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里因为你的到来蓬荜生辉，近乎变成一个‘天堂’了。”

    “而你，你是我的天使。”

    她哭得呼吸不畅，开始抽抽搭搭，“所以不用说些我漂亮、会和我约会之类的谎话，我可能会被你蒙骗吧，但我绝不会离开你。”

    钟辰想自己大抵是不正常的，正常人绝对不会在被绑架的时候共情绑架犯，她有些费力地举起被铐住的手，轻轻用拇指为她拭泪，极尽温柔地望进她水波涟漪的眼眸。

    K的眼泪因着这细微的动作更加汹涌，她强迫自己拼凑出一个微笑，因为气息不稳，说话也不连贯，“其实你完全不用担心的，我知道面对你的蒙骗我一定会上当，你有很多机会逃离这里、把我送进监狱。”她吸了下鼻子，“而且我会永远待在里面。可能罪不至此吧，但一定会的，因为一定我会在见不到你的第三天就受不住……就比如昨天，在没按时见到你的第二个小时，我就克制不住把你带来了这里……”

    钟辰不喜欢这样的预设，所以打断她，“在没见过我的前二十几年，你不也好好活着吗？”

    她像骤然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虎口紧紧卡住钟辰的脖子，“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好好’活着了？”

    她没用全力，钟辰从这轻微的窒息感中品味出一点儿兴奋来，她紧盯她的眼睛，从对方施力的狭小缝隙里吸进一口空气，又弯起嘴角挤出一句带笑的“再用点力。”

    K如梦初醒般地松了手。

    她枯坐在地毯上良久，呼吸渐渐平稳，最后终于长舒一口气，用钥匙打开钟辰的手铐，“现在就走吧，趁我还有理智。”

    钟辰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又看她解手铐犹犹豫豫，似乎十分挣扎，不确定是不是下一秒她就要改变想法，索性一语不发地任凭她动作。

    K又在哭，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其实哭到自己本人也厌烦，她一边擦眼泪一边打开重重门锁，“我昨天是冲动了，你说别人声音好听，又跟那个人打电话到那么晚，还一直不回家。我以为我永远都找不到你了……我知道你有办法让我永远无法找到你，不是吗？”

    她抓着门锁，指尖用力到苍白，“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明明知道，即使只有几个小时听不见你的声音，我也会发疯。”

    她好像有什么呼吸系统的疾病，这样讲着话就喘得厉害，钟辰下意识地想给她顺气，又怕她过于激动不敢轻举妄动。

    K侧头看了她一眼，打开房门，“走吧，我送你出去。”

    话音刚落随着“喵嗷”一声扑上来一只橘猫，钟辰抱住它，也是没想到她顺便连自家猫也一齐绑架来。

    小猫得了主人安抚，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钟辰抱着毛茸茸一团在怀里，好像揽住一团光，“什么时候把它接来的？它没挠你？”

    K低了头，“我俩也算熟悉了。”

    钟辰于是不再问。

    K走上台阶，打开地下室的门，顺便开灯，此时她又冷静下来了，低头看着钟辰毛茸茸的发顶，“你要是不想走我重新给你铐上？”

    钟辰的“不用”硬生生被眼前的景象噎在喉咙口。

    她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自己”，清晨阳光下的、夜晚灯光里的、地铁上昏睡的、电脑前认真办公的、看书的、吃饭的、睡觉的、哭的、笑的、皱着眉的、打着呵欠的、甚至模糊到看不清的、或是只有一片衣角出境的……每一张都被精心装裱好，两侧走廊几乎都被这些照片挂满。

    钟辰震惊地看向K，上午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她耳朵上的耳钉闪着光——是钟辰丢了很久的那一只。

    正常人看到这副景象会是什么感觉呢？震惊、恐惧、后怕或者别的什么，但是钟辰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正常人。

    “再也不会有人像她一样爱我了”，她想。

    她一张一张看过去，最后指着其中一张，是她因为久坐和没有坚持运动攒下的小肚腩，“别的也就算了，这张可不可以取下来？”

    K看过去，“为什么？你的小肚子明明那么可爱。这几乎是我最喜欢的一张照片，拍到它是巧合中的偶然，十分不容易。”

    钟辰叹气，“没人会觉得一块肥肉可爱。”

    K接口，“如果它长在你身上就另当别论。你知不知道，很多个晚上我都在想象，想象它的柔软，想象枕在它上面的幸福，我甚至想用这张照片订制一个抱枕，但我不想别人看见它，所以还没实施……”

    钟辰恨不得去堵她的嘴巴，“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K决心与她好好辩论一番，“怎么不光彩了？我爱你身上的每一寸，爱你灵魂的每一缕，即使是你嫌弃自己的这些……所以不要焦虑、不要痛苦、不要迷惘，因为世上总有一个人毫无缘由地爱你的一切。当然，或许‘爱’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就算连你自己也不爱自己，”她眼睛里闪着光，展露了她难得的开朗明媚，“我会替你爱你。”

    不会再有人像她一样爱自己了。

    钟辰于是踏上那些台阶走到她面前，“我可以吻你吗？”

    “如果这是出于怜悯……”

    “如果这是出于怜悯，你就不要吗？”

    K眉头轻蹙，原本就红肿的眼里又流出泪，“要。”

    钟辰贴近她，抓住她的一点衣角，“可我不会出于怜悯去吻别人。”

    语毕并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吻上她柔软细腻的唇。

    K倒也没有倔强到非要问清楚这个吻的缘由，她不露声色地抿了一下嘴唇，认定这不是她应得的，而是神额外的恩赐，所以只要诚心接受就好了。

    至于钟辰想通过这个吻达到什么目的，K闭上眼，随便她。

    她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钟辰不大能确定，大概率是一年前她工作特别繁忙的那段时间。

    她乘地铁去上班，怨气可以望邪剑仙之项背，偏偏还有人往她身边挤。

    众周知，这的地铁再挤也不至于挤到这份儿上，钟辰干工作干得没脾气，低着头一退再退，直到忽然被谁松松圈住。

    这是一个比她高大概七、八公分的人，身上有淡淡的青草味道，钟辰抬起头，撞进一双碧色眼眸里，钟辰轻轻说“谢谢”，那人并不出声，缓慢眨眼，摇了摇头。

    钟辰本来也不习惯与人对视，心脏鼓噪声中垂下眼睛，专心看自己的鼻尖，看了几分钟觉得无趣，又盯上面前这人的风衣外套，长版、豆绿色、简单的款式，很适合这样高挑的人穿，但要链接大概是不礼貌的，钟辰于是把目光又转向她的衬衫扣子，由下往上一个一个数上去，一共七颗，胸口口袋上绣着一颗简单的星星。

    钟辰默默研究了一下这颗星星究竟是手工还是机器绣制，忽然意识到对方的呼吸似乎过于频繁了，她有些担忧地看向她的脸，高个子女生猝不及防地与钟辰对视，不仅红了脸，眼睛一闭一睁之间，美瞳窜了位置，露出一点儿原本的瞳孔颜色——浅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