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承从小就和元昭他们不太一样,不爱说话也不活泼,木讷得像没有生命的瓷娃娃,就这么养在王后的寝宫里。
元昭没有见过这个哥哥几面,就连夫子教书,也是给元承私下来讲,对于元昭来说,这样的一个哥哥,很是神秘。
因为年纪比较小,那年的事情,其实也记得不多,但唯独那一件事,是无法忘怀的。
王后去世得早,而元王也没有立新后,所以元承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住在王后寝宫,除了一些规模比较大的宫宴,非必要的场合太子不会出现。
那年是十岁,新年夜宴的日子,太子因病未能出席。
元昭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一心想着出去溜达,宴会上觥筹交错,所有人都面带笑容地与他人把酒言欢,元昭借肚子疼得到王上允许后出了宴席。
人都在殿里花天酒地,所以还在外面的人只留下一些侍卫。
天气寒冷,却是回春的时候,元昭拢紧了穿着的衣物,想要打发走跟在身边的侍从。
“你们都回去吧,马上就到寝宫了。”
他招呼那些人赶快离开。
他们急着去人多的地方奉承王上妃子和大臣,于是喏后赶紧走了。
元昭其实不打算老老实实地待在寝宫里睡大觉,他也没有身体不适,只是幌子罢了。
天上星星点点,他借着月色偷偷跑进王后寝宫,想进去看看病了的太子。
前门有人把守着,他又不好直接出面大大咧咧走进去,所以,元昭凭借多年以来不着调的性子,爬树的经验,顺着宫墙外的树爬了进去。
他这一爬,却不知爬进了寝宫哪一块地方,来不及看清,便摔了下去。
元昭一声痛呼,不料这一下引来了另一声动静。
“你是谁?”
他抬头,揉揉发痛的腰肢,便看见了那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孩子。
是元承。
“殿下,我是元昭。还记得吗?是你二弟啊。”
元承面不改色地看着元昭自己慢慢爬起来,语气满是不耐烦:“不管你是谁,离开这里。”
“我听说殿下病了,才从宴会里偷偷出来看你的。”
“回去。”
“殿下这是……点香火?”
元昭好巧不巧,看见了元承背后的一缕火光。
那缕火光在寂静的夜里跳跃着。
“不关你的事。”
“好吧,那殿下点香火,我也可以拜一拜吧。”
“不行。”
元承话语间,挡住了元昭的视线,无奈元昭已经看见那木碑上写的什么。
“先王后,是很好的人。”
“是吗?可是如今也是一块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一块碑,立在这里,看不见那里有多繁华多热闹,再也不会看见。”
他垂眸。
“殿下,人死不能复生。”
“死了又怎么样?你懂什么?你一点也不明白,你不该来这里,你理应是坐在那里,坐在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身边,享受别人的阿谀奉承,这里,这里多荒凉,你看,都长了杂草了,除了我自己,没人打理,都是只会做表面功夫的烂人。”
元承笑了。
“真是可怜,可怜到香火都只有零星点点,无事,无事,就算香火烧不起来,也有别的可以烧。”
元承像疯了一样,用香芯点开了把碑支起来的草,而那块木碑,则被他拔起来护在怀里。
“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元昭上去想阻止元承,元承拦在元昭身前,不让他向前一步:“没事,只是一把草而已,想烧便让它烧了。”
“殿下因为病了才没去宫宴,对吗?”元昭小心翼翼地问。
“是……因为病了,所以才没去,因为没去,所以病了。”
“殿下,您有很重的心事。”
“……心事?或许有吧,就像这把火,烧没了,就是没了。”
“先王后,是很好的人,殿下也会是很好的人。”
元承原本黯淡的眼睛好像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刹那间明亮了起来:“很好的人?我吗?”不过那抹光转瞬即逝,“就算我想让这个宫殿烧起来,烧得渣都不剩,拉着你一起在这烧死,我也可以是很好的人吗?”
元昭一时不知说什么。
只这一瞬间,他感到了一滴水落在鼻尖,紧接着,是一场雨的降临。
“呵……”元承的声音响起,“下雨了,这场火,怕是烧不起来了。”
“你回去吧,方才发生的事,不要往外说,你也不要再来这里了。”
他的语气里是闷闷不乐的失落,好像他本来就已经有了放火的打算。
这夜,元昭对这个神秘的兄长有了彻底的认识,他是个情绪多变的疯子,是个想拉着别人一起死的疯子。
即使他现在,在别人眼里可能有温文尔雅的味道,但是骨子里,却是随心所欲,杀伐果决的人,很多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样,可每次与他相对时,总是被那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哄骗过去,忘记了他的本性。
“殿下说的是,小时候哪一件事?”元昭直直对上元承的目光。
元承轻轻一笑:“没什么,小时候的事多了去了,孤也记不太清要说什么了,只是想提醒一下政光,这雨下得毫无征兆,不知要持续多久,若是有火,也起不来,多多少少,让人感到安心。”
闻言,元昭抓紧了手里攥着的帐布。
“是,只要下着雨,就不会让火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