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大兴王朝,雍城。
夜半三更,荒郊野岭的山坳处,密林丛丛,荒地上,坟墓旁,一个不大不小的饭店亮着红灯笼,上面有五个颤颤巍巍东倒西爬鬼画符一样的毛笔字:栎谭楼画硐。
更夫王虎扯开喉咙撕心裂肺干嚎,“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诶~呀呀呀。”尾音绕了个十八转,哼哼起来。
枯烂的灰色树叶被风卷席铺过来,顿了下,又卷过来一点。
听的人心里哇凉,这喊叫声比那什么孤魂野鬼更令人尿惊。
“哎呦可怜咱这半截子要入土的人,这大晚上的官老爷喊加强巡逻,附近连个鬼影都没有,给谁看?”装腔作势完,王虎和同伴抱怨。
在这附近十几里地晃晃悠悠大半辈子,哪有什么鬼怪,偏生就那些当官的迷信,平时不当好人尽搞些糊弄人的把戏求神拜佛,安安那无处安放的良心。
瘦小的手掌握住胳膊,骨节连接处看的分明,干瘦如柴斑皱磕碜是老人的手,王虎毫无察觉,凉气吹在脸上他只觉得降温了。
“走,吃饭去。”气音飘乎的像打在水面上的石子还没溅出水花就不知沉到哪去了,甚是朦胧一下在右边,一下子又在后面老远,只听得声音回荡的动静。
月光明亮,映出一抹橙黄黄的韫色闪过。
是金子,纯金的那种,王虎此人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爱财如命,也不知道用的啥方法扫一眼就能知道几斤几两,不经思考下意识就反握住他的手,硌的人牙酸。
“吓,你咋成这样了?老四,平时就喊你少去找姘头,怡红院的海棠就那么让你朝思暮想吗?非不听。你看看,被吸干了吧。”
鬼手:……
老四垂头不语,面无表情的转头想走。
“诶等等,说清楚又去哪发财了?”拉住他的手细细打量,金疙瘩有豌豆粒那么大,奸笑着挤眉弄眼暗示一番。
同伴挣脱出来避重就轻的回道,“我你还不知道?捡的啊。”
王虎听罢转手就给他肩膀一巴掌,拽对方衣服上的破洞提到近前,“就属你滑头,我告诉你今天不说清楚别想走。”
推搡中,谁也说服不了谁。
树林里犬状的生物从土里刨出来,呜呜叫唤着密密麻麻比耗子还要多,眼睛滴溜溜的,冒着绿光,冲上前撕咬……
一地残骸,粗麻布料斑斑血迹撕成块沾上滚烫的器脏。
灯笼里的蜡烛熄灭,簌簌中泥土往下掉,房子站了起来,露出两条粗壮有力的——白色大长腿?还是带腿毛的那种。
迈着妖娆的小碎步,一蹦一跳的转圈圈走进眩光门里。
画面一转,现代都市商业街头。
A城。
热闹的韩记火锅店里面噼里啪啦吵闹声不断,女人的尖叫声刺耳阴森,瓶子破损重物落地连跟着外面的水泥地都震三震。
匆匆赶路的行人掏出手机录视频发出去。
【惊!热门网红店铺另有秘密,大晚上的暴动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一经发出一夜之间视频爆了。
也不见伤者出来,就这么呆呆伫立在一众打烊的饭店中,显得鹤立鸡群。
白天的炽热气息逐渐降临,阴气慢慢退散,撒欢了几个小时的阴间灵怪们迫不得已遵循规则隐入角落。
互相蜷缩在阴影里,布满红血丝的污浊眼睛观察路过的人一举一动,黑色手提包擦过伏在砖墙上青皮毛圆球的角尖,没有皮的牛怨气满满恶狠狠的叫嚣,随之而来还有刺激难闻的铁锈味。
青岐讹兽嫌恶的躲闪不及,畏畏缩缩用两只前爪埋住脸,直到女人走远了才敢露出来,盯住浅色倩影眼神复杂。
它害怕怨气,弄到身上沾一点都不好处理,还会很难受像被灼烧一样疼。
不明白为什么会人类上赶着沾染这些东西。
也不怕不得善终。
大大小小的店铺还未开门,游魂大长腿东挑西选,途经犄角旮旯的穷巷子时,被什么吸引了目光,猛的拐弯附身在生意惨淡的砂锅粉店。
心情舒畅的打了个饱嗝,沿缝隙潜入烟囱管道消失不见。
早晨的菜市场生意火爆人流密集,作为消息集散地,大爷大妈们挑菜时各自交换信息,劲爆八卦都是从这流传出来。
据传刚才有人报警,说是韩记火锅店的食客网上预约排队拿的号,千里迢迢赶过来就为了吃到当天的第一口鲜,到地方却发现没开门。
铁门底淌出黑红的血液滴进下水道。
警察强行砸开门,几十号人零件分散的很自由各占各的,现场惨烈,封锁现场进行勘察。
新闻报道出来全市震惊,市领导要求严查,催促着尽快捉拿凶手。
疑似有火烧的痕迹,打斗过程激烈……
地板离奇抖动,凹陷下来,有东西在鼓动着爬上去,下面的把上面的顶出来。
那些一个个没有半个人体模特大的东西,躯干瘦瘦长长,手肘诡异的弯曲,像蜘蛛一样趴在地上,听到铃声受了召唤纷纷跑出来觅食。
战况惨烈,人间炼狱也不为过。妖魔盛宴阴恻恻的笑在耳边回荡不息,餐桌上,地板,墙壁爬的到处都是。
李淇莫名的晕乎了一阵,清醒后目睹了全程。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勒住了自己的脖子,气血上涌脑壳充血,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扳不开。
脸上痒痒的像无数只蚂蚁在爬,顺手抹了一下,纹路浅浅的白色皮挂着一小滴肉,这么惊悚的画面,没有痛觉,心脏跳的要蹦出来,疯狂甩手想抛开,结果却是越黏越紧。
章鱼触手一样的长条状物从她身上钻出来,情绪被裹挟压缩,那是种很不好形容的感觉。
脖子上的禁锢松开。
意识恍惚了一下,透明人影从脊椎处伸出来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没有伤痕,探过去凑在她耳边。
她满脸惊恐,“你是谁?”
“我就是你啊,小妹妹。”声音黏腻冰冷,带着蛇的吐信丝丝声,阴凉又鬼魅。
眼前一黑,身体发软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好好的人变成一具尸体,腥臭的液体有生命般变成史莱姆状炸成碎片,滴的到处都是。
茜希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走过来瞧稀奇,“嗯?这是,进来了个有趣的小家伙呢。”
“主人,要不要追?”吴鸠走上前搂住芊芊细腰,头靠在她的肩膀摩挲,眼神迷离沉醉十分享受。
不悦的拿扇子敲开他的手,脸色不悦,“你是个什么东西,死远点。”踩着模特步走了。
走出几米站定,回道,“不用,她会回来的。”
旧绣花布鞋拖沓着摩擦地面,内八状走路脚踝碰撞交换的一瘸一拐,走走停停。
简单的吊丧服背上画满了晦涩繁复的符文,扎眼不伦不类的。老太太盘起头发,右手持环形法器,手柄木质粗糙不齐八寸宽,钩刺泛冷光。
后面跟着被铁链锁住的改造版脚踏车。
跳上去双手紧握车把手,念诵早已埋藏在地下的经文,“呐嘞欧谷哒,我予你……”
弹跳起飞,空中几个冲刺布了个五芒型阵法。
玄奥的魔力在废墟上回荡,嘴里不知道在乱叫的说什么,留着白呲呲的哈喇子。
店里的装置恢复原样,什么都没发生过。
***
李淇再次醒来时,什么也看不见,耳边是断断续续的水流滴答声,有近有远。
之前的画面又砸在脑海中,惊恐的情绪蔓延在胸腔,握住,吞噬,是一颗会随时爆炸的定时炸弹。
有什么要在溢出来,眼泪止不住的淌,顾不上这是在哪放声大哭起来像一只误打误撞脱离族群的受伤小兽,哭着哭着突然有看不见的东西堵上了,肆掠的野兽被扼杀到好像从未出现过。
我在哭,真奇怪。
定了定心神抹了泪水开始观察周围,有水流声又空旷到可以回声的密闭空间。
莫非是溶洞?
许久不曾这样安静过,人一旦没有了视觉依靠,听觉就会变得格外敏锐,不过她好像太敏锐了点……
敏锐到好像能看见。
附近有呼吸声,在三点钟方向。还很平稳,平稳到不仔细听都不会发现,她敢断定体积不小。
躺在弧形的平滑板面不知道多大面积,手摸上去怪舒服的软绵绵的手感,下压能感觉到小颗粒状的疙瘩在里面,被最外层牢牢裹住。
旧床垫,还是返潮发霉的那种?
熟悉的阴冷感降临,不受控制的联想到之前在火锅店的遭遇,触电似的害怕蜷缩成一团抱紧自己,轻飘的东西从身上分裂出去,不疼。
贴着她的脑袋,提醒道,“有我在,它不敢把你怎么样,救了你的命,需要时得还。”说完蛇信子意犹未尽的舔舐了下脸颊,液体滑腻带着腐烂的腥臭味。
不等她询问就缩回去怎么喊也不动弹。
喊着喊着颓然怔住平息至虚无,眼神里带着冷漠无措迷茫。
惊觉眼睛酸胀难忍,像无数根钢针刺进去搅和,疼的恨不得把眼睛挖出来,重心一个不稳跌倒在地,只恨长了双眼睛。
不多时,舒缓了些尝试着睁开,白茫茫的晃的人心里发虚,好在没多久就消了,待视角逐渐稳定能看清各种颜色,与白天时无异。
还是有点不一样的,视力更好了……
自己正趴在丝线织成的厚实垫子中央。
零星几根白绒毛样的细丝,好奇的挑起一根捻了捻,细软有点粘手。
此处是山崖底部。
大大小小的蜘蛛蛰伏在青苔石壁上,巨型毛绒蜘蛛倒吊在网上冷不丁的瞪她,被锁链禁锢缠的紧实肢体动弹不得。
啧,吓人。
她在百科全书上看到过,好像叫什么红玫瑰蜘蛛?名字挺独特,所以记忆犹新。
嗖嗖的放凉气,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已经死一百次了。
挑衅的回眼挑眉——看什么看,你能出来嘛你?
对面好像能看懂她的意思,气的发出噗呲噗呲的震动音浪,锈迹斑驳的锁链秒变铜墙铁壁有意识转动摩擦,噼里啪啦的爆破声火星四射,全挡回去。
雷光浩浩,照的能看清骨骼,末了。身上冒着阵阵热气,哇的吐出一大口白泡沫子,晕头转向。
淅哒粽子在风中左摇右晃。
撒上葱花应该好吃,加上孜然清新焦香。
小黑点样的动物拨动四肢,从尸体上溜出来。
“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淇抱着肚子捧腹大笑,从来没觉得一块破石头这么好笑过。
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好玩吗?看着我的肉身,用你的灵魂祭奠我的百年修行。”男人阴恻恻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朵里,吓得打了哆嗦。
右耳朵咯噔一下通了,娇滴滴的姑娘在她耳边惊呼,在和什么东西搏斗气喘吁吁的,“嚯,我就睡了那么一会儿,你给我招来了什么东西?”
她僵在那,目光直愣。
“发什么呆啊。”白绫焦急忙慌的喊,咋有病似的。
“快跑!”
吧嗒,藤条凌空抽过来,背上一轻压迫感消失。
“欸,我动不了……”禁锢解除噎在喉咙的话嘴比脑子快了一步,回过神来,有人操控了她的身体,半控制的跑起来。
“你不是说不用怕吗?”。
“我说的是那些赤炎魔蛛,谁让你把它们老祖宗弄出来了?”
“啊?”能怪我吗?是你自己不说情楚。
“我说是它自己跑出来的你信不?”她缩了缩脑袋认怂。
“死,我只是睡着了,不是瞎……”
敏捷的翻越崖壁,鸿沟,时而像蛇时而像猫。攀上一棵弯曲干扁的枯树,蹲在枝干末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