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行至沁芳阁外,便可听见阁内传来的阵阵靡靡丝竹管乐之音。
一片喧哗之中,还夹杂着男女寻欢作乐之声。
“吱嘎——”门开的一瞬,铺天盖地的酒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就连有人进门,里间也少有人察。
沈边叙抬眸一看,这冯谦顺男女通吃,委实操劳得很。
一只油腻腻的大手搂着身旁容色娇嫩的侍女,爪子不安分地朝她白嫩的胸口袭去。
那少女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实在挣脱不开他的控制,只得假意喂酒躲避他的狎睨。
另一边他的脸却还在和一清俊小倌儿亲嘴亲的火热,场景可谓是□□之极。
此刻不见阿鸷,沈边叙心下有些焦急,皱着眉环视房间搜寻那一抹熟悉身影。
突然见一青年一袭白衣,在窗下雅座垂眸抚琴,眉目如画,姿容胜雪,面色却隐隐透出苍白之色,似有病容。
看到苦心寻觅的人安然无恙,沈边叙这才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注意到她的视线,阿鸷不自觉抬眸忘了一眼。
见到心悦之人归来,惊喜之色浮现在面上,不自觉想要起身,手下的抚琴的动作一时间也停了下来。
见琴声突兀地停下,那与小倌正打得火热的冯公子才察觉到异样的气氛,使劲推开了眼前人。
他伸手指着阿鸷,似是想起什么,带着醉意骂道:
“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嗝——不过是召你为本公子奏曲,你竟敢百般推辞。”
“呸,千人骑万人枕的东西,你以为沈边叙那贱人是真心待你吗?痴心妄想的贱种。你不过是沾了那人的光,又自荐枕席,恰巧长得与他有几分相似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看本公子今日怎么收拾你——”
边说着他便手执一条黑色长鞭,肥腻厚重的身子便向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扑去。
权贵们狎弄下人,多用长鞭,弄的人身上伤痕累累以此取乐,众人见的多了本也见怪不怪。
可这冯谦顺却是出了名的变态,竟在长鞭上镶满了长短不一的尖刺,硬生生在床榻之上折磨死了不少人。
“啪——”一身清脆的鞭响传来,周围的人全都闭眼不忍看阿鸷受折磨。
可奇怪的是,接下来预想中连续的鞭响声和痛呼声并未传来。
“冯公子刚刚说谁是贱人?本侯耳力不佳,你不妨再跟本侯重复一遍。”
一道清冷的女声骤然在屋内响起,众人睁眼便见一女子突然出现在了冯谦顺的面前。
她默默挡在阿鸷身前,徒手抓住了眼前人作恶的长鞭,手掌也被上头的尖刺贯穿,鲜血直流。
那女子身着火红的骑装,英姿飒爽,眼睛深邃而明亮,鼻梁挺直,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隐隐透着一股子不屈不挠的倔强之意,微微翘起的唇角正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冯谦顺。
来人不是冠军侯沈边叙是谁?
刚刚还有几分醉意的冯谦顺立时吓醒了。
沈氏女的威名能止小儿夜啼,自己今日不知为何如此倒霉招惹了这魔煞星。
纵使他平日里再愚昧骄纵,此刻也知道,这位沈侯绝对是盛京城里他招惹不起的人之一。
他立时跪下来,冷汗直流道:“沈侯安好,小人.....小人今日莽撞,不知沈侯在此,并非有意冲撞侯爷与阿鸷公子——”
冯家早觊觎上了沈边叙手中的兵权,一直想暗地里拉拢其支持冯贵妃所出的魏王做太子。
眼下冯谦顺直接一手毁了家族的政治谋划,心内正惴惴不安。
沈边叙嫌弃地甩了甩手中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的长鞭,反手勾住了冯谦顺的下巴,冷冷睨道:“哪儿来的下作东西,也敢动本侯的人。”
“冯公子真真玷污了你的好名字,一不谦卑二不恭顺。来人,用这鞭子,替冯太尉好好教教冯公子何为规矩。”
话音刚落,几道人影不知从何处悄无声息而来,押解着挣扎的冯谦顺下去了。
此刻看客中有细心者发现,押走冯谦顺的那些人都身着黑色甲胄,身上都带着紫檀木刻制的令牌。
于是,不由得惊呼起来,“是!是影卫!”
影卫乃是沈家历代家主亲自从军队中选拔的佼佼者,再经过重重考验试炼,成为历任家主的贴身护卫。
持有青玉令牌的是明面上的守卫,而持有紫檀令牌的影卫则是暗卫。
影卫只在家主有致命危险时召现,现世时刀刃必见血,与敌人缠斗至不死不休。
被拖走的冯谦顺一愣,开始拼命挣扎,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大声叫嚷着:“你——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这是动用私刑!我要状告贵妃阿姐,唔——”还未说完,嘴便被人用布巾堵住。
沈边叙没有再给他一个神色,带着阿鸷转身欲向凌芳阁的方向走去。
可一路上身侧之人却抬眸频频望向她,眼神中似有隐忧之色。
她察觉到对方似乎有话要说,于是开门见山道::“阿鸷若有话,但说无妨。”
“铮铮,你今日为我打了冯谦顺,开罪了当朝权贵,我担心此番冯家不会善罢甘休,会来找你寻仇,你在朝中的处境本就——”
话音未了,眼前的明媚的少女便伸手不由分说抵住了他的唇。
“卿卿不必挂心,我本不意与冯家结交,正踌躇如何婉拒,你帮我大忙了,不必介怀此事。小打小闹罢了,陛下最多不痛不痒责备我几句罢了。即使是他老爹今日来了,我也照打不误,谁叫他欺负你呢。”少女轻轻挥了挥拳头,在以自己的方式为他撑腰。
“.....”眼前的青年望着少女澄澈的眸光流转,一时间有些忡怔。
不自觉的,他的内心爬出了一些阴暗的想法,若是自己有朝一日能够代替她名义上的那个丈夫,独占眼前的人.....
少女傻傻笑着在少年眼前挥了挥手,将面前人从臆想中戳破,带回了现实。
“啊——差点忘了正经事。今日是你的生辰,这是我从西北给你带回来的礼物。我不会挑礼物,你看看,可还喜欢吗?”少女挠了挠头,似是随手般塞来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檀木盒子,到手略有些沉重。
阿鸷轻轻打开阀子,盒子里静静躺着一件用白狐皮制成的大氅。
“咳咳——这是在此战得胜时,西北守将缴获上贡的战利品,我.....我想着你身子有些不好,冬日里狐皮大裳穿着暖和,你兴许会少咳嗽些,便收了。”
素来张扬的少女此刻眼神却略有些踌躇不安,一双眼睛紧张的四处乱瞟,期待着他的回应。
此刻外间却突然传来三声规律的叩门声,阁外的小厮见无人应答才在外间恭敬通传道,“侯爷,府邸派人来请。”
“回府复命,便说我稍后便回。”
适才还威风凛凛的她,此刻却像是被别人撞破了什么奸情,只来得及仓促应答一声。
少年闻言有些沉默,只是垂眸将盒子稳稳放在了几上,缓缓拥抱住了眼前人,十指相扣。
刻意提高声量道:“铮铮,此战如此艰难,你必定吃了很多苦,又何苦为我一个病体残躯挂心呢?军务如此繁忙,也时常来信,关怀备至。冬日里旧疾发作,虽咳嗽的有些厉害,但一时半会倒也死不了人的,你不必总为我挂心。”
“别总说什么死啊活的,我去前线不过数月,你便消瘦这么多,一看平日里便是没有照顾好自己,没有好好按时吃饭睡觉.....”
听着耳边的絮絮叨叨,眼前的青年没有说话。
他看着她的眼睛,不厌其烦的听着她说话,没有她的时候,日子太难熬了,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
哪怕这幸福是偷来的,即便敏感如自己已经隐隐察觉到,她的眼睛透过自己,在看着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