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落日

    夕阳渐沉,天边被染成了红色,像极了新娘子身上的喜庆嫁衣。

    夕阳之下,几只乌鸦正立于一棵枯树之上,虎视眈眈地看着树下蹒跚前行的宋复霖。

    宋复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极长,一身破烂衣衫被残阳映得鲜红,显得格外凄凉,一张英俊而又柔和的脸上却满是疲惫之色。

    他只感觉自己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块刀片一般,异常刺痛。

    宋复霖的身体几乎到达了极限——连着一天一夜没有吃喝,还步行了几十里距离,若不是为了活命,他早就一头栽倒在地了。

    终于,宋复霖感觉脚上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往前一扑,摔倒在地。

    宋复霖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但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是异常虚弱,连翻身都异常困难。

    “不好……”

    宋复霖只感觉自己的力量被飞速抽离,下一秒便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在他晕倒的前一刻,迷糊之间似乎听到了阵阵马蹄声。

    ……

    待到宋复霖再次清醒过来之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床榻之上,一名丫鬟正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给他喂粥。

    “公子,你醒了?”

    丫鬟怯生生地开口道,随后收起手中的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开口道,

    “我家主人让你醒了以后去找她。”

    宋复霖感觉自己恢复了些许气力,从床榻爬起身来,朝丫鬟作了一揖,

    “草民在此谢过你家主人了,还请姑娘引路,我好前去拜谢一番。”

    丫鬟点头道,一把掀开门帘,宋复霖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居然身处一个马车车厢之中。

    在这座马车前后,还有好几架马车,宋复霖不禁猜测这难道是一支商队,来凉州做生意?只是这凉州境内此刻战火连绵,又有什么生意可做?

    宋复霖下了马车,目光投向车队中间的朱红色马车,不由得有些惊愕:

    朱红色马车车顶四沿,刻着四只金色鸾鸟,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一般。

    丫鬟带领着宋复霖,一同走向朱红马车。

    ……

    “回大人的话,草民宋复霖,河北保定人,本是当地士子,为躲避饥荒逃难入凉州……”

    苏芷若微微点头,开口问道:

    “那你又是为何到此地呢?”

    宋复霖答道:

    “草民未曾想到,凉州境内更是民不聊生,草民刚一到凉州,就被几个官差押了去,要草民去前线服役,草民只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上的了前线?于是趁官差睡着之际,偷偷跑了出来……”

    苏芷若沉吟片刻,眉头紧锁,随后又忽然舒展开来,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我不妨在车队中给你安排一个差事,说说看,你都会些什么?”

    宋复霖行了一礼,说道:

    “草民颇有诗才,但是剑法方面,只是略有涉猎……”

    苏芷若闻言来了兴致,不禁开口道,

    “哦,看不出来你还会作诗,那你给我作诗看看,让我品鉴一番。”

    宋复霖自信一笑,上前一步,微微拱手:

    “那草民便以小姐的美貌为题,作诗一首。”

    “鼻子之上为眼睛,鼻子之下为嘴巴。”

    ……

    苏芷若长大嘴巴,目瞪口呆:

    “你管这叫颇有诗才?”

    宋复霖微微摆手道,

    “别急,后面有反转……”

    “眼睛上面有眉毛,嘴巴下面有下巴……”

    “行了,行了……”苏芷若不耐地摆摆手,“你以后就跟着老黄一起喂马得了。”

    “多谢小姐。”宋复霖扑通一声,一连磕了三个响头道:“小姐万福金安,福如东海,五福临门,洪福齐天,福星高照……”

    “行了行了,别在这丢人现眼,快退下!”

    “遵命!”

    苏芷若脸上略带笑意,望向马车外的满天黄沙。

    一首首传世诗词浮现心头:

    ……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陈景元目光坚定,望向苏芷若。

    苏芷若先是一愣,随后一巴掌拍向他的脑袋,笑骂道:

    “就你这个胆小鬼,还收取关山五十州,你什么时候见到我爹腿不发软再说。”

    陈景元委屈巴巴地捂着脑袋道:

    “难不成还不让我想想吗?”

    苏芷若敷衍点头道,“行行行,你想怎么样都行,本公主现在饿了,你快去宝味轩给本公主买一份糖葫芦。”

    苏芷若掷出几块碎银,陈景元见状慌忙接住。

    看着眼前呆傻的白衣少年,苏芷若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催促道:

    “还不快去。”

    陈景元连忙迈开步子,朝宝味轩跑去。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苏芷若念叨道,“这么小的胆子,还想封个万户侯?真是好笑。”

    ……

    陈景元气喘吁吁地跑回苏芷若身边,手中拿着一包油纸裹着的糖葫芦:

    “买……买到了……”

    苏芷若一把接过糖葫芦,拍了拍陈景元的脑袋:

    “不错!不愧是我小弟!”

    苏芷若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了下去,轻轻撕去裹在外面的油纸,抬头望向正呆呆站着的陈景元,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陈景元闹了个脸红,小心翼翼地坐在苏芷若身边。

    苏芷若却倏地凑近,望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都说凉州男子生性豪放,可你怎这么胆小?”

    陈景元没有回话。

    苏芷若接着说道:“凉州位处边境,有数不胜数的边境诗词,比如说什么: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什么: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这些诗文被文人翻来覆去写了无数遍,但其实我最喜欢的诗却是那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景元茫然摇头,疑惑道:

    “为什么?”

    苏芷若撕开油纸,取出里面的糖葫芦,笑着开口道:“因为长河落日圆,就像是这根糖葫芦一样,又红又圆,肯定很好看!”

    说罢便从糖葫芦顶端取出一块,递给陈景元:

    “喏,本公主赏你的,”接着就自己咬了一口,笑道:“本公主最喜欢的就是宝味轩的糖葫芦了,又大又甜。”

    陈景元望着苏芷若手心中那颗圆滚滚的糖葫芦,不禁有些出神,喃喃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苏芷若俏脸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

    “看什么看,本公主在吃糖葫芦,知道本公主好看,也不能一直盯着看吧。”

    ……

    苏芷若抬起皓腕,掀开窗外门帘,此时正值落日时分,一轮巨大红日正缓缓西沉,将天地完全映成红色,黄沙满天,夕阳似血。

    苏芷若靠在车壁,双眼迷离:

    “长河落日圆,这落日……真圆啊,像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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