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

    逃到不知道什么地方,白皙发亮的晨光从天边透出几层,远看像倒吊的三棱角恶魔碎片,零零碎碎的铺设在头顶。

    秀色云端坠落下一条条丝带状的星辰瀑布。

    当然,这些都与李淇无缘。

    匆匆往回瞥,只瞄了个影子,根本来不及停,顿了一下调整呼吸又继续跑。

    眼球鲜红充血,喘着粗气胸腔震动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打鼓。

    每抬一次脚,腿肚子都在打颤,肌肉鼓起来松下去,如果不是身后那位推着稳着,她现在已经跪下来了。

    “哈~哈~哈~~”她现在的体力远不如从前,比正常人类还差,跑没多久腿就灌铅似的疼,好怀念上天入地在高楼大厦穿梭的日子。

    累的头晕眼花,跑一步眼前的景象就晃一下,喉管浓浓的铁锈味,摆手提议道,“要不休息会?”

    “不行,要跟上来了。”

    “随便吧,休息,我的腿真的要断了。”弓腰驼背的摸索坐下,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喘气。

    那个声音也没再说什么,老老实实当哑巴。

    它不说话的时候,很容易忽略还有它这种存在,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手脚都在,没有出现异常。

    调整一会儿,确定那些东西没有追上来,李淇惊魂未定,到现在还有种如在梦中的错觉,这些都发生的太玄幻。

    比如突然的异变,比如黏在身上的不明生物,是敌是友尚不明确等等这些,都让她非常的不安焦躁,又不是拍电影,弄个星际大逃亡。

    内丹毫无线索,魂魄的踪迹云里雾里,刚对这个世界有点联系,现在全被毁了需要从头再来,无形中增添了几倍的工作量,怎么回去是个重要问题。

    李淇焦虑的坐立不安,有很多很多的疑问,细想来瘆得慌,暗中有无数看不见的网,笼罩了自己……摆摆头不想这些有的没的。

    “诶,我说。”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又说话了。

    作为妖,倒是没有人那么怕蛇,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洒洒水而已。

    李淇谨慎的朝边挪了半个屁股,怕压到它,“!!”虽然看不见,凭感觉留了个空,好歹也救了自己一命,尊重还是要给的。

    那厮看见她的动作,迟疑了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可以不需要实体的。”

    “啊?”圆润的挪回去了,没等捂热又挪开,挪都挪了,就挪着吧,勉强当这有个人坐着。

    “它”好像也不咋挑,没什么表示,只是能听到耳边有浅浅的呼吸声。

    不知道对面什么脾性,斟酌的向脑海中的“人”发出提问,“怎么称呼?”

    “叫我白绫就行。”白黄相间的蛇身缠了几圈,尾巴无聊的在她胳膊上甩搭。猩红的信子伸缩离李淇的下巴不过几毫米,蛇头平视她的眼睛。

    “和你的名字不噶搭。”她没敢说,偷偷心里吐槽。

    “呵。”尾巴无情的砸在脖颈的软肉,高高扬起准备抽第二下。

    它能听到?!

    “等……等等等等!!我的意思是您名字威武尊贵,太让人意外!别……”理所当然的,讨好没有任何鸟用,瞬间就要碰到了,立马反应过来,伸手挡在红肿处,不然她的脖子指定得废,李淇另一只手按住它的上下鄂。

    滑滑的鳞片触感消失,变成森林白气,摸了个空。

    下一秒,蛇又出现,头转了个方向,呈后面拥抱式环绕在前,短袖被按压出褶皱,上臂和躯干深深勒紧,对着乌亮的头就是一口。

    李淇窒息的直翻白眼,拗不过蛇身力气,眼球红红的充血,随即感觉有细细的液体进入脑子,烧灼和疼痛集中在头顶,说不出哪个更强烈,头越来越昏,倒下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绫冷眼看着,不爽的用尾巴狂抽地面,沙子石子溅的衣服上盖了分布不均的一层黑土,朝她吐出一口仙气,女孩身上凝固的结痂血迹消失。

    化为一道流光,钻进平坦的腹部。

    一炷香还没燃尽,咔嚓咔嚓——

    倒地的人右肘撑地低着头爬起来,骨头搁楞的诚实,动一下就咯噔响,四肢扭曲,手心外翻,眼睛还是闭着的,神情安详,极不自然的歪着身子,摇摇晃晃站不直当。

    这一幕实在是看着吓人,嵌了个假头似的,有种脑子和身体分开的错觉。

    草丛叶子窸窸窣窣的抖,老鼠吱吱叫唤四散开去。

    踉踉跄跄的左晃右走了很久,最后进了山坳里遮盖隐秘的一间容不下一人入,仅半米高的茅草屋。

    -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突然就出现在房间里,窒息的感觉还没完全褪去,想到什么,赶紧看看手脚是否健在。

    没有伤痕,一切正常。

    古典的西式装修,一看就壕气满满。

    家乡那边也有特异功能的人开店,直接把顾客拉入领域面对面谈,对于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

    釉色的高定真皮沙发上,怀表烫的刺眼。

    头发剪的稀烂,长约半寸,老头披了件黑色毛呢大衣,坐在烧的旺旺的壁炉前搅和碗里

    的麦片粥,白白的裹着黄碎片,牛奶的醇厚香甜烘了满屋。

    长发及腰的年轻女子坐在他面前一言不发。

    “时间到了,想好了吗?”

    “签吧。”他主动给她选择。

    递出一份薄薄的纸质合同,上面醒目的印着《合格打工人的必修手册》,红红的印泥在旁边小方块里。

    李淇看到这封面就想把合同甩了,什么打工人,呸!

    翻开里面的内容一头雾水,扫完一行发现什么都没看进去,知识滑溜的从她脑子里穿过,她有些不认识这些字了。

    拍拍脑门,集中精神努力张大眼睛看。

    【员工工作五大条款】

    【第一条:不能迟到不能早退,晚上九点必须赶到。】

    【第二条:不能对顾客发火,再垃圾的顾客也是上帝。重中之重,犯了罚工资】

    【第三条:不能对老板大吼大叫,老板有心脏病。】

    【第四条:不能在看店的时候吃饭,老板讨厌油烟。】

    【第五条:不能带宠物上班!尤其毛茸茸!!!】

    奇奇怪怪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正常要求,黑店?不想去了。

    仿佛是看出她的抗拒,咬咬牙,伸出手比个数,“一个月5000块。”

    “成交!”抓住老人的手摇晃,生怕他改口了。

    就是黑店她也认了,管他是不是掏心掏肺呢,这可是五千!够生活两个月了!

    爽快的在署名那签上名字,交给他。

    手腕上出现了一条黑色橡胶圆圈。

    “这是入职本店的身份证明,请收好。”

    皮鞋往地板一跺,她回到了寝室,室友好端端的坐在座椅上,打游戏的打游戏,吃饭的吃饭。

    倒吸一口凉气,嘶——她这是算和尸体同住一屋吗?全是尸兄……

    活生生的人死去,再一次出现在面前,是人是鬼谁知道。无论多想去拥抱,都得控制一下,掂量掂量自己的命有多硬。

    摸上一本厚沓沓的教科书,藏在背后,嗯沉甸甸的,知识的力量好有安全感,站在她后边,“陶杳?”

    马尾回头,面色如常不冷不热,还是之前的那个人,至少表面上是,挺好挺好,这么安慰自己,这样晚上就不用担心看到室友会害怕了,总比看到死相好吧。

    李淇鼓起勇气问了第一个问题,“前段时间请你们吃饭,你觉得味道如何?”

    陶杳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什么吃饭?你请室友吃饭了?你是不是把我漏掉了?”

    “……”

    李淇又继续问了个问题,“晚上有安排吗?要不我们一起去西门吃你最爱的烤肉?”

    陶杳面露疑惑,“你记错了吧。爱吃烤肉的是芸熙。”

    李淇换了个方式问,“那周末能陪我做美甲吗?我看网上好多款式,我也想做一个。”

    陶杳显的有点不耐烦,“行吧行吧。没事的话,我玩电脑去了。”

    转身拿上耳机也不管李淇回什么,通通装没听见。

    李淇看着她,适当的闭嘴了。不对劲,这不是她,习惯,记忆通通都不一样。自己莫不是进了副本,还是说平行世界?家还没找到,唯一有点归属感的地方就这么没了……

    她现在脑子有点乱,分不清楚哪里才是真实的了,突然对能不能回去产生了怀疑,想着想着鼻子一酸。

    “你怎么了?”陶杳察觉出她不高兴。

    “没事……”

    “我能抱抱你吗?”李淇知道这样做很危险,目前还不知道“她们”的危险性,贸然接触一旦对方下黑手自己很可能会没命。但是她真的好贪恋那一丝温暖,是活的就行。

    要是死了……就死了吧。她也认了,至少死在了熟人手里。

    “好啊,这有啥。”陶杳伸出长臂一搂,把她按进怀里。

    听到胸腔咚咚咚有力的跳动,活跃的生命力,热热的,颈间还有洗发水的香味。

    李淇细细嗅着那味道,拱了拱,雏鸟归巢般依恋。

    不用多,一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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