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候,雨才缓缓停下来。
夜晚,元昭召集了军内有话语权的人制定战术,元承称身体有恙没有去。
夜半,元承依然没有睡着,外面忽然有人喊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他听见了。
元昭来看望他了。
“孤没什么大事,军医来看过了,回去吧。”元承自然是不想见人的,随便编排两句就赶元昭走,“许是淋雨了,有些风寒。”
“殿下保重身体,不知何时两军会打起来,到时政光也没有能力保护殿下。”
帐里久久没有回音,元昭知是元承不想搭理人,知趣地走了。
翌日,得知鄢军有了行动,元昭丝毫也不敢马虎,率兵出了营地,留元承和一小队兵马守着。
沙场相见,本是剑拔弩张,可元昭见到姬誉的时候,却没有感受到那种杀气,姬誉坐在为首的马上,一身甲胄,手里扬着闪着寒光的剑。
元昭见惯了这种情形,心里揣摩着底,马儿踱着步低低嘶鸣。
“成黔君,现在投降,我饶你不死。”
“昭王,现在说这种话,未免太早了点。”
姬誉并不示弱,即使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没有打过仗,更没见过厮杀——除了姬戍夺位的时候。
天空乌云密布,好像随时会再下一场雨来,元昭想着不能再拖了,高呼下令,顷刻间,两军陷入厮杀。
元昭有目的性地,冲着姬誉便直直地去,他知道姬誉不怎么会武,刀光剑影间收起了几分气力,姬誉察觉到元昭的小心思,“咣”地一声,两柄剑在空中聚成交叉的模样。
“昭王,听说你是元国武官的佼佼者?”姬誉咬牙,就算元昭没有使出全力,和他对峙俨然也让他吃力几分。
“成黔君谬赞了,不过打了几场胜仗罢了。”元昭甩开姬誉的剑,抬手向姬誉刺去,姬誉连忙躲闪,险些摔下马。
“昭王,你觉得这场仗,你能打赢吗?”姬誉缓过神,堪堪接住元昭的下一招,只一个不留神,脖颈处便一阵刺痛,他不敢低头查看伤势,扬起剑主动出击。
“现在这个情形来看,好像是会赢。”元昭紧紧地盯着姬誉手里的剑,悉数解下他的攻击,“你不会武,我知道。”
刹那间,尘土飞扬,姬誉的剑落在地上,“哐当”一声,滚了有一两尺的距离。
元昭的剑逼至脖颈,姬誉被迫仰起头,眼睛却牢牢看着元昭。
“你输了。”
“让你失望了,昭王殿下。”姬誉嘴角噙笑,双手举起作投降姿势,言语间却没有卑态,“我派了一支队伍偷袭元军营帐,现在,想必鄢军营地里没有鄢军,元军营地里全是鄢军了吧。”
“太子殿下?”
“听说昨日夜里你们的太子殿下身体有恙,这不赶巧了吗,刚好我想偷袭你们呢。”
“你……”
“不杀我,你们的太子殿下不会死,请看看我的后面吧,昭王殿下。”
元昭猛然抬头,只瞧见不远处有一群兵马快速行来,为首的,他看见了那个病怏怏的元承。
元昭深吸一口气,下令停战,与此同时,姬誉翻身下马,捡起地上的剑,鄢军也没了动静。
元承的左右,都是鄢军的将领,姬誉拉着马向后退,此时的元昭,已经可以看清元承的眉眼了。
方才还喧嚣的战场,此刻仿佛安静得只听得见姬誉的脚步,和马啼叫的声音。
元承掩嘴咳嗽着,这一瞬,元昭好像明白了什么:“不要伤害太子殿下。”
“我不会伤害他的,现在,我让你们撤军,保证不会动元承一点,否则,就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明天了。”姬誉捂着伤口,那片地方早已鲜血淋漓,甲胄上也沾染了红色的污渍。
雨,下起来了。
这是有预兆的,同样也是来势汹汹的雨,排山倒海般拍打风沙之地。
不宜久留了。
元昭勒马转身。
“撤军!”
他走之前,深深地看了元承一眼,而元承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嘴角上扬。
“你这样做,元昭知道吗?”
外面还是下着雨,姬誉拉紧了帘帐,满上两杯茶,一杯递给了才换过衣物的元承。
元承吹去浮在茶面上的浮沫,沉默不语。
“他留在你身边的人有多少?全部被我的人杀了吗?”
“嗯。”
那人小啜一口,语气平淡。
“其实你本可以装作不敌,直接投降的,为什么还要牺牲那些人?”
“你是在可怜那些人吗?”元承对上姬誉的目光。
“……没有,我本来以为你会为了不作牺牲,玩什么以一保多。”
“成黔君,若是你的悲悯之心用不对地方,那么它不存在也许反而是一件好事。”元承低下头去,一饮而尽。
“……”
“你要知道,若想万无一失,是必须要有人牺牲的,更何况是战场,今日孤投降了,明日就可以是元昭投降,那你说,元军的军心,还会稳吗?不如让他们都死了,好歹也是一个好名声,也不会有人质疑孤为什么会被你的人那么轻松就带走了,毕竟,他们现在只知道孤病着,不知道孤到底是什么状态。”
“太子殿下,您和传闻里讲的,还真一样。”
元承狐疑地看向姬誉。
“什么传闻?”
“鄢国里传,元国的太子殿下阴险毒辣,草菅人命,是个不好惹的主。”
“呵,什么阴险毒辣,草菅人命,不过是自私了点,不至于像那样狠。”
“希望您去了鄢阳后,能记起您答应我的事。”姬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已经上了药都伤口,隐隐约约还是有刺痛感。
“姬戍很快就会知道今日发生的事了,你倒不如,想想之后该做什么,成黔君。”
“夜深了,明日雨一停,就即刻返回鄢阳,早些歇息吧,殿下,不要真得风寒了。”
姬誉的茶水还没喝完,人倒是先走了,元承拿起那杯茶盏,方才还温热的茶水,现在算是彻底凉透了,他冷笑一声,将它尽数倒在地上,空气里泛起诡异的气息,或许是雨里潮湿的味道,卷进一阵热浪里,无声无息,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