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续二)

    万忠洪亮的声音自上传下,众人皆知,只怕今日站着进去的人有些要被拖出来了,这面上平稳了数十年的朝堂,怕是要彻底撕破脸了。

    待百官入朝后,由杨关山和杨关远带领,大臣下跪朝拜:“儿臣/臣参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

    “平身。”头顶上杨除庸的声音传来,不明喜怒。

    “谢陛下!”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早日宴上皇帝遇刺,罪人乃当朝武将之首国安侯,为天下人周知,幸有杨关远当机立断,封锁消息,才不致使京城内乱,贼子趁乱图谋,如今国安侯已入天牢,按律国安侯谋害当朝天子,罪无可赦,当处以车裂凌迟等极刑,沈氏侯爵当废,与沈随君相邻九族当诛,沈家上下贬为贱籍,男子发配为贱奴,女子发配为贱姬,永世不得复出。

    但邺国上下皆知,皇帝与国安侯情同手足,国安侯有救驾之功,沈家在邺国如日中天,不知道为何国安侯会生出叛乱之心,也不知道高座之上的皇帝有何种心思,所以大臣之间暗自面面相觑,颇为默契地无人开口,去碰杨除庸的晦气。

    杨除庸扫了一眼在下面装鹌鹑的大臣,微不可闻地冷笑,他一抬手,万忠窥见他动作,朗声道:“带刀侍卫上殿!”

    蜂拥而入的侍卫携刀入殿,将文武大臣团团围住,有些脾气大的武将当场暴起,不满质问道:“陛下这是何意,我等未行谋逆之事,为何......!”

    “杀。”

    侍卫得令,两三把刀身齐齐插入他的腹中,颈处,胸口处,不过瞬息又齐齐抽了出来,带出来的血还溅到了身边臣子的脸上,吓得那臣子失魂跌倒,官帽都歪了,还是周围大臣搀扶着他哆哆嗦嗦的站起来,毫无生气还向外流血的死尸被抬出殿外,周遭地上的血还是温热的,只有他交好的大臣知道,三句话前这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邺国的一个百户侯。

    死了一个臣子,却让一个记忆重新活在了剩下大臣的脑中,他们的陛下,邺国的开国皇帝,杨除庸,是一个厚爱百姓,选贤举能的明君,同样也是一个手腕强硬,心思深沉,作风狠辣的暴君!

    下达指令时,杨除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让他们更加清楚的认识到,今日,满朝的文武百官,无论谁横着出去都可以,哪怕是他们所有人都横着出去,也可以!

    “众爱卿勇气可嘉,怕是安生日子过久了的缘故。”杨除庸依旧面色不该,只和煦的浅笑,他状似无奈:“那孤再帮爱卿们磨磨锐气。”

    于是杨除庸又点一人,那人是皇家侍卫的统领,朝堂上燕国公的亲侄子,这燕国公是前朝的老臣,邺国建国后归降,杨除庸对于前朝势力也从无歧视,有能者任之是他一贯的作风,故而燕国公能以前朝余党之身,稳坐邺国三公之一行列,这统领近臣的位置是燕国公为他侄子一手图谋的。

    那统领咣当一声跪下,哆哆嗦嗦的回话:“臣,臣,绝无谋逆之心,还望陛下,陛下,明察

    !”

    见自家侄子被皇帝关注,燕国公也随着跪下,辩明道:“老臣愿担保,老臣的子侄,臣,燕家,绝无谋逆之心啊陛下!”

    杨除庸挑眉反问道:“孤何时说过你等谋逆?”不明白杨除庸的意思,叔侄二人早被吓得两股战战,险些跪不稳再失礼,杨除庸见状又说道:“更何况燕国公对孤一片忠心,孤怎会不分青红皂白怪罪于你。”

    “谢陛下!”燕国公大喜过望,连忙要起身再拜谢。

    “孤要和燕统领算的是,他未能及时擒拿逆臣外加疏于看守的失职之罪,不知燕统领可认?”

    燕统领只觉头晕眼花,本是阁老交待他按兵不动,昨夜又是两个拿着帝后令的小孩儿他不敢不放行,但是这两件事背后牵扯的一个是周阁老,一个是皇后,无论是哪尊大佛他都惹不起,轻则攀诬之罪,重则连累燕家满门!

    他只能打碎牙齿活血吞:“臣,认罪!”

    “好。”杨除庸笑笑,抬手下令,“杀。”

    燕国公还来不及惊呼,燕统领就被从头贯入的刀彻底隔绝生气,半盏茶不到的功夫,朝廷上又死一重臣。

    “孤念在国公年事已高,便从轻发落你这识人不清之罪,杖二十,即可行刑!”

    命令落下,便有侍卫压着燕国公,一板一板的落在他身上,直到二十板结束,这刑法属实不重,但燕国公还是去了半条命,这还是杨除庸有意留他一命的结果。

    “臣,谢陛下,不杀,之恩。”燕国公人老成精哪能不知杨除庸深意,当即吊着半口气周全礼仪,随后一口气噎住,昏死过去。

    连死两位重臣,大殿之上更是人人自危,杨除庸在处决燕国公之后,便合眼假寐没了动作,,有同沈家交好的大臣想为沈随君求情,也有沈家的政敌想即可敲定沈随君之罪,但现在无人敢轻易揣度这位陛下的心,也只能私下犹豫衡量不敢直言。

    杨关山看着揪心,他挂念好友,生怕父皇会对沈家降下雷霆之怒,见满朝文武无一人为沈家辩白,情急下想挺身而出先破这个僵局,不料杨关远对此早有防备,宽大的朝服广袖下,杨关远紧紧扣住杨关山的手,不让他有所动作。

    杨关山急切低语:“你这是做什么?你难道真的相信沈将军想杀父皇?”

    “我不相信,但你我身为皇子,为罪臣求情,难免会遭父皇猜忌。”杨关远叹了一口气,继续低声宽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差事,需得沈家人来办。”

    杨关山岂能不知最好是沈夫人和沈娇娇出面求情,不求宽恕,只求彻查清楚,也能为沈将军争一线生机,可现在谁也拿不准杨除庸的态度,若是杨除庸真的为刺杀之事迁怒沈家,那沈家人来了也不过白白葬送性命。

    “父皇!”杨关山诧异地看向杨关远,杨关远望向杨除庸继续说:“父皇,昨日母后特意交代儿臣们不能耽误父皇用药,想来母后定是挂念父皇身体未愈,还请父皇以龙体为重,臣等在此静待陛下。”

    杨除庸听后也不叱责他,反而有些玩味地盯着杨关远和杨关山,随后起身先回后殿喝药。

    皇帝离开,对殿上的人来说无疑送了一口气,杨关远对杨关山讲:“尽力拖一段时间,直到沈家派人来求情。”

    杨关山也头疼:“只求兵贵神速。”

    好在沈家也没让二人失望太久,杨除庸离开大殿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城门前那硕大的登闻鼓的响声,一下赛一下的响彻整个乾闻殿,隐约还能听见那撕心裂肺的嘶鸣和苦声。

    “罪妇沈随君之妻陈良觅,特来为夫君诉冤,还请陛下彻查奸佞,还我夫君公道,还我沈家公道。”

    “罪臣之女沈娇娇特来求见陛下,事有冤情,还请陛下彻查,严惩奸佞,还我父族一个公道。”

    说曹操曹操到。

    大殿之上无人听不见这悲诉之声,恐杨除庸不在,众人也只能面面相觑,震天的鼓鸣不知响了多久,杨除庸已服药休整好,回到大殿。

    “弟妹来了啊,宣进来说话吧。”杨除庸一手撑着头,手指微曲揉捏着太阳穴,他被殿外的二人吵得头疼,思绪不由得乱飞,难怪小妹次次都装巧卖乖不肯好好喝药,这也太苦了些。

    万忠得令,即可传旨道:“宣武烈将军夫人,右迁宇都统领上殿!”

    殿上众臣只看一身华贵朝服的美妇和身边飒爽劲装的女子齐齐上殿,殿上的血迹还未干透,带刀侍卫也正举刀严阵以待,甚至那些与沈家有仇怨却被无辜牵连的大臣之间已有暗暗骂声,可两人都置若罔闻,不急不徐地走到众臣之前与二位皇子齐驱后,齐齐跪下,声道。

    “臣妇,参见陛下。” “臣,参见陛下。”

    杨除庸缓缓一抬手,示意二人起身。

    “谢陛下。”

    不等杨除庸开口,陈良觅扑通跪下,先声夺人道:“臣妇欲状告周家,欺人太甚,意图毁我沈家基业,污我夫君清白,有甚者意图借我夫君之手谋害陛下,实属胆大包天罪无可赦,还请陛下公正决断,勿使小人得逞,还我夫君公道!”

    今日入朝前,南宫玦雅只命陈良觅一件事。

    无论如何也要将这潭水搅浑!

    “忧思不断,必获其乱......”南宫玦雅的声音还在陈良觅的脑海里反复告诫,陈良觅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符举过头顶,无人不为此哗然,她继续说道:“臣妇愿以身为媒,状告当朝阁老周权晋,若臣妇有污蔑阁老之嫌,陛下可携此符,接我沈家亲卫,我沈家千余人性命也尽归陛下处置,万望陛下彻查此事!”

    “非有壮士断腕勇气者,方可取胜,今你倾尽沈家之力助陛下对抗周氏,才能为二哥搏取生机,但沈家大势亦如江水东去,不可复收,还望嫂嫂早做决断。”昨日,南宫玦雅笃定说道。

    “四妹如何能肯定陛下肯给沈家这次机会?”陈良觅担忧问道。

    南宫玦雅答道:“因他谋局几十年,不为沈家也不为周家,只为皇权。”

    陈良觅仍旧担忧:“那又怎能确保周阁老会不无准备?”

    南宫玦雅摇头道:“不,他已万事俱备。”复而坚定道:“若沈家只为打击周家,那沈家毫无胜算,若沈家肯倾尽全族之力剑指前朝余党,那周家必输无疑!”

    “周权晋位高权重太久了,他视朝廷余党为他复兴前朝的垫脚石,他为基石,故而随时可以弃卒保车,沈家不能动摇他,却能因他自傲拔出他半数以上的棋子,若他大势已去,那些等着啖血食肉的人就会随我们一起将他连根拔起,到时沈家盟友遍布邺国上下。”

    更何况,南宫玦雅苦笑:“何况有陛下黄雀在后。”

    他等了这个机会已经快二十五年了。

    “哦?”杨除庸冷眼看着下面的陈良觅,只觉好笑,他沈家苦心经营二十余年的势力就这么被陈良觅干脆利落的拱手让人,他自诩二弟和弟妹小心谨慎,万万没有这破釜沉舟的勇气,若是背后是南宫家的小丫头给他们出谋划策,也万万要保全沈家权势,如今这手笔,敢以全族为赌,助他扫荡前朝余党,回收中央皇权,恐怕只有她一人。

    二十多年前,他欲掌握北方军备大权,却被顽固不化的氏族掣肘,那时南宫玦雅建议他背水一战,要稳准狠,以当前所有权势为赌死咬摩哥氏,以他们为阶,跻身而上,他也曾担忧过,那时的他们如蜉蝣,怎敢撼树,他记得四妹是这么和他说的。

    “我赌汲汲营营者,不敢承受末路者的拼死一击。”

    “弟妹言重了,孤自然相信二弟,也定会彻查此事不让忠臣寒心。”杨除庸爽快应声,既有他人相助舍命陪君子,那作为君子的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那些官场上的老人岂能不知这是皇帝在清肃氏族大权,站队沈家的人看到翻盘的一线生机,站队周家的人开始惶惶不安,中立者仍旧左右摇摆或置身事外。

    “谢陛下!”陈良觅大喜,她知晓,无论胜败,沈随君已无性命之忧。

    “既是要查,那孤自会派人彻查,想来弟妹和侄女再住在沈府已不合时宜,从今日起便进宫吧。”

    陈良觅和沈娇娇神色一寒,想来他们的皇帝陛下彻底不会放过沈家了,留她们入宫为质,怕是沈随君再也翻不起风浪,娇娇入宫还不知要面临什么,皇帝想的是,哪怕沈家再度崛起,这唯一的希望也要紧紧攥在皇室手中,沈家也要永世依附皇室,再无独立可能。

    “臣妇自请入宫,然小女身系此事,恳请陛下许她留下相助!”陈良觅急道。

    杨关山见状也挺身而出:“儿臣自请为父皇分忧,彻查宫宴一事,沈统领当日也在殿上,定知晓其中一二,恳请父皇命沈统领相助儿臣。”

    杨除庸听后,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止不住地咳。

    杨关远也顾不得太多,合拳请拜:“儿臣也愿为父皇皇兄分忧。”

    沈娇娇见皇帝迟疑,抓住机会道:“臣虽为代罪之身,但为臣子理当为陛下分忧!”

    杨除庸也不是真的不挂念一丝手足之情,如今走来他已亏欠沈家良多,今生怕是还不清了,来世就愿再不相见罢,更何况大局已定,饶是将沈娇娇放出去又能如何,这细枝末节的小事就随他们心意,总之,杨除庸也想看看,他邺国的年轻一代,有多大的本事,在他百年之后,他们能挑起多大的担子。

    “好啊,当真是年轻有为啊,那孤就成人之美,十五日为期,莫要让孤失望。”杨除庸起身,万忠立马上前搀扶,杨除庸摇头示意他退下,转头看了一眼阶下众人,眼底划过点点落寞,淡淡说道:“散朝吧。”

    “臣,恭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众臣整齐朗声道。

    还不等众人散去,只听杨除庸边走边说:“车臣使者,乌梁使者公然在宴上下毒,意图谋害我邺国众臣,人赃并获,就地格杀。”

    两位使者连求饶声都没能发出,即可就身首异处。

    下毒之事是真是假无从得知,这两个番邦与大邺的摩擦已长达十年,疆界不堪其扰,但两邦早已归顺大邺,虽暗中截取北上商道的钱薄器粮,屠戮官民商贾,但行事十分隐蔽,邺国多次出面压制,总归扬汤止沸,大肆出兵攻打番邦也不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如今东风惊起,不日大邺就会出兵,以犯上作乱为由,直取两邦腹地,而那两个枉死的使者,不过是大战在前的祭品,无足轻重罢了。

    大殿之外,杨除庸远远看见周青扬站在朗庭内等他,这是多年来小妹的习惯,本来他也也习惯,只是今日心绪起伏不定,眼里只她一人遗世独立,他再不顾礼节,疾步冲她走去。

    周青扬等得出神,再回神,就看到大哥一解身上貂裘罩在她身上,双臂一伸一扣,自己被他紧紧拥入怀中,周青扬也偷偷往他怀里蹭,贪恋那安心的温暖。

    两人就相顾无言,直到周青扬费力挣扎着抬起头,冲他甜甜一笑,问道:“大哥,怎么啦?”

    杨除庸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闷闷回道:“她回来了。”

    “她?”几乎一瞬,周青扬了然,心知肚明后她换上皎洁的神情,揶揄他道:“大哥哥难不成还在吃四姐姐的醋?”

    杨除庸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妥协,因为南宫玦雅心悦小妹,是他们之间众所周知的秘密。

    遥想二十年前,帝后大婚空前绝后,四海庆贺之人来往不觉,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大邺开国皇后的婚车被劫持在宫门之外,劫婚歹人唯有一人一马一斗笠。

    尚且青稚的周青扬与眼前的南宫玦雅对视,二人相顾无言,周青扬忍不住偷笑,想起四姐姐撞破自己和大哥哥互定终身后,日日找大哥哥不痛快的样子。

    “小妹......”南宫玦雅喃喃低语,她知道,若她决议,那么今生今世周青扬都不会属于南宫玦雅。

    “姐姐,我意已决。”周青扬眼中闪烁着不可转移之志。

    “好。” 南宫玦雅苦笑着应声,只可惜你我有缘无份,却仍旧欣喜我有幸能遇见你这般惊鸿。

    “若有一日,你想走,天南海北,我来接你。”

    “好。”周青扬应下珍重如此的承诺。

    那日之后,南宫玦雅青衣踏马离开了大邺,帝后大婚三年后,南宫府添了位千金,但无人知晓南宫夫人是何人,整整近二十年,南宫玦雅都杳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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