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净的泥土逐渐覆盖肮脏的湖水埋葬了这场横跨十五年的悲剧也埋葬了复国会存在过得证明。
对江州的百姓而言,这只是一场和尚与水匪的勾结覆灭。是一群胆小的游人引起的骚乱平息。不是什么大事,日子还是照常过。
看到街头巷尾的百姓很快从混乱的阴霾中走出享受着一无所知的幸福,锦宁心中涌起一一种从未有过的价值感。原来她真的可以保护大家。
锦宁现在对林觅的信任已经达到了顶峰。于是她义不容辞地挡在驿站外。
“林姐姐说了,她正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谁都不能打扰。”
所有水军都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着自家大小姐张开双臂挡在镇北将军面前。就算是提督亲自来都不敢这么干。
但出乎意料的是陆吾并没有发怒,他只是看着林觅的房门。
“请锦小姐转告一声。我可以给她时间,她要多少时间我就给多少,但我一定要等到答案。”
“是。”锦宁下意识领命。
本以为终于撑过去了,不想陆吾离开时花清臣洽好来到。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花清臣此时已然恢复那副锦绣红装的模样,这场混战仿佛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听闻陆将军昨日使了弓?将军还是要注意身体,毕竟这只手可没有替代品。”
“花公子还是少操些心。省的机关算尽反被困于火海。”
两人一来一回间火药味十足,锦宁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不禁感慨林觅真是艺高人胆大,这两个人招惹一个都要命了,她还敢同时惹两!万一暴露……
想到这里锦宁更加坚定了要保护林觅的决心,她挡在门口打算迎接下一轮进攻。然而花清臣却只是递上一瓶稀罕的金疮药。
“林姑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只是她昨日忙来忙去光顾着别人的伤难免忘了自己。劳烦锦小姐忧心。”
锦宁忙接过药瓶。
“哦,没问题。”
“此次剿匪能以这么小的代价结束多亏了提督大人和锦小姐。日后锦家若有需要天商会义不容辞。”
花清臣说完便当真毫不纠缠的离开。
锦宁不禁感慨:这样的容貌,涵养。林姐姐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居然还要找陆将军这种能冻死人的冰山。
涉世未深的锦宁此时还不明白什么叫套路。
而林觅呢?以她的耳力一墙之隔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她全都听到了。
屋内的地上到处是废掉的纸团,她现在根本无法静心动笔。
对于取蛊之事林觅原本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的。本来就是自己家的东西,取了也不会要他们的命。自己这一路论迹不论心当真是拼尽全力在保护他们。真到了取蛊那一日算算账也称得上一句问心无愧。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的举动似乎阴差阳错地拿下了她本不该拿的东西。花清臣尚且好说,他纯粹是想报答自己。可陆吾……回想这一路种种,那些因为自己一门心思取蛊而被忽视的细节一时间全都冒了出来。
林觅一头磕在桌子上。
怎么办,陆吾以后要是知道了真相会不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啊。
锦宁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
“林姐姐,你别想不开啊。”
林觅忙拉住锦宁。
“锦宁,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想让一个人不喜欢你但也别太不喜欢你,怎么办?”
“你这是想通了?”
“这有什么通不通的。我想活命只有这招了。”
锦宁认可地点了点头:“也是。”
“有办法吗?”
锦宁想了想:“有一个。”
“什么办法?”
“喜欢一个人总有理由吧。就像你喜欢一个人好看,那他不好看了你不就不喜欢他了。”
林觅指关抵着唇瓣陷入沉思。
“有道理啊,可他喜欢我什么呢?”
“如果不知道的话,你可以试试全都反着来。”
“反着来?”
“就是你如果以前喜欢吃苹果,那从今以后你就不喜欢吃苹果了。”
林觅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明白了。”
第二天,林觅将自己写完的书稿拍到花清臣桌上。
“这是?”
“我替那个叫凰的家伙把疯王之死完结了,你利用天商会名下的书局将它们刊印出版。这样如果还有散落在各地的复国会成员,他们看到也就死心了。”
花清臣拿起书稿看了起来。
“果然,那一章暗示宝藏就在江州的稿子是你的手笔。”
林觅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盏就喝了起来。
“我当时以为你们都落在水匪手里了可我又找不到他们的老窝就想了那么个李代桃僵的法子。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用。”
“不,你的书稿也算是救过我一命。”
林觅一口茶喷了出来,她现在听到救命两个字都心慌。
“什么?”
“我那日所绘地图亦选在了江州之地。若不是你这篇稿子他们不会那么轻易信我。”
“呵呵,是嘛,那可真够巧的。”
“是啊,看来我欠姑娘的是还不清了。”
林觅舔了舔嘴巴。
“都是为了洛川太平,谈不上欠不欠的。”
花清臣放下书稿递给林觅一条帕子。
“林姑娘这是在拒绝我?”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其实你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
“我有夫君了。”林觅豁出去了,反正自己一直住在深山老林里也没人查户口。
但花清臣却只是微微一滞随后苦涩一笑。
“我知道。”
这次换林觅愣住了,我都不知道你知道什么知道。
“可我不介意。”
“我,夫君介意。他可能拈酸吃醋了,我要是敢纳小的,他能死给我看。”
花清臣闻言却突然笑了起来。
“他没听到这句话真是太可惜了。”
这对话让林觅甚至都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是不是真有个夫君,而且花清臣也认识啊?
“反正,事情就是这样。”
花清臣收回被拒绝的帕子抬手为林觅倒上一杯新茶。
“林姑娘不必为我烦恼。我不会让你为难。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只由你界定。你只需要知道,我就在这里,只要你想,你可以随时得到我的一切。”
风吹动花清臣的袖子,露出雪白的腕子和其上狰狞的伤疤。
林觅忍不住皱眉。
多完美的皮囊啊,居然留下这样一道永远无法消除的疤痕……
花清臣发觉林觅的视线所在默默拢起了袖子。
一想到这样爱显摆的人以后不得不要遮掩自己林觅更不舒服了。
“现在,你能像以前一样和我相处了吗?”
林觅走神点头丝毫没有注意到花清臣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书稿的最后八个大字跃然其上:正史所无,故而戏说。
“还是去掉这几个字比较好。”
“为何?”
“因为越是真就越是假,越是假也越是真。”
再次来到满山墓碑的山麓之上,林觅的感受与之前有了微妙的不同。
锦宁效仿江州百姓在这里为赵孝凌,春燕,阿昌他们立了一个衣冠冢。
“孝凌哥哥,赵家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你可以安息了。春燕,阿昌,阿荣……是我害你们羊入虎口,你们的父母亲人锦家会赡养终生。你们放心,我已经不怕水了……”
林觅看着锦宁,这个女孩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锦宁烧完手中的纸钱突然无比认真地转向林觅一个头就要磕下去。
“恩人请受我一拜。”
林觅匆忙制止她。
“你这是做什么?”
锦宁看着手上的佛珠。
“是你不惜一切将我从赵家救出来的。你就是我的恩人。”
林觅无奈地取出那个被她典当的金镯子牵起锦宁的手给她重新带上。
黄金与檀木交缠在一起,华丽与古朴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你的事我管到底。我们萍水相逢,你却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那时我就觉得你一定是个真正的侠者。我救你,你也一定会回来救我。所以我不是你的恩人,我只是一个骗过你的不良人士受不得如此大礼。”
锦宁立马擦掉眼泪起身反驳。
“才不是呢。要是我捡到你的那一天,你张嘴就跟我说你是镇北军的人是来调查逆贼的。我要么是不信,要么就是被吓到把你扭送去官府。这事不就麻烦了,所以该骗还是得骗。”
林觅被逗笑。
“你胆子也太小了吧。”
“那确实是没有你胆子大,人称杀神陆将军你都敢惹。”
林觅的笑容瞬间垮掉。
“林姐姐,西府剿匪的事好像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
“如果顺利的话,我应该是会去都城。”
“现在都挺顺利的。”
林觅忙捂上锦拧的嘴。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是不知道我这个能衰到什么地步。打从出了家门,我就没有过过超过三天的安稳日子。”
锦宁挣脱林觅的手一脸不相信。
“有这么邪门吗?”
林觅冷笑一声靠在墓碑上。
半个时辰后。
锦宁坐在草地上一脸震惊。一阵风吹过,衣冠冢前没烧完的纸钱飘到林觅手中。仿佛是鬼魂都看不下去给的安慰。
“林姐姐,你要不找个庙拜拜?”
“拜你们西府的庙?”
两人瞬间都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记忆。锦宁忙摇摇头驱散那些邪典的画面。
“你也别太悲观。打从你逃出白塔已经过去三天了,现在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嘛?说不定你的运气正在变好呢。”
锦宁话音刚落,一道剑光闪过,林觅几乎是本能地低头躲过一剑。
随后她两手一摊:“我说什么来着?”
锦宁见状立刻爬起向山下跑去。
“林姐姐我这就去叫人,你撑住!”
分工倒是明确。
林觅转身面对那个戴着斗笠左手持剑袭击自己的怪人。
“兄台怎么称呼?”
没有回答,只有迎面挥来的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