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门口,秋祺拿钥匙开门时,觉得喉头发痒,他咳嗽两下,接着便像打开水阀一样无法停止。
他皱了皱眉。
许沦不明所以,他以为是穿的太少了,实际上也确实穿的单薄,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扔给秋祺,穿上了对方的。“冻着了?多穿一点儿。”
客厅只有月光;现在移走了。
“你怎么连灯都不……”噢,这栋楼被废弃了。许沦叹口气。
他点开手机电筒,径自往那个房间跑去。
这道门也锁上了。
许沦有些愣怔。他的确跑得太慢了。
只有他知道为什么。
他先是眼睛低垂,又蓦然睁大,陈禾不能死,耽误太久了!
门开后,他却闭了闭眼,倒吸一口冷气,现场实在不堪直视: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墙上也有,极干且暗红,说明很久以前也发生过诸如此类的惨案。……还有一个很瞩目的,笼子。
陈禾头发凌乱,平卧在咫尺处,用黑布止住腹部的伤口;水果刀还未从左眼拔下。许沦的心揪了一下,微不可察地,也震颤了一下。
她的眼……他!他……她死了吗?
许沦关掉电筒,血腥味已经使他感到反胃了,他不想再看见。
秋祺再次咳嗽了两下。
陈禾……
许沦手指发颤地探了探鼻息,微弱但还有气,他的心终于落地。
救护车怎么来那么慢……
许沦似乎已经忘我,沉浸在懊悔中,但他不敢出声,我就是个懦夫,不敢报警连120都不敢打……所以他当然也听不到一些,重要的声音。
我还那样说你……都是我的错,陈禾,你别死,别死好不好……许沦的表情逐渐转为欲哭的样子,哽咽着,但还是不敢出声。
秋祺微微挑眉。
时间过得太慢了,许沦真的怕她死了就听不到了;他嘴唇一张一合,举棋不定,状态持续一分钟之久。
时间又变快了,他觉得不能再迟疑了,挨近她低声细语道:“我喜欢你。
陈……呃……啊啊……”
许沦失色大惊,腹部的鲜血涌出,他不堪倒下,“你……为……什么?”
秋祺轻笑一声;许沦一脸瞪愕地看向他。
“居然还能动……”秋祺神情淡漠。“……居然真的想杀死我。”
“你……”许沦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欺骗了。他瞬时充满了不解与怨恨,“我……那么,帮你。”
秋祺做出噤声的手势,双目冷淡。他走向陈禾,人早就再次晕过去了,他不经心地开口,“是不是很厉害,她。
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那么坚定?为什么她想让我陪葬呢?竟然自己忍痛不发出一点声音地拔出来也要……不是喜欢我吗。
许沦额头冒着冷汗,咬唇忍着剧痛。
“她比你厉害。”
“秋祺……你,不是……人。”
秋祺。这个名字,他总觉得自己离这个名字愈来愈远了。每当有人叫,他都觉得对方只是在念这两个字,而不是在唤他。
“我本来确实只是想让你带她走。……可是她想要杀我。”秋祺低头,眼神没有聚焦。最后轻声补充:“所以作为代价,你们就躺在这放血吧。”
他带上门后,便全身无力地顺着卧倒了。他戴上不知何时又换上的一模一样的黑色外套的连衣帽,抱住头,仿佛可以屏蔽那些声音,蜷缩着忍痛——全身都好痛。
都想让我死。
都讨厌我。
蠢货,还不赶紧去死!
他的手一使劲就抖个不停,以及刺痛。
就这样死了吧。
装什么,大家不都这样吗?
……但是,还有事要做。
你真装。
秋祺想起身,但这次竟不那么顺利,他的四肢就像灌满了铅一样。
他的鼻子又在发酸;喉部梗塞。
救救我。
你被他们骗了。
他蓦然瞪圆满是疲态、充满血丝的眼睛。
惊恐让他无法再闭眼,他重重拍了拍脑袋,拧开门,要快一点,等会救护车就要来了。得快一点。
他现在的力气没法抱起一个男的,用尽全身力气拖拽着许沦出来,再锁上门。
他很紧张,好像下一秒就会听到警笛声。
他也确实听到了;但他知道是假的。
他到底打120了吗?忘了,全忘了。
秋祺拿对方的衣服为许沦止血。接着如行尸走肉般进了相邻的另一个小房间,开门后他一下就看到了地上的月光,以及小窗栏杆的光影。
窗户本被封得严丝合缝,木板被扔掉了,难道是从这里爬上来的?她果然比他厉害……
他原来早就被解开了;秋祺扔掉刀。
“啊。”
什么声音?
不对,等等,为什么自己会握着刀?
声响,顾祠是选择性收录的。他没敢抬头。
秋祺紧张起来,他努力回想着,在房子里还会有谁?想不起来了,为什么会握着刀?陈禾……陈禾,小女孩,小女孩!对了,可是不应该丢掉一个小孩逃跑。但如果他还有计划呢?我难道真被骗了……?
秋祺觉得有点呼吸困难,他很讨厌很讨厌这种感觉。看一眼就知道了,床底下,看一眼……
不要看!
“嘶……”声音很大,秋祺被震得头疼;不管了,……别吓到她。
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吓人。
一个问题解决,另一个便显著起来。为什么会握着刀?拔下来的吗?什么时候。我是不是……不是!就是她杀的!她想让我死,全都讨厌我!
秋祺移向仍待在角落处的人,蹲下身,抱住了他。一股怪味;让他异常安心同时又会不适的怪味。
顾祠微微抬起头,稍许僵硬地望向右侧的人。他为什么每天都那么累呢?
就这一秒,秋祺也扬起了头,他们短促的对视。
顾祠眼神慌乱,不知道盯向何处。
秋祺凝望他良久,嗓子有些沙哑地开口:“……你为什么像个娃娃一样。”
“嗯?”顾祠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他低眸,“很好看,又只喜欢待在角落里,没人碰就一直待着。一直待着……”
对方似乎有些乱了,他第一次被这人夸,连忙回应,“你你也很好看。”末了又补充:“是真的!……”
秋祺扯了扯嘴角。恐怕只有这人,噢,还有那个女变态,会觉得他长得好看。
不知道。
他再次靠近——
不知道为什么。
两人的气息交合。
就是想吻他。
亲吻这件事,他虽然没什么感觉,但是想尝尝,这个人的口腔是什么味道的。
和那个人的一样吗?
他试探性小心地用舌头探进,两人几乎同时睁开了眼,他们再次对视,但这次秋祺先移开,舌尖也想退回,会不会,他会不会也像自己对陈禾一样觉得反胃?
他的问题头一次有了确定的答案。
不会。
“唔……”秋祺微微抬眼,一种难以形容的幸福感充斥他的大脑,在轻轻擦掉他眼神里的憔悴。
这个小房间,设施很齐全,比起另一个出租屋,他更愿意待在这。顾祠不敢也不愿出门,这些设施对他来说也都是透明的,他不敢也不想用,除了秋祺,除了他。他只需要这个人回来,这个人对他来讲就是所有的意义。
倘若这个人性冷淡,那不如由他主动。
这个人变了很多。两人不约而同地想。明明一天不到。
啊,对了。他们分离的时间比往常要久。
秋祺一手撑着地板,一只牵着对方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分离,轻喘着气。对方想进一步,秋祺没回应也没拒绝,但世界不是总围着他们转,他们也只是很普通的一对。
……我们是一对吗?
救护车的笛声刺碎了甜蜜。
啧……
差点忘了。他还活着;而活着,就会有很多事情处理。
秋祺紧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松开起身。
许沦顺利的得到了抢救,而陈禾……秋祺拧开门,看了眼她,又望向右角的笼子。
这笼子,就像棺材一样,只不过更短小,小孩子倒是能自由活动。
秋祺轻叹,帮她做了处理,让她奄奄一息地活着,最后将这人锁了进去。
钥匙……他会找找的。
回去后,他早就没了心情。唯一例外的是,他让顾祠也躺在这张床上。
从前,他就是条脏狗,是不能碰的。
秋祺没有威胁他,但眼神中充溢着不容置喙。
对方在装睡。
秋祺抱着他,两人面对面。秋祺凝望着他沉思——真的和那个玩偶一样。
连气味都一样……
他睡不着;月光太刺眼。
今天已经很累了,感觉像清醒了几个月一样。说实话……自己或许真有这个可能。
……不是!已经很累了,真的还要去吗?我真的好累啊。
为什么没有人来帮帮我?
帮帮我帮帮我……
他的神智不太清晰了,他觉得大脑正在枯萎;像秋冬之际的枯叶,像干瘪的核桃。
“……秋祺?”
“秋祺?你怎么了?”
……谁。
“你不舒服吗?你看起来好难受。”
我…
“你不能依赖我吗?你这个样子我也好难受。”
太阳。
…只能想到这个意象了。
好像太阳。
“不吃就不吃了,好好睡觉吧,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房间里。”
秋祺继续说,有气无力,“哈唉,房间里,针管,找找。”
他也忘了是哪个房间,但一定是有的。只是没想到,眼前的人真的动了。
……不是吧。
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他顿时有些慌乱,一个精神□□都病入膏肓的神经病,还活着干什么?喘不上来气,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理由。
他连忙爬起来,身边的人不见了。
但是顾不上原因了,他能去哪呢?应该就在房子里。
应该就在房子里啊?怎么找不到。
求求你快出现吧……!到底在哪?
很奇怪,他就是如此相信人就在房子里。所以也没有多恐惧,只是焦急,直到万不得已,他去到陈禾的房间,只要是活人的触感,谁都行。
正当他快碰到人时,他终于听到什么东西掉下来的闷响,于是立马起身寻找音源。
哦,他忘了,他还有个地下室。
忘却太多东西了,让他不禁心烦。
快走在楼梯中部时,他又蓦然放慢了脚步。顾祠开了他手机的电筒,秋祺看得一清二楚。
地上满是空针管,从纸箱掉出来。
秋祺倒吸一口气,他将一脸惊慌无措的人揽入怀里,“别怕、别怕。”
这些他讨厌的东西,讨厌到放到讨厌的地下室,尘封起来成功被大脑忘记的东西,看到的第一反应却是去安慰别人。可能是他本就是需要对方的吧,所以才拥抱……
他的脑子里装的是陈禾。还有……一种莫名的隐晦的愧疚感。
“秋祺?……这是什么。”
是错觉吗?总感觉他没有之前那么,木讷了?
秋祺放开他,没什么起伏地说,“药液。”随后补充,“精神病药液。”
其实这个地下室塞满了纸箱。
“……这些全都是?”顾祠有些吃惊。
看来不是错觉。
“嗯……”
这个人的表情更丰富了……难道是恢复正常了?恢复正常。我在说什么?
“口服液、注射剂、药瓶,全都是。”秋祺并不想久留,早知道他就应该扔掉,而不是留在家里。“我们出去吧。”
本来它们是散乱地被扔在地板上的,但是看着心情会更糟糕,秋祺费了些力气将它们收拾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锁。
一定又是他们干的。
烦人的家伙。
等他们出来后,顾祠还在垂眸想着什么。秋祺紧紧抱住了他,闻他的气味。“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
一阵沉寂。似乎是平复了,秋祺没松开,只是缓缓地解释,“因为它们能让我意识清醒些,所以即使很抗拒还是服用。
否则一定会死掉的。——那种绝望的状态。”
记不清了,是他抱自己回来的?当时好像很累,但是又要睡觉。
秋祺的睡眠仍在任性中,他凌晨醒了过来,然后?然后就清醒了很长时间。
挺熟悉,就没怎么惊疑。
好像本就该这样。
他又瞄了一眼枕边的人。脸被被子盖着口鼻,他喜欢这样睡。
哦不是,他倾向这样睡。
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