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睡了一觉而已。为什么……
又缩在角落了。
秋祺不解地揉揉眉心,错觉吗?明明有在服药。死贵难吃还没用,什么天理。
他都不知道骂过多少遍了。
算了。从出生就是个怪异的存在,连身边接触到的事物——所有事物,都很怪异。所幸从没有经历过正常的生活,不会非常焦虑恐慌。否则如果有谁像他这样,早就坟头长草了吧。
这些时间,那个尘封的事件似乎也打开了锁。
秋祺看了一眼神情木然、紧张地做着小动作、缩在角落里的人,微微拧起眉:可能真被他弄傻了。
不过,不是非常傻。这样也很好。
今天他按时上班,图书馆仍旧一片荒凉,人迹罕至。是瞥一眼大门就能感到悲凉的寂寥。
人少,也没什么工作量。但他还是觉得艰难,注意力无法集中。如果真的病得很重,又怎么还能工作呢?因此来这里上班,也会给他一些安全感。
“真是的,突然两个人就请假,年轻人不积极劳动还做什么?在图书馆工作,获得知识的熏陶,多好啊,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明白呢?”
“唉,怎么就是没人来呢?……”
秋祺莫名回忆起馆长的话,其实这个图书馆不算很小,设施也比较完善,确实,为什么会没人来呢?宁愿去别的图书馆。
难道只是因为这灰冷的色调吗?
秋祺闲散地翻着一本书,看了几眼就放了回去。
不太对劲吧。太安静了。
之前是这样的吗?
他有点呼吸困难,书架貌似变高了,貌似要压倒他。现在是有些恐怖,像迷宫一样的不计其数的书架陈列,一望无际,他莫名害怕地神经质地跑到咨询台。
他喘息着;丝毫没察觉到异常。
差点被吞掉了。他心说。
秋祺望了一眼门外,还是,太安静了。
会不会,会不会……
都被抓走了……
我到底在哪?我被隔离了吗?
我……
他根本没留意到想法的逐渐不合理性,而是自然地相信。他此刻瞳孔睁大,在小心地试探性推开玻璃门。
明明是透明的门,他却像失明一样,感到是强光,看不到任何景象。
头非常疼。
一这样就疼。
所以这样是不对的吗?
可是,我想知道……
别开!你会被绑走的!待在这里比较安全,让我们想想该怎么生存……
“嘶——”
刺耳。
他不喜欢大声说话。
“先等等,我还没搞清楚……”
你个白痴,怎么这么蠢?!
“你他妈……”
“秋祺!你怎么又胡言乱语了?”
“什么……?!”秋祺更气愤了。“我都说了先等等!”
“等什么?今天上午,算了,可能就是今天吧,又或者是以后。就只是让你整理个书架,这么简单这么少,等什么?”
秋祺想反驳,但是馆长的情绪似乎也不太正面,语速很快。
“我是不是平时对你们太好了?我一直都相信要对员工好自己才能受益,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怀疑了!”
“我从小就一直想奉献点什么,喜欢书所以努力建成了这家图书馆,我看你们可怜没工作招你们为员工,甚至自己花钱培训你们,结果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像对待一只死苍蝇!……是我的错吗?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些?……”
秋祺的头更疼了,他不能听这种负面的话,别说了。“别说了……”一阵耳鸣。
看看你,让他这么失望,你又搞砸了!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他待你不薄,你怎么这样回报他?你是什么贱人啊。真恶心。
这些痛苦都是你的报应!!
“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馆长听到道歉,还是不肯让步,他或许忍了很久很久,又说了很多。见秋祺又抱头痛苦的样子,他不免心烦,最后说了一句让他后来懊悔的话:“总是神经兮兮的,你他妈是个精神病吧!”
“怎么会这样?……”
是自己在说话吗?不知道,好像都在说?为什么要说啊?
脑海中闪现一些不连续的画面,自己好像又砸头了……那是我吗?还拿了,剪刀?刺自己的头部……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样了?……
很疼吧。
唉……人生啊。
他怎么又发疯了。
比你的少吗。
哈哈,也是哦。
秋祺,还是你来。
嗯……
年轻人啊……是一个大婶在说。他们并没有听到这句话。
“都是我的错,唉……”
馆长?
秋祺的视野慢慢聚焦,他想揉一下剧痛的头部,却发现没力气。
馆长见状立即上前慰问,“秋祺?你终于醒了!都是我的错,我一时冲动,唉我真是……”
接下来有很多话,秋祺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了,他实在是,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只是一味地回答“嗯”。
尽管之前的事大多都不记得,但是,应该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吧。能活到现在……也是医学奇迹了。
每天都这样,发病吗。
馆长对我很好——我知道。
居然还愿意管他……
所以为什么他,也承受这么多的痛苦呢?原来不只是坏人才会悲苦啊。受报应什么的……没有理由?
秋祺有一瞬的轻松,但他又瞬间消沉了,不管怎样,自己还是坏人。做了很多坏事吧。
一辈子都弥补不完。
我到底该怎么做?
“别再胡思乱想了,秋祺。想这些没用。”
哦……嗯。……你别说话,不然会感觉很不正常。
身上全是刺痛感。这种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现在几点了?
窗外是一片绯红,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时间过得好快,这几十年就是这样流逝的吗。也不错吧,不用时刻受折磨。
可是,代价也很大。
比如现在握不了筷子。
他有些颤抖,两人都有些发颤。像个婴儿,像个废人,真正的废人,连筷子都握不了了,那还能做什么?他还有什么价值?他还让馆长更加郁懊了,让别人承受罪恶感。
秋祺自责得脸部稍显扭曲。
“秋祺……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合适,但是,我觉得……我建议,你……要不要去心理咨询……”馆长确实是一脸担忧的样子。
说实话,他之前也发现过这人的异常,不是一次两次了,甚至可以是频繁,可他的反应终究是害怕、疏离。
秋祺没开口。
良久,馆长低声说:“得去招聘新的人才行了。”他实在是不想看到这人自责的神色。
“……呃,那个,我能帮你吗?”
馆长点头。
“可是我能做什么……”
几乎是一下子就感觉堕入黑暗里了啊。馆长不禁感叹。
太压抑,太无助。
让人,无可奈何。只能,抛弃?
“对不起。”
“不不不,你不用道歉。”
“……对不起。”
馆长再次感叹。
第二天,阳光明媚。秋日的暖阳在努力温暖每一个阴暗的角落。落叶枫红一片,这时总会感慨秋日胜春朝。
秋季看来对他们来说很幸福,街道上的人流穿着好看的秋季色调的衣服,暖和的饮品,还有同阳光一样的笑容。
但还是有一些不苟言笑的人独身来往。
秋祺便是其中一员。
他努力贴着传单,心里一阵紧张。
他执意要出院,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他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出奇的自信。
也待不下去啊……病床感觉布满了针。白墙上也全是,恶心反胃的东西。
只是比平时更明显突出了。
每天都要看那种让人眩晕的画面,为什么伤的是运动神经而不是视觉。他的肢体还是很无力,也很麻木,或许会是长期功能障碍了。刚醒来时还以为瘫痪了。那更糟。
啊……视觉。
她怎么样了……
没过多久馆长就把他叫回来了。一个头上包着绷带、脸色惨白的人去贴招聘传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虐待员工……
“秋祺啊,你这样会被人认为我虐待你的。可以在网上宣传,更有效。剩下的还是我来发吧,你需要好好休息。”
“……嗯,好。”
馆长离开了。
“呃……”秋祺有些发抖,他还记得在这里发生的事。那以后怎么办?不能来了?为什么,为什么?
“啊……”
秋祺的眼神有些空,他像是失去意识一样,走出馆门,走在街上。
嗯……人,人。
“绑走他!”
嗯?
“这个可以,快绑起来啊,馆长不是需要吗?你不敢吗?果然是个废物。啧。”
“……你是谁!”秋祺在上次的事后有些创伤后应激了,这种本来即使知道是症状也从没有怀疑过的莫名出现的幻听,开始让他精神紧张。
“我是为你着想的人啊。”
“绑架是犯法的,不能这样……”
“啧,你忘了自己之前绑了多少人了吗?现在装什么守法公民,你个低级的变态杀人犯。”
有人在窃窃私语。
是他们说的吗?
他们怎么知道?我又为什么忘了……
“快点!你想让自己是个废人吗?”
这时,一位女性淡淡地朝他走来。
“好机会!”
“但是,我……!”
“不做的话你真的就是个废物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你别骗我。”
“我如果要害你,就不会这样帮你了!快!快!她要走了!”
秋祺实在是紧张得要命,伸出手由碰到抓住女人的胳膊时,还在发抖。“我……”
女人露出疑惑的表情,她来之前就听到秋祺在自言自语,就觉得怪异想赶紧走,现在又被拉住胳膊,她有些厌恶和恐慌,见人不说话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撇开。
可还没走两步,又被紧紧抓住。
“你干什么?”女人皱起眉。
“我……你……”
已经有观众了。
女人感受到秋祺在发抖,其实她很容易就能挣脱,因为手很无力。她留意到脑袋上的绷带,也能猜个大概。
女人轻轻叹口气,“你迷路了?我带你去警局。明白吗?”
秋祺茫然地被拉走一段距离,忽而意识到什么,他用力挣脱,惶恐地往回跑远了。
女人耸耸肩,离开了。
“不是,不是我……”他的腿再跑就要倒下了,他扶着面墙喘气。
“废物一个。”
“啧。”
“你别说了好不好,别说了……!”
“你又搞砸了,你真是太蠢了。馆长对你失望透顶,你还有脸回去吗?辞职吧!”
“赶紧去辞职,真丢脸。”
秋祺蹲下来,眼泪再也止不住。
“你以为有人会同情你吗?装给谁看!啧,别装了!”
……
“……你天天说这些不烦吗?”
“妈的。”
“我都要听烦了。”
“也就秋祺你能忍住。”
“记住了,那些都不存在,只是机器出故障了的生锈声响,用太久需要修一下而已,不是你的问题。”
“大叔,你说这种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怎么就是不懂?”
“滚。”
“不管啦,今天玩什么呢……”
“换回来,你太容易惹是生非。”
“操,我爱怎么着怎么着,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管我?!”
“啧。”
秋暝整理了一下衣服,漠然地擦掉泪痕,片刻后就接到一通电话。
“秋x啊,已经找到新员工了,你太棒了!多亏了你!”
“嗯。还有事吗。”
“诶?啊没有。”
随后便挂了电话,他查看了一下备忘录,地址写的一清二楚。还有其他的记录,和地址写在一块:他叫顾祠;是你非常喜欢的人。
但他不感兴趣。和其他人格不一样,他只想当个幕后操纵者。
当知道自己的人生不单属于自己时,当知道自己只是个副人格时,他也是这样想,没别的情感起伏。
于是将人安全送回家后,他写完发生的事情后,就主动切换了。
这段记忆秋祺还不清楚。他觉得还是辞职算了……可是,这样就没有钱买药了啊。
纠结的心情愈来愈强烈,他抓了抓头发,推开了那间没有灯的门。
人被黑布盖着,没有动静,还没醒。
又或者死了……
室内被照射得略微明朗,秋祺蹲下身,瞧着一处被擦掉的灰尘。
地上满是灰尘,除了移动的痕迹,血迹旁有个地方被擦得很亮。
还真的没有滴在地板上。
她擦掉了吗。
秋祺沉默地注视着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