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二人全力奔跑,身后的宫门缓缓合上,玄重古朴的大门似是隔绝了所有的生气,不远处是南宫芊芊早就安排的人手,等待的那人身着黑袍,手牵一头棕马,已候多时。
沈娇娇也不耽搁,直接夺过马绳,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手揽住南宫芊芊的腰身,用力带她跃上马背,万事俱备,沈娇娇收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的嘶鸣声划破寂静。
“驾!”
强劲的风挟裹上霜寒,围绕在二人身边不散,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二人赶至沈府,沈娇娇稳住马身后一跃而下,三步并两步前去敲门:“开门!”
沈府管家闻声赶来,待门童开门后见到沈娇娇大喜过往,天知道将军和小姐去参加宫宴迟迟未归,府内上下有多忧心,如今见人完好无损地回来也是长舒一口气,很快管家就发现,小姐回来了但将军不见踪影!
“沈伯,带家中侍卫把守住各处角门,矮墙,连狗洞也要看住,如有趁乱出逃者,即刻缉拿!”
“是!”他虽不知小姐何意,不过显然出了大变故。
“娘!” “伯母!”
陈良觅等不到自家夫君和女儿平安归来,也是彻夜未眠,一直在正殿等候,正巧撞见两个孩子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坐下慢慢说,清儿去给孩子们备两盏姜汤。”沈母轻柔地抚平二人的急躁。
二人坐下后,沈娇娇一五一十同陈良觅诉说今夜的宫宴事变,南宫芊芊坐旁倾听,偶有沈娇娇遗漏的关键,南宫芊芊也会补充说给沈母。
沈娇娇说一句,陈良觅每听一句,脸色就白一分,直到听到沈随君被压入天牢,一行清泪流下,滴落,隐没在衣袖中,提心吊胆十几年,这一天还是到了。
不出片刻,陈良觅起身,走到南宫芊芊面前,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多谢姑娘救娇娇一命。”
“娘!你快起来!”
陈良觅不为所动,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日后年岁还烦请姑娘多多照拂娇娇,娇娇性急,行事多浮躁少稳妥,做父母的都想为子女多遮风避雨一些时日,可我与老沈气数将尽,还请姑娘全了我这当娘亲的心意。”
南宫芊芊藏在广袖中的手死死扣住小臂,不让自己在长辈面前失态,她现在明白了,她将陛下,周氏,沈家当作棋子,设计了这次棋局,也预留了破局之法,却不料,这局的掌棋人不止她和周家两个!
她算一个,周家算一个,本来是棋子的沈家也算一个,那,那,陛下是不是也算一个?!
众人皆为掌旗人,棋盘之上无棋子,无棋也无局,无局亦无解!
陈良觅窥见南宫芊芊神色,她是小四的孩子,想到这层只需要她稍加点拨,沈母再次郑重一拜:“想必姑娘已然清明,良觅在此,谢过姑娘了。”
“清儿,把我的朝命官服取来,再去把祠堂里供奉的木盒取来。”沈母没有过分悲痛,她需要在明日早朝之前,尽力多的保住沈家的人,“沈叔,遣散府内众人,让他们带上自己的身契,再拨给每人五十纹银,隐在市井,沈家之祸一日不平,你们就一日不许出!”
“夫人,到底是怎么了?!何至于散府啊!”沈管家从沈随君穷困发家时就一直追随着他,看着二人婚嫁,再看着沈家从龙之功一朝升天,后来沈娇娇出生,沈家未来的家主前途无量,怎得一夜之间,就要倾家散府了呢。
“多说无益,沈叔,娇娇日后还要你多多照顾,就按我说的做吧”。
“是。”本就苍老的人,连那点子精神气也好像被抽走了。
“娘!你到底怎么了,父亲是冤枉的,我们府里有周氏的眼线,这一切都是周氏搞的鬼,快抓住他们啊,只要能抓到他们,就能救爹了啊,娘!”沈娇娇不明白其中波折,她只看到南宫芊芊在密信上写,擒周氏,芊芊就是这么说的啊!
为什么和想的不一样了,为什么不一样了,为什么啊?!!
啪!
清脆的一巴掌,恨铁不成钢地打在了沈娇娇的脸上,南宫芊芊瞬时惊起,向前一步把沈娇娇护在身后。
沈娇娇被沈母这一巴掌打蒙了,沈母怒喝她,”大难当前,你先自乱阵脚,我不记得族内先生是这样教你的,如果你还是沉不住气担不起事,我怎么放心把沈家族内百口人的性命托付给你,还不如趁早除了你沈氏的姓,说不定还有命可活!“
“伯母,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您怨我恨我吧,娇娇是无辜的。”南宫芊芊内心百感交集,更多的是悔恨,是她,亲手把沈娇推上绝路,又无能为力。
“这是我们这一辈的恩怨,怨不到你个孩子身上,也不该牵连到你们,对了,二殿下府里,你们抓到的人放了吧,他们是我沈家的人,如今成王败寇,他们也算是废棋了,看在娇娇的面子上,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南宫芊芊如遭雷劈,没想到啊,算计的那么早,也那么巧,半晌砸磨口中的苦味,吐出来一字:“好。“
“夫人!夫人!有贵客来访!”三人只见沈管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眼里多是惊喜之色。
还不等几人知晓事由详情,一声熟悉的声音先人一步传进正殿:“二嫂嫂,深夜叨扰,多有得罪了。”
“娘......”南宫芊芊盯着来人截下围帽,赫然是她娘亲南宫玦雅。
南宫玦雅多年游历四海,自打南宫芊芊出生也少有和娘亲相伴岁月,想来上次见到南宫玦雅,还是南宫芊芊初入天机学阁,为何南宫玦雅会此时回京,又恰逢宫宴事变,这一切若以巧合为解,那未必太巧了些!
南宫玦雅看到多年未见的女儿,见如今沈府状况,只怕是当年忧思已成现实,而这场灾祸,不该将他们小辈也卷入其中。
她只淡然一笑,上前轻轻搂抱住了南宫芊芊,道:“娘亲回来了。”
只一句话,便让南宫芊芊溃不成军,多年来压抑的痛苦和委屈,身上肩负的信任和重担,大难前的悔恨和无能为力,让她躲在南宫玦雅的怀里第一次失声痛哭。
“四妹,回来了,回来就好。”陈良觅也久久地看着南宫玦雅,此时她也百感交集,再多的话最后也汇聚成了回来就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见到南宫玦雅的那一刻,心里的重石落下了。
要知道,二十年前,她所熟知的,第一任闻名天下的神鬼天才,是他们的四妹,南宫玦雅!
这一晚,连夜幕都被阴云覆盖,除了点燃的灯火,透不出一丝光亮,皇宫内,杨关山和杨关远彻夜未眠,那些惴惴不安的大臣亦是,皇后周青扬卸了发髻,坐在杨除庸的榻边,她伸出手,以手做笔,一点一点地在他的描画那些稀奇古怪的图案,她憋声笑了笑,好像能想象出他顶着洋相出去,被大家取笑,回来气急败坏又对她无可奈何的委屈样子。
她握着他的手,躲开他身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蜷起来躺在他的身边,扯过身披的外衫作被子,她在他耳边轻声抱怨:“你现在不能说话又不能动。”末了,睡梦之际,又听见她说:“快点好起来吧。”
明日太阳升起前,众人都平静下来,只待来日御前登闻鼓声响彻百里,今日余时,便心照不宣地维持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诡异死寂吧。
“唔——”旭日的第一缕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阁楼屋舍,惊扰了睡梦里的人,长久以来的生活,让周青扬下意识把自己蒙进被子里,好隔绝鱼贯而入的随侍们那些讨人嫌的声音。
可熟悉的声音没有出现,反而听到淡淡的抽气声和夹杂的嗤笑,迷迷糊糊地睁眼,杨除庸正背靠着软垫,座倚在她身边,抬起一只手为她遮挡透进来的阳光,雾蒙蒙的景况逐渐凝实,她清楚的看到了他的笑颜,也注意到了她胡乱动作时不小心碰到的伤口,明黄色的里衣露出丝丝血迹。
周青扬想起身去抱抱他,却被杨除庸抢先,他伸手一捞,稳稳将周青扬锁在怀里,近似虔诚的低头,轻轻一吻落在她的朱唇上,周青扬也抬头予他回应,忽而地她笑了,又哭了,细细密密的泪落在杨除庸的颈窝上,最后周青扬破涕为笑,紧紧地卧在他怀里,补上回笼觉。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许是到了午时,周青扬在睡梦中时而听见嘈杂的交谈声,只吵闹片刻又再度安静,她没有惊醒过一次,因为她感受到大哥哥的气息一直保护在她左右。
“小妹,要用午膳了。”杨除庸早已感到到周青扬苏醒,不过一直假寐,他也不出言打扰,就心甘当她抱枕,陪她直到万忠传进午膳。
周青扬被抓包后,心虚地抬起头和他对视,杨除庸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心,道:“就属你最不让我省心,快去用膳,饿坏了就让太医院那些老家伙,每天都给小青扬配特别特别苦的药。”
想了想又自觉没什么威慑,还补上一句:“还不给蜜饯。”
周青扬被他气到了,闷闷的起身被人服侍准备用膳,万忠也守在外面静待,见状,忙得传人为杨除庸梳洗冠服,二人就那么各自忙碌,谁也没出言打破其中平衡,直到杨除庸从万忠口中得知昨日殿上众人依旧被杨关远关在西厢阁,便命他传旨,召众人入大殿议事。
“如果我坚持不住了,大哥哥会对我失望吗?”谁都没有预兆,周青扬定定地看着杨除庸即将离去的背影,问出这样一句话。
“不会!”留下回复后,杨除庸没有回头看周青扬,径直地坐上御轿离去。
“噗!”周青扬被他们二人逗笑了,笑他,也笑自己,怎么就昏了头了,无论发生什么,无论过去多久,杨除庸在她面前都是杨除庸,永远是那个天神一样的大哥哥。
众大臣接到圣旨后,在内官的指引下,整齐有序的排在大殿高阶之下,杨关山和杨关远也在其中,位居百官之首。
“陛下驾到,百官入殿,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