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蹁跹,岁月倥偬。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清风楼内,小二端着热乎乎的饭菜来回穿梭。
“客官,您点的西湖龙井,请享用。”小二捧着三杯香茗稳稳走来,依次放在红木桌上。
“多谢。”一名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的汉子礼貌地抱拳道谢,坐在其邻位的汉子拿出一锭银子丢给小二。
“谢谢这位爷!各位大爷们真是有眼光,我们这清风楼在杭州开了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这西湖龙井。您别看这茶平实无奇,您姑且尝一口,小人敢打包票,您在哪都喝不到如此香酽的绿茶!”
“行了,你下去吧。”第三位黑黝黝的大汉些许不耐烦地道。
“得嘞。”小二恭恭敬敬退下。
见小二退下,那黑黝大汗忍不住了。
“大哥,我们此来杭州,凶险重重,为何先来这清风楼喝茶?”黑黝大汉拿起茶杯,一骨碌喝将下去。
“老三,你总是这样急躁。茶是要品的。”坐在他对面的汉子用地道的吴语轻嗔道,拿起茶杯轻轻送入口中。
“二弟,三弟,此番我们行动须得保密,那东西决计不能落入别人手中。”刀疤汉子低声说道。
“可是,可是这茶……”黑黝汉子拿起茶杯,一脸不解与无奈,“这茶苦涩不堪,既不解渴,也不好喝,我们在这喝它作甚?”
“三弟,静下心来。”坐他对面地汉子语重心长地道。
鲍氏三兄弟家境虽不显赫,行走江湖,却也是侠义当先。惩恶扬善,扶危济贫,便也不在话下。
鲍大遇事沉着冷静,虽容貌不佳,一手快刀却颇为拿手;鲍三脾气急躁,却甚听老大的话;唯有老二鲍二平日里不学无术,武功平平,嘻嘻哈哈,喜爱四处闲逛。
邻座的路人甲:“哎,你听说了吗?那个姑苏慕容失踪了。”
路人乙:“什么!你说的可是‘南慕容’慕容复?我听说他那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天下无敌,怎会无缘无故失踪呢?”
路人甲:“那都是吹嘘出来的,据说他被一个小姑娘打败后就消失不见了,从此再没人见过他了。有人说他承不住打击,自我了断了;也有人说他投奔胡虏了……总之,江湖上是少了他这号人物,真是天妒英才啊。”路人甲连连叹气。
路人乙:“小姑娘?什么小姑娘?武林中何时出了一位武功高强的小姑娘?”
路人甲摇摇头:“我不清楚,不过我听说此人是那星宿老仙的弟子。”
路人乙大惊:“星宿老仙?他不是被一个番僧杀了吗?”
路人甲点点头:“没错,那番僧也算是为我们中原武林除去一恶了。可惜那小姑娘枭心鹤貌,擅用毒针暗器,不仅伤了慕容复,连我朝中枢李侍郎都惨遭她毒手,真是蛇蝎心肠。”路人甲拍了拍桌子。
路人乙:“唉,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啊!那丐帮的马夫人你可还记得?多美的一个人,竟能做出谋害亲夫,污蔑帮主这等腌臜事。”
路人甲路人乙连连唉声叹气。一旁沉默已久的路人丙突然开口:“大宋岌岌可危了!”
楼里众人的目光登时聚向路人丙。
“嘘,”两人连忙捂住路人丙的嘴,低声道,“这话怎能随便说,这倘若被那些朱紫贵的听见,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刀疤脸瞟了一眼路人丙,品了口茶,道:“二弟三弟,我们今晚就行动!”
*
“姐姐,我们去这玩!”阿紫指着清风楼的牌匾,眸中尽是期待。
“好好好,都依妹妹的。”阿朱无奈地被阿紫拉了进去。
萧峰侧目而视,睨见刚刚走出大门的三个大汉。鲍大看了眼萧峰,登时失色,如耗子见了猫,拽着弟弟飞速离去。
萧峰心下暗想:“这一路上,除了平民百姓,老幼妇孺,但凡有些武功的人,见了我为何都是这般?莫非武林中又出了些变故?”
萧峰想到自己亲生父亲萧远山四处杀人,让自己蒙受不白之冤,当即心下暗暗发怵。
萧峰敛目走进酒楼,坐在阿朱阿紫旁边。
阿朱见萧峰眉头紧锁,两只小巧玉手紧紧握住萧峰宽大粗厚的手掌,“萧大哥,怎么了?”
“阿朱,这一路来你可曾注意到,但凡有些武功的江湖人见了我都面露惊恐,皆避而远之,这是何缘故?”萧峰聚目凝神,冷静分析道。
阿紫支颐而坐,笑道:“当然是见了姐夫,被姐夫的英侠豪气吓跑了,这有何奇怪的?”
萧峰摇摇头,“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阿朱拍拍萧峰的背,“萧大哥,别多想了。大不了以后我们易容而行,不让别人瞧见便是了。”
阿紫轻轻一拍桌子,“那怎么行?就是要让姐夫露出真实的模样,吓跑那些心里有鬼的小人!”
萧峰道:“我且去跟着他们,瞧瞧他们都在说些什么,阿朱阿紫,你们在此处等我。”
萧峰戴上一副斗笠,追出门外。
阿朱刚想跟上,却被阿紫拽住,“姐姐,你去哪?”
“我得去看看萧大哥,他一人未必应对的来。”阿朱焦急摆开阿紫的手。
阿紫面露愠色,“姐姐,姐夫武功高强,你去了就是帮倒忙。”
阿朱闻言停下脚步,回到桌前,愁容满面,“这可如何是好?”
阿紫不耐烦道:“姐姐,萧大哥的武功你还不放心么?就是那伙人一起上,也决计不是他对手。”
阿朱叹了口气,心中默默祈祷,“但愿如此。”
阿紫心中不大痛快,举起茶杯缓缓送入口中,怎知舌尖甫一触及茶水,噗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小二!小二!这什么鬼东西,这茶也忒苦啦!是给人喝的吗?”阿紫重重将茶杯磕在桌上,只听“砰”的一声,顿时招致酒店内的所有人的目光。
小二连忙跑来,看着洒了一桌的茶水,皱起眉头,“哎哟,姑娘,这西湖龙井可是当地最有名的茶叶,人人都甘之如饴,怎会难喝呢?”
阿朱捂住阿紫的嘴,对小二笑笑,酥酥软软地道:“小二呀,对弗起啦,阿拉阿妹俚从来弗曾吃过茶水,弗晓得当中个道理,侬么拿一壶清水就好唻。”
小二骨头一下就软了,抬眼一望,阿朱阿紫娇美的容颜映入眼帘,小二竟差点就忘了话怎么说,结结巴巴地道:“没……没事,小人……小人这就拿清水来。”小二用衣服抹干净桌上的茶水,一溜烟跑了,又端着一壶热水急步走来。
“阿妹,阿姐拨侬赔个不是好伐,侬弗动气唻。”阿朱软软说道,央求地摇着拽着阿紫的衣襟,活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猫,殷殷恳求自己妹妹的原谅。
“那就罚姐姐今晚陪着我睡。”阿紫努努小嘴,故意将头别向别处。
“好,姐姐依你,”阿朱捧住阿紫的脸蛋,将她移到自己的面前。
阿紫格格笑了出来,“看你以后心里还是不是只想着萧大哥。”
阿朱微微蹙了蹙眉,“可我还是有些担心萧大哥。”
“就知道你放心不下姐夫,走,我们一起去找姐夫。”
阿朱挽住阿紫的手,“我就知道妹妹最好啦!”
*
鲍氏兄弟三人跑到一个巷子的角落,见四下无人,才松下一口气。
鲍三开口道:“大哥,刚刚那人是契丹人萧峰!”
“他竟这么快就赶来了!”刀疤脸频频回头,“等不到今晚了,我们即刻行动,绝不能让契丹狗贼先我们一步!”
“大哥,萧峰发现我们了吗?”鲍二惴惴不安道。
鲍大摇摇头,双拳紧握,“无论他发现与否,此地都不宜久留,我们且速速离去。”
谈话间,只见一身着灰色布衫,头戴斗笠的大汗从三人头顶掠过,鲍三正欲开口大呼,却觉得后背发凉,穴道已被人封住。
另外两人兵器尚未抽出,便与鲍三一样,后背被人点住穴道,登时动弹不得。
“萧峰!你个契丹杂种,竟还有脸出现在我大宋!”鲍三破口大骂。
鲍大道:“萧峰,我们兄弟三人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是何意?”
萧峰道:“在下无意伤你们性命,我只向你们问一件事。”
“呸,你奶奶的,休想从我们口中套出那东西的所在!有本事你就一刀杀了我,我死也不会说的!”鲍三情绪激昂,死志已生,当下便也没什么顾忌。
萧峰虽不满鲍三的污言秽语,却也敬佩他是条汉子,抱拳道:“萧某不知你们口中的物件是什么,也不是为此而来,更不会取你们性命。”
鲍三怔住,瞪大双眼。鲍大道:“萧峰,我们敬你是个人物,只要与那物件无关,我们定当知无不言。”
萧峰拍拍鲍大的肩膀,穴道随之解开,“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鲍大拱手作揖,“在下姓鲍,在家中排行老大,得名鲍大,旁边是我弟弟鲍二、鲍三。”
“鲍兄弟,我想问你,为何一路上见了我面容的人都如你们一样避若蛇蝎,你们到底在耽心什么?”
鲍大顿时冷了脸,“你果然是奔此物而来,恕在下无可奉告。”
萧峰道:“到底是何物?在下确然不知,也无意与几位相争。”
“大哥,别与他废话了,他就是拐着弯子想套我们话。萧峰,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罢!”鲍三怒目圆睁,狠狠盯着萧峰。
便在此时,三根蓝甸甸的银针从墙角疾速飞来,依次射在鲍三的臂、腰、腿上,鲍三一阵大叫,挣扎几下,登时气绝。
鲍大连忙扶住鲍三下坠的身体,颤抖着指尖在鲍三鼻下一探,当下心中一恸,怒吼道:“谁!”
萧峰愕然,明明一针便能取人性命,却射了三针,当下好生痛恨此人的残忍恶毒。转念一想,能在自己眼皮下射出毒针伤人的,内力必然深不可测。当下警惕起来,暗运功力。
从墙角走出来的却是两位小姑娘。
“阿朱,阿紫?”萧峰有些惊讶。
阿紫嗔道:“姐夫,你就离开一会儿,姐姐就想你的紧。”
阿朱面生飞霞,“萧……萧大哥,你没事罢。”
萧峰顿时哭笑不得,“萧大哥能有什么事……”
便在此时,阿朱感觉身后一阵急流涌动,伴随着阵阵寒意,向阿朱脑门疾速扑去。
萧峰瞳孔急骤收缩,再要出手却已来不及,正欲开口大叫,那股寒流却又登时消失。再定睛一瞧,只见鲍大额心正中一根毒锥,那毒锥深深嵌入他脑门几许,鲍大尚未来得及闭眼,便已气绝身亡。手中却只握着一个刀柄,刀已然裂成碎片散落在墙上、地上。
巷角登时只剩鲍二泣血的叫声。
“妖女!你杀我大哥三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鲍二目眦欲裂,冲着阿紫怒吼道。
阿紫杏眼圆睁,指着自己道:“你那大哥要杀我姐姐诶,我姐姐差点就没命啦,我没将他碎尸万段已经很仁慈了好吗?”
阿朱捂住嘴,心怦怦直跳。
萧峰见两位戇直的汉子惨遭阿紫毒手,虽懊恼阿紫的行径,却也不忍对她发火。萧峰无奈之下抱拳对鲍二道:“鲍兄,今日之事绝非萧某所愿。今后若你要来寻仇,找我便是,别为难我妹子,萧某随时奉陪。”
“哈哈哈,”鲍二狂笑着,冷冷道:“我会记住你们的面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