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挽星再次醒来,睁开眼眸,视线模糊,只见得些许微光,四周寂静无声,她抬手遮住光线的来源。
她是活了下来?还是魂归寂元?
虚空之境的光晕在她指间流淌着,挽星试图凝聚灵力,却发现全身经脉空荡如同从未修行过的躯壳。
一道水纹般的声浪从四面八方压来。
【欢迎来到虚空之境,这里是三千世界起源点】
无数米黄色的书页突然在她眼前缓缓展开,最中间处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重生之恶毒女配夺回气运》。
她看到书页中的字体跃然纸上浮现出一个完整的故事:风轻缘前世对魔尊李修平爱慕不得,一番挣扎死于仙魔大战,上苍念她为爱执着,赐她重生之机遇,重生后的风轻缘幡然醒悟,不再执着于前世情爱,选择拜入洛天宗修行仙法,李修平失去了风轻缘的追求反而对她起了情感,两人就此展开你追我逃,你爱我时我不爱你,我爱上你时你不再爱我的戏码,两人经历上百年的折腾,终于修得正果,恩爱长久。
而她程挽星是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是李修平从未爱过的“白月光”,是抢走出身高贵、肆意横行恶女组的“伪善”原女主,是插在男女主之间的“多余女配”。
当她触碰到纸上“程挽星”三个字,她突然捂住心口跪倒在地,前世的天劫之痛如毒蛇噬咬魂魄。
她的前半生是真实经历过的:挽星出生在一个小村子里,十六岁那年,县里突发洪水,把家里唯一值钱的房屋都冲塌了,家里人几番挣扎下想把她卖给富贵人家做侍女,要么一家子人活活饿死,要么她去卖身做奴仆,但师尊——洛天宗十六代七大长老之一,偶然间路过村子发现她是天生灵根,给了家里足够的金银,带着她来到洛天宗开始修仙之路。
她的后半生,书里是如此描绘的:程挽星不满李修平“移情别恋”,嫉妒风轻缘成为宗门团宠,于是对风轻缘百般折磨,甚至不惜牺牲无辜之人,最后惨死于李修平手中。
一道白光从远处来,径直冲入挽星的心脉,抽出那个青玉魂锁的真正实体,噬咬之痛缓缓消失,不再有禁锢束缚。
【此物乃命书执笔人方可拥有的青玉魂锁,可使锁中人法力消退大半,禁锢三魂七魄不得轮回转世,永恒承受噬心之痛。】
原来如此,挽星死前都不得其解,为何在以心头血献祭前,她无法施展自己的灵力,而她的魂魄不是投入轮回,反而来到虚空之境。
“此时,我也未曾与李修平有任何的接触,为何要提前引天劫灭我?”
“若她真心爱慕李李修平,与我直言,我定不会干涉他们两个,为何如此针对我?”
“前世杀死她的凶手是李修平,为什么她还能爱上李修平,重生后对我赶尽杀绝?”
接踵而至的问题,是她对这荒诞的小说故事的控诉,她的一生居然只是他人笔下随手创造的角色。
“按照天命书所写,我不该死于天劫之下,为何我的结局和上面写的不一致?”挽星缓缓站起,对比着天命书与现实,思考为何只有前半生是吻合的,这后半生仿佛改头换面?
眼前原本的天命书忽然给一阵业火尽数烧毁。
【并非如此】
时空管理者例行搜寻三千世界内有无发生异端,看到玄月世界忽然被一轮光波突击,且未经法则允许。
管理者立即跟上去,找到这轮光波的降落地点,落天门山脚下一间客栈里的房间。
等他赶到时,用异能探寻这间屋子,意外发现卧趟在床榻上的世界女主——风轻缘的魂魄已然换了新的,原身魂魄不知任何去向,他立即对整个世界开始查询,也不见任何的踪迹。
依照正常穿书来说,即使原身被强行夺舍,原身魂魄暂时也会在世界停留,等待轮回投胎转世,可如今却是离奇失踪。
找寻不得的管理者试图用法则之力抓捕非法入侵世界的异世人,未料到对方竟然是这本小说的作者即命书执笔人,若她穿越至书中世界,即享有与混元境——创造世界、道法永生的同等权力,即使是时空管理者、三千世界最高层诸天道也不能干涉执笔人修改剧情的自由。
因此,即使程挽星作为重要配角强行被迫早早下线,时空管理局也只能进行事后补偿。
【抱歉,由于异世之魂的强行夺舍,才导致你过早下线,天道为弥补时空管理局的错失,特将你唤醒,赐予你管理者的资格,得无边寿命,掌三千世界法则秩序。】
“是吗?补偿我?”
虚空之境实际上是源水之境,缓缓流淌闪烁的水流,天上无星五月,地上无风无声,梦幻的虚空中唯一光亮打在挽星的身上。
柳叶眉低垂时似水墨氤氲,她抬眼却透出寒潭深水般的疏离,“我不接受你们所谓的补偿。我要回去,要报仇。”
【你不能对她作出反击。】
挽星喉间泛起酸涩,怒道:“为什么?”
【她是世界本源,若你对她产生任何生命上的威胁,那玄月世界就会毁灭,成为洪荒的一粒尘埃。】
“那些枉死的生灵,它们”她忆起生灵死前的痛苦,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它们是否有转世?”
其实她也在心存幻想,天劫之下,无人再有轮回,消散天地间。
命轨之书迟迟无声,不见任何的回应。
沉默亦是回答。
她的心宛如坠入巨大的冰窟,冷气从心脉侵袭至全身。
她哭笑着抓住空中漂浮的碎光,飞溅的光中浮现着飞云峰的点点滴滴:
“挽仙人,我从山下给你采了许多花。”
“挽姐姐,快跟我来,今日落日晚霞真的很美,先放下修炼好不好?”
“挽星仙者!生辰快乐!祝你早日修得大圆满,成为仙界无情道第一人!”
世人皆认为修无情道得断情绝爱,冷心冷血,她无法同其他修仙者那般动情动心。
深夜孤身一人在殿门外,她偶尔也会效仿书上那些古人,饮酒赏雪;秋风萧瑟,雨下山林,她也会撑伞驻足听雨吟。
在飞云峰的几百年时间里,她绝对大多数总是一个人,从早到晚,从春天到冬日,一年又一年,她重复着修行,只有一把赤阳剑相陪。
但在漫长岁月里,这些未能修成人的小生灵也在某个时刻融化她生命的积雪,似春日里的暖阳。
挽星再次抬眸是坚韧的神色,像是高山之上凌雪而开的松柏,“鉴于你们的失职,才出现此等情况,恕我不能跟你们走,我愿意放弃管理者永生的资格换取重回原世界。”
【回去也是送死,夺舍者一心想要你死,你绝不可能苟活,下次,我们也无能为力。】
“我明白,可我始终心难安,回去原世界,哪怕魂飞魄散,只要不牵连任何无辜之人,足矣。”
挽星想起在师尊圆寂前,师尊撑着最后一口气问了她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修仙者为己还是为众生?”
若为己,从不需要走什么名门正派,魔修亦可强大自身;若为众生,可她即使拥有无上法力,也难平天下不平事......守护在意之人,荡尽眼前宵小,是她今日得出来的回答。
第二个问题,“修仙最终为得到什么?”
永恒的寿命,不可凌辱的地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实力......这些不过是外在的结果,她真正想要的是超脱秩序外的自由,不再像前世那般沦为他人笔下的工具人,生死不过她的一念之间。
最后一个问题,“若有一日发现修仙不过是一场骗局,是否还要成仙?”
从前修仙只是井底之蛙,从不知大陆外还有别的大陆,世界之上还有更高等级的世界,就算在此世界修成第一人,也不过是他人眼中的沧海一粟。
修仙不是骗局,他们本身就在一个似真似假的世界里浮游,从今往后,她更要成仙,逆转真假,就算假的也要给她变成真的。
【我已向天道提出申请,牠同意你的请求,恭喜你如愿以偿。】
悬而未决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挽星露出了真正的笑容,带着勉强之意。
挽星追问,“我想知道,她是何时夺舍的?”
她必须准确知道执笔人是什么时候来到世界,她才能作出应对之策。
【拜入仙门前一夜。】
“她的实力究竟如何?”执笔人既然想有同等权力,若实力也同等,岂不是无法对抗?
【她虽为世界本源,但只有通过域外禁器方可控制世界,比如那个青玉魂锁,但不能与其他混元境创世者一般有最高的法力。】
“世上可有人能杀了她?”挽星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按照神的等级,在她之下无人可敌,除非你们原世界还有一个混元境神者,但据我所知,一个小世界绝不会出现两个世界本源。】
“是她创造了我,为何又要置我于死地?”这是她接受系统以来,心中最大的不解。
【这才是诡异之处。原剧情线里你虽是配角,但也给足了你相应的出场,可为何,一朝穿书后,她便如此憎恨于你,我们后来观察,她甚至高高放下了原男主李修平,对其他人也没有再出手。】
挽星沉吟良久,仔细理清原著剧情和命轨之书的提醒。
忽然,有一道水雾影凭空出现在她面前。
“你是天道?”她打量着水雾影,猜测道。
天道无情地回答,“无需知晓身份,吾此次来,是给你送一个人。”
“送人给我?”挽星瞧着这四周并未有其他人存在,疑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来说!】
【符没——三千世界里战力最顶尖的修仙小说《斩仙》里第一杀神,其战力为第一人,就连大男主本身也在他之下,数百年前不知为何,他突然觉醒纸片人意识,一时癫狂,想要毁天灭世,若不是天道亲临,也无法暂时降服他。】
挽星听完更是一头雾水,“你们确定我现在也不过元婴后期的修仙者,真能控制如此好杀戮之人吗?”
【不会,他自从来到我们时空管理者安分了许多,已经不好杀生了。】
“那是有天道在,他怎么可能还杀生?”挽星冷着脸,表示想拒绝。
“他不会杀你,吾给他下生死诀,他的生死在你一念之间。他是三千世界里诸天道下第一人,对付创世者你本质来说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需要一个强大的工具为你赴命,才有回转的余地。这是时空管理局和诸天道最后对你的歉意,希望你能得偿所愿。”天道说话间带着悲悯。
“他在你回去后第一个去的地方等着你,他等很久了。”天道这后半段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临走前,她回过头,望着那道水雾影,心中渐渐生出熟悉之感,好似他们很久很久以前见过,在很遥远的地方,“我们是不是见过?”
“回到你的世界,或许有朝一日,你会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