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

    他依然没有锁门。

    其一这里面完全没有值钱的东西,其二……他沉默着。

    走出公寓楼外,秋日的暖阳高照,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温暖就够了。

    他希望那个人能跑。

    他心说。

    环境被保持得很干净,眼到之处确实很干净。

    小时候他还总担忧环境污染,现在看来,没他地球也不会完蛋。有很多创意没错,但从来都没有实践过;有很多理由可以推脱,但都没有说服力。

    说服力,没有?是为什么?

    都是人自己想出来的,无所谓正确……只要能活下去,并且尽量不伤害别人,都是好的。

    可同时也会有企图。比如他,不算白活是要做出一些成就吗?还是平淡地努力活?后者听着就让人厌烦。然而前者,也依旧触不可及。

    只要能活下去就行了。

    就像现在,他有一个……他停顿了,一个……家人。他不知道如何形容。

    他有一个家人一直陪着他,这样就好了。

    家人从前对他来说只是工具,是可憎的血缘关系,他甚至想过毒死全家且有详细计划,认知很久都没有变过。只是他几年前失去所有家人后,他茫然无措,虽说没有落泪,但就是觉得,每当独处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失掉了根基一样,像雨中浮萍。

    他这才意识到一些什么。

    一个人的生活越来越枯燥、无聊、沉重,他没什么朋友可言,能倾诉的人都已不在人世,好几次他要精神崩溃,拼命砸自己脑袋以不陷入情绪漩涡,有效是有效,有什么是比意识丧失好的,不过也留下了后遗症。

    顾词的出现让他再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已经不太记得是怎么将他关在家的了——他忘了很多事,这个人能给他像家人那种根基感,归属感。所以,他当然是走不了……

    他沉思着,丝毫没注意到路人好奇的目光,以及笑声、鸟叫声、好听的踩阔叶声。

    有时候他觉得连家人的意外死亡都是上天在惩罚他,他确实做了很多坏事。

    甚至因为无法扳倒这个逻辑,而心惊胆战,强迫自己多做好事。

    即使怎么劝说自己,内心仍然不坚定。

    公园倒仍是绿意盎然,基因科学……是的,他年轻时也有过这种想法,终究也是不善而终。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活着到底,要干什么呢。

    他坐在长椅上,不远处就是湖泊,泼光粼粼,跳动的银子。

    和课本上说的一样呢……

    他之所以能留这个人半年,噢,他也惊愕居然可以留半年之久,还是因为,奇怪。顾词不是第一个,从前被绑架虐待的人们,没多久就死的死、活的疯,可偏偏这个人,太恰巧,书上写的并不全是骗人的,现实就是会有一些神奇的事情不能被解释。

    偏偏这个人,能撑到现在都还没精神失常,像命中注定一样,难道他就是我人生中的另一半儿?他自嘲地心说。

    那样其实也很好。

    ……但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还不如,继续探索为什么。

    “叔叔好~”是个小女孩。她眼睛直盯,快速赠送完奶糖便撒腿就跑。

    他的脸应该也不像是小孩会喜欢的,怎么回事?

    他没胃口吃糖,虽然他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他剥开糖纸,想蹂躏一番,忽然间,一个什么东西从一旁挺高的树上掉下。

    秋祺心不在焉地一瞄,顿时怔了怔。

    为什么,是,鸟……?

    他又出现幻觉了吗?不可能,他忽地站起,心中一个疑问急待着答案,走进鸟,他还碰了碰以防真的是幻觉,事实表明不是,身上也没有……蠢,在这片陆地怎么可能会非法持有猎枪。

    腿已经变形……身上也在流血。没有感觉。兴奋还是怜悯,都没有。

    应该并没有死掉,身体并不僵硬。

    唉……我能怎么帮你呢?

    我完全,没有动机啊。你……

    他蓦然一想,可以将它做成标本。

    这种画面不禁为他蒙上一层忧郁,手腕还在较剧烈地发痛,另一只手去握那只麻雀。

    他不知道不远处有双眼睛在直直盯着他。

    “妈妈,我饿了,我要去吃饭。”

    “玩累啦?好。”

    这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他扭头一看,陈禾?现在还没下班啊。

    更令他不解的是,她居然有孩子?看着五六岁的样子。

    他这是第一次见,也没听她提过。

    是刚才那个女孩……糖是她让送的?莫名其妙。他站起身离开。

    突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注视他的一举一动,毋庸置疑,有必要一直看吗?

    秋祺调节情绪的能力这些年明显下降,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鸟;内脏似乎要出来。

    受不了了。

    耳鸣。

    有点反胃。

    他发疯般将手中奄奄一息的鸟用力扔在那个方向,随机砸到一个路人。

    接着跑出公园,一直跑,感觉终于可以获得新鲜空气一样,可惜他忘了警告自己,额头严重抗议,钉了根长钉般疼痛。

    感觉像穿破了自己大脑。

    不止是呼吸不顺了,担心的事情仍旧无所谓的发生了,他在公共场合晕倒。

    被人救,还是不被人救,都是他不想要的。

    “诶有人晕倒了……!”

    ……滚开。

    失去意识前,只听得到脚步声,和闻到一股很好闻又似乎熟识的气味。

    他生性下等,长得普通,很多事情都要学习,简直没什么优点。只是仍然顽强地生活,他懂得太少,别人也是这样的吗?

    应该吧。

    这样就好了。

    醒来时他不知道在哪。

    不是医院,而是略显陌生的房间。

    他费力坐起,浑身抽干了一样;皱起眉,闭眼扶额,却看到左肢缠绕的是白色绷带。还没思索一下情况,忽而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妈妈,他醒了。”声音小而软。

    再接着,就见到一个成年人出现在门口。那个女孩躲在身后偷窥。

    ……陈禾?

    情况已经了然了,这个人救了他。

    “……你终于醒了,”谢谢。他发不出声音,转过头。“你突然就……你想吃点东西吗?我熬了粥。”

    他胃部确实饿得难受。但他说不出话,情绪低落得也没有力气点头。“……”

    “我去给你盛起来保温。你再休息会。”说完便领着小女孩离开,关上了门。

    他瘫软般半躺下,疲惫地无神地瞧着某处,他有一个感触,但也是没有力气去使它明朗起来。

    ……

    这种时候他想不到别人,却想到了他的母亲。

    母亲是先死的。

    奇怪的很,生前他最厌恶她。死了十年之久了,他早就将她的缺点、优点忘得一干二净,只知道这个人永远爱他。

    不管自己多么不孝,依然爱他。

    也不管她本身多么不称职,也依然爱。

    只是因为母性这个东西的存在。这是爱吗?爱到底是什么呢……

    房间很暖和,开了暖气,他渐渐合上眼。最后干脆躺下小憩。

    他有时做梦是没有画面的,可能是半醒状态,他默读着脑海中给予他的文字。

    什么东西……

    都是一些片段的抽象的词句。

    他感觉到有人在碰他的脖颈。他稍稍睁开眼,那个东西又快速消失了。

    什么气味?……有点好闻。

    他头脑略有些昏沉、迷蒙。神智不清,不知道是还没完全清醒还是什么。

    “……?”他迷糊着望着眼前的人,一时间忘了是谁,像在看一堆有形的肉。

    有形的肉没再有动作,同样懵怔,又带有破釜沉舟的心态,与他对视。可能只是原始本能,见并没有危险,他又闭上了眼。

    好久没睡这么舒服了。

    “你还不来找我吗?”

    这是最后浮现的一句话。

    他有些惊吓地猛然睁开眼,是啊,他已经离开很久了,那个人会很难受的,可是,他会难受?他应该是憎恨自己的。

    他那样对他……脑中呈现起一些虐待的画面,还有绝望的哭叫。

    但他说过他会一直陪着他……不,这是他说的吗?还是自己臆想的……?

    但是为什么他会焦急?

    他巴不得自己别回去吧。

    到底是哪个……

    “你醒了……”听起来有一丝紧张。

    他瞳孔还没收缩,听到声音倏地坐起来。

    这着实吓了对方一跳,陈禾定定神,“你要吃饭吗?……还热着。”秋祺没有任何回应,她渐渐有胆量,稍稍放松,继续说:“太阳已经下山了,你想回去我可以送你。”

    秋祺已经缓下来,神智恢复,他隔了会回复道:“……谢谢。”片刻,他又补充一句,“呃……抱歉。”

    声音低哑,额发散乱,再加上这一张略微病态的模样,对面的人仿佛因此而发怔。

    又仿佛只是因为特定的,一个什么。

    房间落针可闻,两个人都有点呼吸不顺。

    至于原因,或许不尽相同。

    秋祺莫名喉头发痒,轻咳了几下,顺便下了床。

    陈禾回神,“没事……你急着回家吗?把粥带回去吧,我这次煮的很好喝。”

    “……闭嘴。”秋祺厌烦多余的声音,但他很快意识到不妥,“啊噢。”

    声音尽管细弱蚊蝇,吐字也不太明晰,她还是听出来了。

    他注意到了这人败兴的神态,但漠然置之。

    “妈妈,我也跟你一起去。”

    秋祺留意到陈禾往他这看了一眼,但没多想。之前的感触他还没有忘。怎么可能会忘,这个人已经一天没上班了吧。

    奇怪,该从众时不从,明知道要裁员的情况下却从了。

    他们上了车。秋祺告诉她地址,约半小时的路程。

    他没意料到她会开车,也没想到,她竟拒绝了女儿的希求。

    他本是想坐在主驾的后面,可现在调整到副驾后面,他想探索一下这个人的心理。

    没人喜欢被人自作聪明的分析,他就不喜欢,对于他能共情的事情,他也不会十分为难,所以接下来,他都是不经意间一瞥。

    她没什么破绽。

    实在百无聊赖,秋祺调整了姿势,撑着脸看窗外。

    又是一阵沉默。

    但是眼睛并不沉默。

    这路,她闭着眼都能开。

    “你想说什么吗?”秋祺闻声转头;姿势仍然没变。

    她没再有下句,于是他回应,“不。”

    陈禾不给他转头的余地,“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不去上班吗?”陈禾注意到他的眼神,随即笑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

    “我不想你被解雇。”

    这是他无法确定的猜测,就这样直白地,被她承认了。

    他如往常一样心不在焉地上楼,但接下来看到的东西使他的神经跳了跳。

    他家门口放着一个木质包裹;伪装得很像邮递。

    他没有网购,是谁寄的?

    轻轻的,晃动两下,只听到一些小撞击声。秋祺压抑着激动,粗暴拆开纸箱,里面赫然放着一条叠好的男士针织围巾、一封信,和一些照片。

    他怔了怔,边粗略查看信的内容,边翻看里面的照片。

    秋祺,这是我自己织的围巾,冬天快到了,我知道你不爱买衣服,你现在都还只穿着外套,所以……这样应该会暖和一些吧。

    你的手很冰。

    你围着一定很好看。……在家围也可以。我只希望你能留下来。我织了很久,手被刺伤很多次。你应该看到照片了。

    顺祝秋祺。

    双重祝福,所以我很喜欢写信给你。

    署名陈。

    ……

    看完后他再也抑制不住,眼里的火花好似要将所有的一切燃烧殆尽。

    他恼恨地将保温饭盒摔下,撒了一地;包裹被砸在空无一人的通道上,被墙接住退回,凌乱倒下。

    署名下,其实还有一行英文,"If you don't take it...or it will be worse for you."

    因为不想被拒绝,所以就索性不给选择权。

    但他恼怒的原因不是这个。这种恐吓完全不值一提。

    他恢复冷静后,走上前,挑走了照片,重重锁上门,留下一片狼藉被黑暗吞噬。

    除了门上的猫眼。

    不需要开灯,月光很亮。地板被印上了窗户的轮廓,不由分说地。

    他本还在想该怎么面对那个人,忽然就听到某种电器“滴滴”的声音。

    ……以及,“唔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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