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某商场外的街道络绎不绝,人群涌动。行人们步伐匆匆,从商场的门前经过,都在为各自的下一个目的点奔赴。
然而在这熙攘之间,总会发生有趣的意外。
此时三三两两约莫二十出头的少女高举着手机,她们脸上的期待,伴随着待出现的场景,即将揭示她们此行的目的。
直到商场的屏幕上出现画面,她们紧张的心情化为撕扯的尖叫声,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得以释放,她们大喊出屏幕上人的名字——“江焱”。
江焱是一位刚回国的法国华裔小说家。
以神秘著称的他,在没公开个人签售会前,文学圈流传着这样的笑谈:
有一个法国华裔不能公开地出现在大众的视野。因为凭借他的样貌,一旦公开露面,将会有百分之九十的女性读者不再只为他的作品而关注他。
这一流传出来,众人纷纷将矛头指向江焱。
因为法国未公开签售会的华裔小说家屈指可数,而江焱就是这其中最出色的一位。
一年前,江焱的一场开放式签书会终于在巴黎人民的热邀下如约而至。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搞清楚举办这场公开签售会的意义前,宣传部那帮老油条已经在为下一波书籍的大卖乐开花了。
毕竟一场仪式换来的是更加疯涨的利益,又有几个资本家会不心动呢?
就连街道上的路人也因这样一个集才貌于一身的男人而好奇,上帝究竟给他关上了哪扇窗?
此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商场前驶过,这样的场景没有吸引到副驾驶的人,倒是吸引了正在开车的付清豪。
“你现在的人气不去做个偶像还真是可惜,喜欢你的小姑娘都要从这里排到法国了。”
江焱不解,“偶像?”
付清豪迟疑一瞬才反应过来,“我发现你是一点不关注国内娱乐的动向,这都不知道。”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都忘了问你,你在那边待的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决定要回来?”
江焱沉默,似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但出于礼节又耐着性子开口:“我回来自然有我的理由。”
“呦!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这还要保密呀!难不成……”付清豪笑着,不知死活地调戏着江焱。
江焱烦闷地望着远处的风景,心思飘忽,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忽然他发觉前方一处有些熟悉,一双深邃沉寂的眼睛终于起了波澜,他眼里的探究直指前方,看起来有些紧张。
“前面停车!”
付清豪不明所以,但依旧按照江焱的指示停下,“怎么了?”
江焱作势打算要去开车门,“开门!”
“不是说好出来好好玩儿玩儿的吗?怎么又变卦了?”付清豪这才明白到江焱是要下车的意思。
而江焱眼睛的焦点都聚焦在了一处,完全不管付清豪在说什么,语气冷冷的。
“等你学会少打听我的事,我想我们的关系会变得亲近些。”
听了江焱的话付清豪有些发懵,就像无缘无故挨了人一个大嘴巴子。
其实他对江焱的态度已经算收敛了,但还是得罪了他。
而付清豪说到底也是不够了解江焱,自从高中一别,江焱回到法国,他们之间就鲜少联系了。
还记得高中时期的江焱不爱说话,那时候他总是默默待在角落里做自己的事情。
都说差生才会被安排在角落,但江焱是自己要求的。这小子仗着自己成绩优异,跟老师换取了这样的特权。
付清豪奇怪这个叫江焱的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才有这样一副古怪的脾气,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于是那时候嘴皮子溜,人缘佳,成绩屈居江焱之后的付清豪,对这个和自己性格截然相反的人产生了好奇。
他主动去和江焱搭话,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如看到的那么难以接近。
后来,付清豪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结果确实没有反转,这男人的心一定是用钢铁做的,根本戳不动。
这次江焱回来,最早知道的就是付清豪。就当他以为江焱的性格变好了,才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他始终是曾经那个不爱开口的倔脾气少年。
付清豪无奈地笑了笑,但那又怎样呢?朋友是自己选的,再怎么样自己也得受着,慢慢来吧,或许时间久了会好呢?
“那晚点需要我来接你吗?”付清豪表达出他的关心。
“不用,我会打车回去。”江焱依旧没给他一个眼神。
付清豪做足了舔狗的架势,“好,那有事随时联系我,我随叫随到的。”
终于,等付清豪离开后,江焱才只身走进巷子,因为他不希望任何不相关的人打扰他走进眼前这片净土。
即使在旁人看来这条巷子又老又破,着实不像是他会来的地方。但他不这么觉得,因为这里隐藏着他内心深处的记忆。
这里是无数个午夜时分,伴随一个女孩不断出现在他梦里的地方。
早已剥落的墙皮破落了岁月,却无法腐蚀他的心。
于是他决然地倚靠脚下的步伐帮他找回一段被时间磨得发白的回忆。
此刻他脚下的每一步都是他刻意留下的印记,他要将这些年来的思念嵌入这块土地。
终于,他顺着记忆找到了一家店的位置,但那家店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了,他问了门房的主人才得知店家离开了。
那天他站在门前愣怔了好久,就连命运也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错愕。
正当命运以为找不到方向的鸟儿终会离开时,鸟儿做出了反叛命运的决定。
他在那一片找寻了好久,像是在刻意寻找什么。
直到他终于找到了一家刚新开不久的花店,脸上才出现鲜有人见过的笑容。他径直踏入挑拣了一只最新鲜的蓝色鸢尾花。
温润如风,和煦若光,这样明媚的江焱是命运都不曾见过的。于是命运也好奇他眼里的光究竟是什么?
它找到掌管记忆的神明,将他的记忆打开缝隙,门缝内透出的是男孩与女孩断断续续的对话。
“大哥哥,你喜欢蝴蝶吗?”女孩趴在橱窗问。
江焱皱着眉毛,“…不喜欢。”
“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蝴蝶?”女孩盯着橱窗内的鸢尾花眼睛里满是星星,“可是我很喜欢诶,那花长得真的很像蝴蝶。大哥哥,可以买一朵送给我吗?”
江焱眼里满是纠结,心里明明是抗拒的。但看着女孩拽着自己衣角的小手一言不发。
直到记忆的大门就快关上,命运以为这已然是全部时,他才纠结地开口。
“…小冉喜欢的话,我们买…买一朵吧。”
——回归视角——
中午,我是在一阵键盘的敲击声中昏昏沉沉地醒来的。
虽然声音在房门之外,也跟我有一段距离,但耐不住房间的门是开着的。
这看着大概是我那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哥哥的手笔,门开着应该是为了防止我叫他的时候他听不见。
我打算起身,脚尖才刚触地,远处声音变得越来越近。
钟赫手里拿着粥和药片在我的房门口站着,“这么着急,急着去哪儿呢?鞋都来不及穿。”
我看他走进,心虚地将自己的脚缩回床上,“嗯…我饿了。”
他进来一手拿着碗和药,一手将窗帘扯开,才走过来,坐到一边,“我知道。但得先吃药。”
他耐心地将药掰开放在我手心,“空腹对胃不好,喝口粥垫一垫,再把预防感冒的药吃了。”
“…哦。”我战战兢兢的,照他说的吃完药,并不是很自在。
然而我局促的样子在钟赫眼里已然是在道歉,他忽然笑了出来,“原来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啊!”
被他这么一点,想到昨天趴在地上的样子一定很可笑,我的脸不禁红到脖颈,“那个…我总归又不是故意的,你别说了,太丢人了。”
他忽略我面上的表情,直言道:“我是在大厅把你捡回来的,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他特地重读了“捡”这个字。
我的内心啧声频出,这不亚于当场处刑。虽然确实是我不对,但“捡”这个字用得会不会不太妥当,我是什么阿猫阿狗吗?
不过这可不是犟嘴的时候,与其和他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揪扯不清,不如赶紧脱离,我可不想在没有来得及结痂的伤疤上再撒上一把盐。
“哥,好饿!饭好了吗?我想吃东西了。”我假意露出纯真的表情,好像真有那么迫不及待似的。
钟赫本想和我好好聊聊关于母亲的事,但见我闭口不提,才决定将嘴边的话放一放,叹了口气,“…等会儿,我去给你做。”
我佯装轻松,“谢谢哥,快去吧!”
没一会儿的功夫,餐厅里传来钟赫的呼唤。
餐厅里,我吃着香喷喷的午饭,钟赫围裙都没来得及摘掉,又为他繁重的工作敲起了电脑。
看他公司每天工作都挺忙的,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有时间实时监视我的状态的。
抬头看了一眼红点跳跃的位置,那是当初钟赫担心我一个人住会有危险,自己亲自装上去的监控。
起初他还打算把卧室也给装上,但为了隐私考虑,我决然地拒绝了。
不过现在想想,就连客厅都不该答应让他装的。
毕竟这样一段形象被他记录在册难免让人觉得尴尬。
不过好在钟赫不是那种会拿着我的黑历史威胁我,跟我讨价还价的人,不然我真的钻到地洞都觉得宽敞。
“不是要吃饭吗?看我做什么?”时不时就感觉到目光的钟赫开口问道。
“我是觉得你公司好像还挺忙的,我这儿其实也没什么事了,要不你先回去?”
在我说完话后,钟赫指尖的按压节奏明显一顿,头也没抬,“赶我走?”
我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就是怕您老太辛苦了嘛。”
当然我就是这个意思,他也没理解错。
钟赫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我,“小冉,还记得当初你答应我什么吗?”
“我…”
他打断了我的反驳,“我知道你从小就有主见,所以我一直尊重你的选择。说是给你三年我给了你四年。可小冉你不应该这么不理智,如果她真的还回得来,至于我们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吗?”
我垂眼认命,最终我和他还是无法避免这个问题。
我是在十二岁的时候被钟家收养的,只不过为了找到和我走失的母亲,和钟家几番矛盾后关系变得越来越差。
在成年之际,我不顾后果地辍学了,也是这时候离开了钟家。
所以在那之后,除了和钟赫还保持联系,我和钟家的关系就只剩下我还冠以“钟”姓。
后来,为了维持生计我靠着仅有的玄学天分一边做着不讨好给人算命的工作,一边寻找母亲的下落。
虽然钟赫提出过帮我解决经济问题,但还是被我拒绝了。或许是我觉得亏欠他太多,实在不好意思给他添更多的麻烦。
当然我也只是想当然地这么觉得,毕竟钟赫一直在暗地里守护着我,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我还不想放弃,这不是我要的答案。我一定要搞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是那种会丢下我的人。”
钟赫不忍对我说出残忍的话,但为了让我不要在未来后悔,还是说了出来。
“如果她已经不在了呢?”
当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我的心脏像被人狠狠地攥在手里勒了一下,说出的话也没了气势,“怎么会?”
“怎么不会?都已经这么多年了!”
我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无论是作为女儿还是普通人,我都不相信那样一个优秀的女性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于是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看着钟赫,“那我也一定要找到她的尸骨!”
“我不要她曝尸荒野!”
“我不要她死无所依!”
“我不要让她和我一样找不到家!”
“我要带她…回家!没有家,我就为她筑一个家!!”
说着不知道为什么眼泪随着颤抖的眼睑掉了下来。
内心枯竭的情感在此刻肆意生长。它在诉说我的委屈,诉说我无数个深夜独自煎熬的不易。
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我希望温柔的母亲能健健康康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其实很多时候,痛苦已经让我分不清内心的声音。
剧烈的不安让我发疯!让我癫狂!让我视规则为无物!我想踏平了一切!我想让这个可笑的世界为它的罪恶付出代价 !
但我不能,因为我怕优雅的母亲回来后看到我这样横冲直撞的女儿会生气,会难过,会失望。
所以迷信成为我最后的救赎,我甘为我的渺小屈膝,我要拼命抓住最后的稻草!我一定要找到她!
面对同样的问题钟赫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这样一位管理着数百亿资产的资本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一次次为眼前女孩心软。
钟赫自嘲地笑道:“算了,我早就猜你会这么说,也不知道我在赌什么。”
他将紧攥在手心的硬币,归还到我的手中,看着我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也是红红的,“今天起,我会尽全力帮你寻找母亲,但你也要答应我,跟我回去。我不希望再遇到昨天的事,你身边没有一个人在。我知道你不喜欢钟家,所以我会和你一起搬出去,去找一个新的住处,你可以完全放心。”
我正打算拒绝:“可是……”
“没有可是,小冉!即使你离开了钟家,我还是你户口本上哥哥!我有义务保护好你!”钟赫语气里充斥着担忧与请求,“这是我仅有的诉求,我希望你答应我!”
最后我也纠结了很久,才终于决定。
“好!我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