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年,死到峰,天水镇。
"都让让嘞——"
随着这吆喝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街上商贩卖力的叫卖声陆续停了,老少行人皆自觉让出大路,动作迅速得惊人。甚至不少人一脸喜色,纷纷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片刻后马车驶入街道,奇怪的是那马仿佛在空中奔行,马蹄敲击大地却没有一丝声音,平稳的像在冰面滑行。那马车装潢奢华,周围各有随从数人,只见随从从袋子中掏出一把银票碎银子利落地往人群中洒去,一时间街道上空纷纷洒洒如有飞雪,众人却不急去捡,反倒更期望地望着马车——毕竟更大的横财在那儿呢。
"虞……"陆七阻止不及,无奈扶额,内心为撒出去的银子感到肉疼。他苦看一张脸看向横卧在小塌的虞揽镜,正欲开口,却看到程激将手指放在唇边,指着虞镜悄情道:"美人哥哥已经睡着啦。"
“……”听到这声美人哥哥,陆七顿时露出牙疼似的的表情。怀揣着:“这种操蛋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有尽头”的想法,他一脸郁闷地下了马车。
一切都要从天启一年的那场仗说起——
人间边境战争本是常有的事,可坏就坏在了那年双方不知怎地,竟打出一座上古魔修遗迹。
魔门功法嗜血淫邪,魔修大能陨落后残存的怨念千年不散,极易祸人。
于是北边糟了殃,几座挨得稍近的城池爆发时疫,魔气影响到了战场上来不及掩埋的尸体,一种前所未有的尸鬼现世——它们的皮肤极为坚硬,行动迅速,对活人的气息相当敏感,身上携带的魔气会不断感染他人。
当朝廷发现事态不对时,北境零散的城镇已被尸鬼屠戮一空。北境主帅连发数十封朝奏,请求"天机处"支援。
何自逍作为天机处指挥使,身先士卒,奈何她身负旧疾,此番伤势未愈,事态凶险,修为高深如她,也难以全身而退了。
何自逍——也就是程澈的亲娘,自知时日无多,于是将幼子连带着自己的配刀一起托付给了昔年好友,虞揽镜的师叔沈敛。
陆七与虞揽镜初次见到程澈时,他正躺在焦黑一片的战场上,气息奄奄,马上要一命呜呼了。
至于为什么程澈会躺在战场上?显然他们没有时间关心这些,当务之急是从阎王手里把程澈的小命抢回来。二人火速带程激南下,期间用无数天材地宝吊看程澈一口气,终于赶在程澈一命鸣呼前把人从黄泉路拉回了人间。
事后陆七想破头都不懂何自逍为什么要把程澈带到危机四伏的战场前线,而他家这位大爷就显得淡定得多,把人救回来之后就当上了甩手掌柜,陆七只好硬着头皮担起了照顾伤员的大任,成了一名光荣的——老妈子。
刚开始得半个月程澈烧得实在厉害,每天嘴里胡乱喊着爹娘,时不时就要大哭一场。陆七成日心惊胆战,生怕这孩子哭出个好歹,只好抱着程澈哄了又哄,每天腰酸背痛,那叫一个头大。
好在后来程澈身体好了些,他倒也是个乖孩子,只是咳嗽发热不断,还是一副病秧子模样,人也看着恹恹的。陆七就费心做些小玩意儿变着法儿逗程激开心,每天像个陀螺似的连轴转,忙个不停。
老妈子陆七时常感慨自己这一生注定要忙碌于照顾别人的贱命。可若要陆七放下程澈不管,他又决不肯放。按他的话说,程澈睁眼之后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现在他照顾他,老妈子也是娘,还能凑合一下。
虞挑镜对此嗤之以鼻,但就在某天,陆七惊奇地发现:自家这大小姐转性了。
一开始是不经意一般旁敲侧击地问程澈的情况,后来甚至别扭地表示,如果有需要帮忙的他可以帮忙。
陆七暗戳戳地问程澈:“看不出来啊小澈,你居然这么厉害,连虞大小姐都被你折服了。”
虞揽镜虽说生得一副天仙模样,却充分发挥了一个美人恃靓行凶的毛病,脾气臭到无人能及,娇气程度堪比闺阁里的娇小姐。故此,人送外号:“虞大小姐”。
能让虞大小姐主动帮忙,某种程度上来说,程澈实在是厉害得没边儿 。要知道连虞揽镜的娘老子都没有这种殊荣,程澈属实是开天辟地的头一份。
程澈撑着脸做回想状,半晌后认认真真地解释:“那天我在玩你给我做的小木雕,我看他好像很想玩,又不想过来的样子,就主动找他一起去玩了。”
陆七有点不相信,虞揽镜见过的新奇物件多得很,怎么会想要他这两个粗制滥造的玩意儿?
"他不搭理我,但是又忍不住偷瞄我手里的木雕。"程澈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脸色微红:“后来我叫他"美人哥哥",说是你让我和他一起玩的,木雕有他的一份。他看起来好像有点高兴,然后就愿意和我一起玩了”
陆七惊得目瞪口呆,他一开始确实也给虞揽镜准备了一份,但看大少爷不感兴趣的样子就没送出去,而且这件事他从没告诉过程澈,他忍不住问,却被程澈打断了。
“他之前很不开心,"程澈仰头看着陆七,目光沉静,说:“因为你一直在陪我,他很孤单。而且,他很在意你。”
陆七豁然开朗,霎时间感到有些啼笑皆非,没想到虞揽镜也有吃味的时候。不过心中更多的是感慨,看来他这个老妈子在虞揽镜心里还是挺有分量的。
陆七转头对上程澈的眼睛,另一种惊诧却在他心中蔓延,他第一次仔细看这个孩子的眼睛——程澈的眼睛就像上等的泉水,清澈得一眼见底,被这样静静地注视的时候,内心的一切仿佛都被看穿。他身上带着不合年龄的恬淡,那是种无法形容的感觉,让人莫名亲近。
人如其名,这孩子拥有着一颗通透明澈的心。陆七在心中暗暗想。
某个清晨,虞揽镜在清晨起床时发现了枕边满满一匣子木雕。陆七假意入睡,半眯着眼观察:他先是皱起眉,紧接着又似紧张半环绕周围,看清周围人都尚处梦中后才小心地将那匣子收起来。
“算你有心……”在经过陆七身边时,虞揽镜小声嘀咕道,末了还哼了一声。陆七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贯的傲娇作风,不愧是虞大小姐。
虞揽镜被笑声吓了一跳,马上反应过来,十二三的少年最是憋不住情绪的时候,脸腾一下就烧得通红。陆七趴在床上不住地闷笑,连腰都直不起来,又顾忌着不能吵到程澈,憋笑憋得很辛苦。
赶在虞美人气急败坏之前,陆七一跃而起,顺手捞住虞揽镜的肩,安抚地拍了拍,两人盘腿对坐,好似一对兄弟。
陆七年纪比虞揽镜稍长几岁,他是看着虞揽镜从吃奶的时候长大的,一直负责虞揽镜大大小小的起居事宜,说是虞揽镜的"奶娘"都不为过。加之虞揽镜情况特殊,自小没有父母家人在身侧长久陪着,陆七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如兄如父的角色。
陆七慢慢地抚着少年的背,轻松地说:“木雕嘛,我本来就是给你备着一份的。至于我嘛,你肯定占我心里最大那一份的。”
虚搅镜当即呛声:“谁稀罕你的心了?我才不在意。”
说着,他又赌气一样把脸别过去,不肯拿眼看看陆七。
陆七无奈笑着:"是是是,我的大小姐。这两天摆脸色的不是你,想跟人家玩又不好意思的也不是你,都是我陆七自作多情,多此一举,行吧?”
虞揽镜还是别着头不愿相见的样子,但是声音却悄悄传过来:“……哼,才不是。我瞧他可怜,陪他玩玩而已,”
“君子论迹不论心,”陆七揉了揉少年的头,“做好事的行为值得表扬。”
借着淡淡的天光,陆七看到虞摇镜的嘴角上扬了一下,很轻微的弧度。
至于现在……陆七看看蜷在塌上抵足而眠的两个小孩,颇有种自己养的两个崽子达成革命友谊的自豪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程澈现在老爱喊虞揽镜:“美人哥哥”,坚持不改。弄得虞揽镜成天害臊,陆七也颇为尴尬,毕竟没有男人愿意一直被人叫美人,少男也不行。
马车微微震动一下,外人只见马车腾空而起,马儿在空中舒展四蹄,径直向山顶奔去。街道上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只听到小贩略带可惜的声音:“可惜虞少爷这次不买零嘴……我可是特意出了好些新品呢。”
还未离去的随从嘴角抽了抽——由于每次回山前虞揽镜必先扫荡山下零嘴铺子,每次成箱地买,导致山下卖零嘴的商贩视自家少爷为财神爷,日日盼着他下山,恨不得供起来才好。
自家少爷“散财童子”的名号真是越传越广了啊……随从叹气。
“散财童子”本人浑然不觉,迷迷蹬蹬从床上爬起来后打了好几个哈欠,还是顺手一巴掌拍醒了程激:“起来,带你去见老王八蛋去了。”
程激好奇:"美人哥哥,老王八蛋是什么?"
陆七一手拎起一个,听闻这番对话简直满头黑线,抢在虞揽镇发表王八论之前解释道:“青山君沈敛,是你母亲逍遥君的故交。”
一提到母亲,程澈的眼神微暗,他垂下眼睫,莫名的神色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陆七全当他是伤心了,于是颇有眼色地止住了话头。
"就是老王八蛋!"虞榄镜大概还没睡醒,听见这话顿时开始手舞足蹈,捶胸顿足:“为老不尊,不守信用!去年、前年还有上上一年赊的沧溟玉露他现在都没有还,还有……唔唔!”
陆七一把捂住虐镜的嘴,正欲解释,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说谁为老不尊?"
说曹操曹操就到。沈敛缓步而下,年轻男子眉目含笑:“本座可不老。”
青山君沈敛生着一幅清秀白净的书生样貌,做派却很是流氓。他故作娇羞,做作地上前锤了下陆七:“小镜小七,你们走了这么久,人家可甚是想念呢。”
陆七面无表情:“呕。”
虞揽镜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恶心!”
程澈手足无措,僵硬地吐出一句:“……前辈好。”
沈敛瞬间切换状态,表情一下变得正经。他没有回应程澈,却转向虞揽镜,沉声询问:“这就是逍遥刀的儿子?”
得到肯定回答后,他径直走向虞揽镜身后的程澈:“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啧,”半晌后,沈敛收手挑眉,“何自逍真是昏了头,连底子都没给这孩子打好。”
“在山上当个闲人也好,又不是供不起。”虞揽镜浑不在意,“临头山多的是空院和闲人。”
他没发现沈敛在看完脉相后猝然变得幽深的眸光,只状似无意的开口提问:“你真打算收他为徒?”
处在讨论中心的程澈一言不发,安静的像个假人。
沈敛一眼就看透了这孩子眼中的惴惴不安,内心只道是吓到了,他不欲多看,只问虞揽镜:“逍遥刀你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何自逍还给你留了封信。”虞揽镜对信的内容不感兴趣,抬脚便走,陆七将信给沈敛,伸长脖子去看。
就当虞揽镜要走远时,他听到了陆七难以置信地念出了信的内容:“拿程澈心头血淬逍遥刀魂?”
虞揽镜脚步霎时顿住,霍然回头。
陆七一脸懵逼,程澈则脸色发白,紧紧咬住嘴唇,眼底情绪翻涌,像是受惊了不安到了极点的兔子。
虞揽镜不由自主地往回走,内心的情绪不清不明,化成了满心的波涛汹涌,他抬手扶住了程澈微颤的肩膀,手指微微摩挲着程澈后颈,似是安抚。
沈敛面无波澜,沉吟道:“逍遥刀无刀魂,若以人血淬炼,倒也不是不行。”
说罢,沈敛朝虞揽镜伸手:“刀呢?”
“……”虞揽镜的脸色倏而阴沉下去,沈敛没在意,只当他路上烦了。
眼前少年伸手朝地上一指,“那。”
沈敛低头,忽觉眼前一花,一阵疾风掠过面门,再抬头一看,虞揽镜已经抱着程澈走远了,陆七也紧随其后,三人眨眼间已消失不见,只一道声音还在回荡:
“此事不行,我不同意,人我就先带走了。”
那语气颇为强势,少年的背影也盛满恼怒,话语中毫不掩饰的袒护之意扑了人满脸。
沈敛的脸色终于有些变化,他摸着下巴思考,只觉有趣。
虞揽镜是天生孤煞的命格,本人也是一副冷情冷意的心肠。这么多年,沈敛就没见过他跟除陆七外的人亲近过。
然而现在突然来了一个程澈,让虞揽镜这么如临大敌,母鸡护崽一样的护着。
沈敛抚掌,嘴角噙笑,心说:真是有趣。
虞揽镜心下一片嘈杂,气血冲头的劲儿缓过去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觉一点不对劲:他是在做什么?
他顶撞沈敛的事迹不差这一次,但为了别人而为,实在是第一次。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虞揽镜是个冷情冷意的货,他自己也这样认为,但今天却出手带走了才认识没两天的程澈。
是看他可怜?
还是想到了……?
虞揽镜不愿深思,他是个讨厌问题的人,遇到想不通的问题的拿手办法是抛诸脑后。他乘着飞剑,怀里抱着程澈,心想:就当是积点手德了。
是夜,死到峰,逐鹿殿。
沈敛与沈彻对坐饮茶,谈及白日诸事,沈敛眼皮一抬,扫了对面的男人一眼:“你的好徒弟。”
“他还小,跟他较什么真?”沈彻沏着茶,姿态娴熟地给对面的沈敛斟了一杯,“还是说,你看上那孩子了?”
“是啊,天生仙骨,谁不觊觎?”沈敛轻嘲一声,“何自逍倒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难怪当初我讨要逍遥刀时给得那么痛快……天机处真是……啧,养得她一身好谋略。”
沈彻不置可否,只问:“你真当要收他为徒?”
“当然,不过……”沈敛拖长了音调,似笑非笑的瞧他,“人不是已经被你的好徒弟带走了吗?”
“……”
“你们两个真是……”沈彻摇头叹息,“年龄加起来还不如三岁小儿。”说着,他站起身,一袭白袍长身玉立,像个不食烟火天仙似的。
“我去把人给你带来,你不要胡闹。事关逍遥刀传承,一代名刀,不可如此轻待。”
“什么叫我胡闹……”沈敛嘀咕着,嘴倒是挺乖乖停了。他人就闲闲依靠在小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茶。
“那我就候你佳音了,慢走不送。”
“少爷,少爷,沈仙人来了。”
虞揽镜懒懒倚靠在浴池壁旁,墨发披散,少年的五官眉眼艳丽得惊人,氤氲的水汽衬得他像个妖精。
能被管事称为沈仙人的不是沈敛那老不正经,而是虞揽镜的师父——沈彻。
沈彻这人成名多年,为人冷淡,私交甚浅。最怪的是连个名号也无,只说叫旁人直呼其名即可。但此人修为高深,加之辈分不低,道门众人只好尊称其为沈前辈或沈仙人。
虞揽镜跃起身,三下五除二穿好衣裳,疑惑沈彻怎么会在这个点找他。
深更半夜的,检查功课也不是时候,至于彻夜长谈?那更不是沈彻的风格。
至于程澈的事,虞揽镜根本没往心里去,在他心里,程澈不过是个资质不好的弟子,严重点说,顶多算是个跟沈敛有点交情的故人之子,沈敛不至于小气到因为这事特意赶沈彻来训他。
怀揣着疑问,他赶去前厅,对着来人恭敬作揖:“弟子见过师父,更深露重,不知师父此来是为何事?”
“没什么事,”沈彻笑笑,面上一派温和,“你师弟在你这?”
师弟?虞揽镜脑子转了几个弯,门派里只有他一个亲传弟子,他有哪门子的师弟?
“你师叔要收程澈为徒,”沈彻看透了他的心思,于是直接说:“人在你这,恐怕不太妥当。你师叔明日就要昭告众派,即日起,他就是我死到临头派的掌门亲传了。”
程澈站在门前,四肢冰凉。
他一直呆在虞揽镜隔壁房,所以把管事通报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见虞揽镜匆匆出去便也悄悄跟来了。
对于自己天生仙骨的事,程澈确实不知内情,只有一点猜测。
眼下沈敛的别有深意就明摆了告诉他,他身上确实有一个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并且,这秘密很诱人,所以才让母亲临终托孤,不惜将逍遥刀交给沈敛。
但沈敛真的可信吗?
冰凉的月光倾泻而下,所有人的面目苍白如鬼,树影幢幢,被月牵引着演着一出光怪陆离的梦。
程澈强忍慌乱,弄乱了自己的衣襟头发,哇的一声哭着冲进了虞揽镜怀里。
“美人哥哥!”
虞揽镜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下一秒就被重重抱住,身上多了个人形挂件。“我梦见我娘死了……还找不到你…我好害怕……”
沈彻被惊到一瞬,旋即又恢复正常,他倒不心急,就在旁边静静看这一幕。
“哭什么,做个噩梦还哭?”虞揽镜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给他擦泪,勉强软下一点声调说:“梦都是假的,我还在,别哭……不许把眼泪和鼻涕抹在我袖子上!”
沈彻忍不住笑了一声,沈敛说虞揽镜变了,看来是真的。
虞揽镜好不容易哄好了程澈,刚才匆忙间系的衣裳已经有点松垮了。他整着衣襟,带着疑惑问沈彻:“沈…师叔不是说他资质不好吗?怎又要收他为徒?”
“收徒不一定要看资质。”沈彻说道,他抬头望望月亮,说:“不早了,既然你师弟在这,我就带他回死到峰了。”
沈彻的决定一向不容置疑,虞揽镜知道这次抢人是没戏了,有点不甘心,但好歹是同门师兄弟,日后相见也容易,只好耐住性子答应下来。
“我不走!”
谁也没想到是程澈本人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小少年的脸色在月光映衬下有些苍白,他坚决道:“我不要跟你走,我要跟美人哥哥在一起。”
在场三人,“美人哥哥”显然就是指虞揽镜。沈彻脚步一顿,有点疑惑,他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哪里接触过小孩这种生物?
但他尊重个人选择,于是问:“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
“因为…因为…”程澈脸憋红了,他当然不能直接说出真实的心思,半晌后露出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大声说:
“我只喜欢美人哥哥!我哪都不想去,你休想把我从美人哥哥身边带走!”
“……”
刹那间前厅一片寂静,上茶的侍女采春手一抖,茶水倾撒出一片。
沈彻觉得这话很不对劲,他涉世不深,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只好把原因归结于孩子亲近孩子,而自己跟程澈不熟。
他沉吟半晌,分析了利弊,最后许诺道:“那你以后就和你师兄住在这里,早晨一同去死道峰听师傅授课,可好?”
程澈没料到这人答应的这么快,呆愣片刻就立即答应下来,半晌后,又“硬气”地说了一句:“答应了就别反悔。”
而沈彻的身影已经融入月光里,随着他的脚步一点点沉入地平线了。
程澈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内心简直羞愤欲死,连抬头见人也不敢,低声道别后飞快的走了。
而“美人哥哥”虞揽镜脸色奇怪,
虞揽镜是北地人,北地男人都不喜欢被人叫美人,认为被叫“美人”显得娘们唧唧的,从小耳目染之下他也一样,所有小时候开玩笑逗他是美人的人,虞揽镜都回以同等的讨厌。
但是他没法讨厌程澈。小孩子的眼睛在月光下明亮透彻,仿佛只是由衷觉得他美才这样说,没有一点玩笑的意味,反倒叫他有种高兴的感觉,毕竟虞美人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了一张好脸,也乐意别人夸他俏。
……美人就美人吧。虞揽镜想着,看在你是真心的份上,饶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