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天上云叠着云,地上人叠着人。
那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景象——血月当空,魔兽狂啸,震慑天地的威光使一方战场几乎亮如白昼,外围战场方圆千里内只有难以计数的死尸,血腥气令人作呕。距离战场中心最近处罡风阵阵,巨大的魔物排山倒海般向着修士袭来,所有活物的身上错落着大小伤口,随着动作血洒满身,他们面上没有表情,只有机械地扑向对方——杀!杀!杀!
身着玄甲的少女力竭跪倒在地,用仅剩的灵力勉强撑起一方阵法,她眼睁睁看着师弟被魔兽撕去半边身子,师父被魔修一剑穿心。
诡异的是,直到临死的最后一刻,他们脸上都无一丝表情,木然地掐诀施法,振臂挥刀。
“这到底是什么……”少女呛出一口血,心中骇然又悲怆。
阵法摇摇欲坠,她自知难逃一劫,最终举起手中长刀,欲将拼死一搏。
夜的另一端,有人沉默眺望着天际不详的红光,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流光疾驰而去。仿佛只在眨眼间,一道极速降落的流光兀然划过漆黑天际重重砸落在地,随着尘土与流光散去,显现出来人的身影。
那人一身白衣居高临下,罡风鼓起他的衣袖,一头青丝随风乱扬。随着他的身影渐显,恐怖的威压席卷战场,更添压抑。
一白衣,一长刀,无人认得他,那人也不在乎。
他挽起手中长刀,下一瞬刀光暴涨,那人抬手挥出一刀,刀光疾驰,冲在前阵的大魔连哀嚎也无,刹那间便灰飞烟灭。
地底的岩浆自大地裂口中喷薄而出,染红了焦黑大地,无数魔修魔物的哀嚎吼叫声响彻云霄。
“虞——洽——卿——”
无数黑气凝聚,诡异而庞大狰狞的身形显露,少女倒吸一口凉气:竟是魔尊余宁!
“哈,你还真是死性不改,明明是魔,却直到现在还做着拯救苍生的美梦?”
魔尊漆黑的眼睛凝视着白衣人,脸上一派明晃晃的讥笑,他身后巨大的深渊裂口涌出源源不断的漆黑魔气,霎时间魔物大为振奋,漫山遍野的魔物中,修士们如蝼蚁般渺小。
余宁对遍地惨状毫不在意,他畅快笑了,快意道:“师兄,你封我在不周山上千年,是不是也应该让我讨点利息回来?”
“蝼蚁言微,我封印你一次,自然也能杀你一次。”白衣人黑沉沉的眸底淡漠一片,说罢,他手中汹涌的灵力涌入刀中,提刀一连挥出几刀!
轰隆隆!
大陆缓缓下沉,千里之外,巨浪排山倒海所向披靡,一浪更比一浪高。
那几乎是压倒性的实力,六界之中再无二人。
胜负已定。
魔尊余宁褪去了凶恶的法相,露出原本苍白的样子,此刻的他浑身鲜血,满是狼狈。
他仰倒在巨坑里,不住喘息,却还是讽刺的笑:“相比千年前的你,这一刀真是轻太多了……”
“要取你的命已经足够了,”白衣人踱步至他面前淡漠垂眸,“我给过你机会。”
“是吗?”余宁晒笑,语调徒然凶狠起来“我也给过你机会,是你不中用啊师兄。”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将整片陆地痍为废墟,上古时期隐埋地下的海水汹涌翻涌而出,吞噬了陆地。
魔尊余宁自爆内丹,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把昔日的同门师兄炸了个尸骨无存。
“是你忘了……忘了他是怎么死的…忘了那群人的丑陋凉薄……”
“虞洽卿啊虞洽卿,”余宁的灵魂越来越淡,显出几分单薄。
这才叫人看出,他原是个清秀的少年。
“我诅咒你,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我要你生生世世无人在意,永失所得,最后拉着你所珍视的所有一起下地狱。”
他苍白的脸庞浮现出一抹快意,眼里却更多是化不开的凄楚,仿佛若有泪光。
余宁似乎笑了一下,喃喃着:“小师兄,我来找你了……”
虞洽卿仰头,古海之水化成大雨瓢泼而下,暴怒的惊雷响彻四海八荒,他的手越收越紧,那把劈山断河的刀竟被他生生握断了。
为什么就这样了呢?他心里想着,任心中的空茫蔓延,不知是对刀,还是对人。
师弟为什么会死?
余宁为什么要死?
……
…
我也会死吗?
……不会。
我只是魔而已。
应万物恶欲而生,不生不死,不老不灭的……魔,他想。
本该如此的,白衣人叹息一声。一瞬间,他的身形开始化作流光消散。
……
…
我真恨你,师弟。在意识彻底溃散之前,虞洽卿默默想。
你让本没有心的魔生出了一颗凡人的心。从此天地不容,堕入无间。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啊。
我还是舍不得恨你。
少女惊愕抬头,磅礴的金色灵力自战场中央丝丝缕缕散开,不同于附着于刀锋上的凌厉,这灵力如同漫天飞花,无声无息没入大地,抚平战火的疮痍。
余宁浅淡到透明的灵魂也被灵力温柔裹挟着,随无数死于混战的魂魄缓缓升起,汇成一条柔和的光河,向远处绵延不息。
令人难以置信,这天地间最为丑恶、肮脏的魔,留下的居然是一片如星般璀璨的金色。
夺目金光中,少女用长刀勉力撑起身,缓步走向战场中间的地方。
那里站着一个白衣人,他手握一把断刀。
金色的灵流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奔出,一点一点抽去他的身形。
“前辈!”在那道身影消散于天地间的前一刻,少女喊住了那人,“敢问您师承何处,修的是哪门功法?”
她没有等到回应,那抹浅淡的身影随着无数生魂一同离去,少女失魂落魄站在原地,低着头,却看到了地上的一把刀——
那就是逍遥刀,在千年之后生出灵智,在一场大战中名震天下,最后抛却世事去寻一故人。
茶楼中有人嗤笑,说,一把刀,怎么会有故人?
先生气定神闲,只道,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