎么办?连仙教阁都靠不住!当真是天不佑春昼。”
昼锻无能又恼怒的话,听得昼千凝想篡位夺权。
阁内其他人则因为昼锻的话,陷入一种坐以待毙的压抑氛围中。
昼千凝望向昼千桑像蜡烛般渐渐燃尽的身躯,思索了几秒,想出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
“父皇,我从书中习得传讯术,可以将春昼国魔气入侵之事上报昆仑神族。只是我没有灵力,无法催动术法,需要向千桑妹妹借助灵力。”
借灵术是少有的可以不靠灵力催动,只靠晦涩咒语便能施展的术法。
此术成功与否的关键在于施法者的心志是否坚定专注。
心志漂浮失败的后果是借灵者魂散天地,再无轮回。
但不管成功与否,借灵术都将破坏万物苏的阵法。
昼锻对昼千凝已经没了一开始的盛气凌人,立刻焦急问道:“你借灵力是否会影响千桑的防御术?”
昼千凝听见昼锻承认了昼千桑的牺牲,眼里露出笑意。
她开口扯个假话糊弄过去了昼锻,便按照书中记载,散座在昼千桑身边,屏住心神默念咒语。
当灵力缓慢经伤口传到昼千桑身体时,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灵力带来的奇异感受。
仿佛拨云见月,生命开始新的流转。
一刻钟后,昼千凝缓缓睁开眼睛,细细感受着拥有灵力的身体,激动到长睫轻颤。
她成功了!
昼锻急忙问道:“如何?”
“我立即向昆仑传信。”
昼千凝照着书中记载,不敢有一丝一毫失误,催动着体内夺取的他人灵力,将春昼国眼前情况向神邸昆仑传递。
不过十来秒的时间,昼千凝没有修炼过的身体就到了超负荷状态,她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才完成了最后的施法。
昼千凝喘着大气睁开眼睛,脱力的侧躺在地上。
昼锻见昼千凝施法结束,紧张的缓了几秒,才开口询问:“消息可成功传出?神仙怎么说?”
昼千凝没有力气说话,闭眼费劲的点了下头。
忽然,她又在腹部巨痛中睁开眼睛,泪水朦胧中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正缓步朝她靠近。
“运气不错,中了我的掷骰术还活着,你是第一个。”
掷骰术是魔族术法,施法者随机生成不同程度的伤害,魔族无聊时常用此术折磨猎物。
阴郁低沉到令人脊背生寒的声音,彻底唤醒了昼千凝的神志。
四周安静的可怕,昼千凝擦干了眼泪,这才看清了距离自己三米处,是一个身姿高大、金冠玄衣的男人。
此人微微抬手,大殿中阁主的金色座椅瞬间被移到昼千凝身旁。
昼千凝懵懵的顺手抓上椅子扶手想站起身,男人一个移形换影坐在了座椅上,昼千凝吓得立即缩回了手,跌在地上跟男人四目相对。
昼千凝看见此人双目之中,一只眼球呈赤色,一只眼睛只有眼白。
整张脸诡异的令人生畏,又俊美的魅惑人心。
昼千凝惊呼道:“你是望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