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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乡·故

    春意在牢房内焦急地等着,虽然她早已有了应对之策,但是想到即将见到那个将父亲处死、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帝王,她内心除了愤怒,还有着深深的恐惧。

    八年来,时事流转,尽管他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早已烟消云散,但是他却深刻地烙印在自己的心里。

    “皇上,犯人已经带到!”

    春意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大殿中央,跪下,将额头贴地,努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罪女春意叩见皇上。”

    “抬起头来。”方琰点头,仍旧是冰冷的语气,“你设计谋害沈余庆,罪名已经落实,你可知该当何罪?”

    她记得没错,他们的这位帝王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分青红皂白。

    春意心想着,却还是乖乖地抬起头回话:“罪女知罪,请皇上给我做主!”

    宋又阑冷笑,你都将人给杀了,还要做什么主?果然皇帝问道:“沈余庆已身死于你二人刀下,我倒要听听你还要我做什么主?”

    宋又阑看了眼春意和苏煜昼: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跪着,表面上并无交集。但是他知道苏煜昼不是一个伸张正义的人,他们俩这是做了什么交易?

    春意不紧不慢地开口,毫不惧怕地与方琰对视:“沈余庆所做伤天害理之事罄竹难书,他滥用职权,用职能之便为亲戚裙带谋求官职,淳县府衙内光当值的人员三分之二竟都与他有关系!他藐视律法,纵容侄子宋吝强抢民女、为非作歹;他滥征赋税,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天恩浩荡、民心所向。然他沈宋两家却搜刮民脂民膏、罔顾天子圣恩。我本就是一名无依无靠的清倌人,但沈余庆却多次对我实行不轨之事。红袖招内清倌人不在少数,五年前一个名叫雪娘的女子也曾被他残害至死!他在淳县一手遮天,我们一介弱女子如何与他抗衡?是以我一为自保,二为民除恶,将他杀害。”

    她顿了顿,说话间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我幼时命苦,被拐卖至红袖招这样的地方,原就没有抱希望能够活着回到京城。但是天恩不负,罪女站在了您的面前。今日我不仅是为了我自己寻一个公道,更也是为含冤而去的雪娘讨一个公道。皇上您一世英名,地方上的事情官官相护,一山放出一山拦,难道要任由天下万姓再次经历我所经历过的罪孽吗? ”

    这些话宋又阑早已报给方琰,所以他听了并不觉得震惊,只是在听到“一世英名”“天下万姓”时皱了眉:好一个“天恩不负”!若是他不为她打抱不平,倒也是难为她给自己戴这么个高帽了!

    各位大人听他说完,已经开始有人义愤填膺。

    “皇上,这沈余庆作恶多端,死不足惜!”

    “微臣愚见,皇上贤明立世,万万不能被这样的人污了一世清名啊!”

    春意当然知道他最怕的是什么。

    方琰其实并不是太子,他的皇位本就来的不正当。

    但是自从他即位以后,就一直用贤明帝王的形象包装自己,民心也因此尽数被他收入囊中。然而大虞如今在他治下,发生如此肮脏之事,不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他的脸吗?!

    “好一个一山放出一山拦!这天下江山,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竟不姓方了,是吗?”

    方琰气极,听春意这意思,倒全是指责他御下不严、用人不当。

    殿上的官员们听到这句话,齐齐跪下道:“皇上息怒啊!”

    方琰懒得去理会他们,就这么任他们跪着,抬眼看了看宋又阑,问道:“宋卿,这些事情你可知道?”

    宋又阑低头应是,这案子他已经事无巨细地呈报给方琰,沈余庆所贪污的钱财珠宝均已上缴国库。只是因为春意身上的疑点太多,便没来得及上报他,如今方琰装作不知,他也只好跟着演:“微臣该死!”

    想到春意的事情恐怕牵扯良多,宋又阑也不敢在大殿上和盘托出,只能继续说:“陛下,此事断不可听此女一面之词!”

    他扭头,直视瘫坐在地上的春意:“姑娘说家人居住在京城,但凭空捏造一个也不是不可!还请姑娘说清楚姓氏地址,派人找来问上一问!若姑娘所说为真,倒也全了你们一家人团聚的美事!可若此言为假……这欺君的罪名可就被坐实了!”

    方琰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眯着眼看春意:“宋卿所言有理,你且细细说来。朕自会替你主持公道。”

    春意眉峰微皱,方琰能坐上这个位置,自然没有那么好糊弄,只希望苏煜昼靠谱一些。

    “自是不敢欺瞒陛下,罪女姓沈,名曦,家住京城西郊,为家中长女。父亲是一名屠户,母亲早亡,弟弟和妹妹如今应已长大成人。”她说道,“只是我去家日久,只恐亲人离散,无处可寻了!”

    皇帝看了眼身旁的福公公。

    福公公是个会看眼色的,当下拱手道:“陛下,让咱家前去看看!”

    方琰也点头,福公公是他的心腹,自是最好不过。

    估计等待时间尚久,方琰招手道:“来人!摆些吃食,烦请诸位爱卿好等!”

    万乘之尊尚且在此,哪有人敢抱怨?不多时有内侍抬了几张桌子上来,众人皆在案桌旁坐下,静静等候着。

    宋又阑也跟着坐下,只见对面的苏煜昼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他确实一开始就没有让春意面圣的意思,但今日之事,却是由苏煜昼一手促成!只怕苏煜昼早已替她想好了应对之策吧?

    虽然昨夜苏煜昼早已与她通过气,但春意还是没有十分的把握。一旦事情败露,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福公公才将人带了上来:“陛下,人已带到。咱家不敢造次,只等您问话了!”

    那人皮肤黝黑,一脸沧桑,颤颤巍巍地跟着福公公走进来,腰间还系着带血的围裙:“草民屠户沈元,拜见陛——”

    还未等沈元行礼完毕,春意便着了魔一般,膝行至他面前:“爹爹,爹爹,是曦儿啊!”

    眼前的男人与记忆里父亲的面貌逐渐重叠,仿佛真的是她的生身父亲,她哭着:“曦儿回来了……”

    “你,你是——”沈元震惊地看着春意,一时间不敢确认,缓缓问道,“曦儿?”

    春意点头,泪止不住地落,她握着那双粗糙的手,回头看方琰:“陛下,陛下!他确是罪女父亲无疑啊!”

    方琰揉了揉眉心,问道:“沈元,你可看清楚了!眼前此女可是你的亲生女儿沈曦?”

    “回陛下,曦儿无故失踪已经八年,如今长大成人,一时间只怕无法辨认!”

    春意看着沈元,知道自己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就和沈元认亲。

    那屠户见状,按照昨晚苏煜昼的安排,一把抓过她的手,仔细地抚摸着那块突起的伤疤,喃喃道:“曦儿刚出生时,她娘已去。我既要杀猪宰羊,又要照顾年幼的她,总是顾不过来。一年冬天,曦儿在炉边烤火,我在前院砍肉。等我赶到时,才发现……”

    说完,便伸手将春意的衣袖卷起。

    众人只见那白皙的手腕上,一块淡粉色的疤痕缠绕其上。

    “没错,不会出错……曦儿的手上,确实有这块疤痕。”

    诸位官员中不乏有年事已高、妻子故去的,听到这已老泪纵横。然而人群中不知谁问了一句:“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是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若不是苏煜昼早已给春意递过口信,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宋又阑也觉得奇怪,但台上的“父女”二人并没有漏出马脚,是以他也不再多言。方琰见殿上二人早已泪如雨下,也只能叹气道:“既然如此,朕便做了一件好事!你二人就先归家与家人团圆吧!

    他顿了顿,继续说:“至于沈余庆一案的后续事宜,就继续交由六扇使审理,诸卿可有意见?”

    众人都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虽然此事还有很多谜点,但是方琰也不想在明面上继续纠缠下去,摆了摆手算是退朝。

    苏煜昼也起身,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宋又阑,随后跟着人群走出华章殿。

    宋又阑捏紧了拳头,他知道苏煜昼在挑战自己的底线。但他只能保持冷静,回头看向殿上的二人,喊道:“来人,护送他二人回家!”

    他倒要看看,二人的狐狸尾巴会如何露出来。

    宋又阑危坐马上,身庞不远不近的马车缓缓行进着。风吹起窗帘,映出春意的脸。

    车内,春意小心地观察着宋又阑,怕他捕捉到蛛丝马迹,两人只能以眼神交流,不敢言语。

    沈元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但她却实在不敢放下心,只默默打算着。看这人的打扮,确实是做屠户这一行年深日久。既能如此安心为苏煜昼做事,想来也应该是苏煜昼的人了。

    京华西郊,本就不远。不出一会儿,马车便停下来。两人下了车,宋又阑已下马等候。

    她清楚宋又阑此行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找到错处,治她一个欺君之罪。一众守卫训练有素,早已沿街开出一条道路来。

    行人匆忙间作鸟兽散,各店铺见这阵仗,互相递眼色收摊,吵闹的街巷一瞬间便偃旗息鼓。

    春意这才来得及看清这条街巷的构造,渐渐地与记忆里那条灰暗的巷陌重叠。

    沈元的店铺在东边,一张圆形的木板上用红墨书写着一个“屠”字;西门口,张嫂的早点铺支着帐篷,清粥冒着源源不断的热气......

    恍惚间,明明灭灭的光影里,一个小女孩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蹿过街巷,与她擦肩。

    她心里如听擂鼓,这一切的一切,都太像萍乡了!春意顾不得多言,只想求证心中所想,赶忙走到早点铺,喊住那戴着头巾的妇人:“且慢!您——是张嫂吗?”

    眼前的这个人,当然与少时的张嫂不是一人。那妇人狐疑地看了看她身后那身穿玄色飞鱼服的男人,小心地回道:“可是我这铺子来得不正道?这是不可能的呀,官爷!这铺子是我从张大姐那里盘过来的,不会出错的呀!”

    沈元见春意险些误事,上前说道:“曦儿,张嫂前些年丈夫和儿子参了军,再也没有回来。她便将这铺子卖了.......”

    那妇人点头如捣蒜,一个劲地答道:“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宋又阑抱手而立,冷声开口:“走吧。”

    沈元点头称是,走到二人前面带路。春意却没有跟上,她身立如枝,眼中坚毅:“父亲,让我来找到回家的路吧。”

    她走到前头,按照记忆里的那条巷子的布局,一步接一步,走向前路。

    从早点铺向前右拐,有一家酒铺。她记得酒铺大开,酒香浓烈,她偷了酒来喝,醉醺醺地躺在院里;酒铺对面,则是一家医馆,名唤“仁心堂”,她回头问道:“父亲,这医馆里的陈大夫可还健在?”

    沈元见她如此熟悉这条街,心中惊讶,这件事发生得过于自然,她初到京城,必不会如此清楚地知晓各摊位的方向。

    但他还是回道: “陈大夫前年仙去,现在是他的孙子在打理医馆。你可别忘了,小陈大夫自幼便长在药房,医术好得不得了呀!”

    春意听到这,叹了口气。

    无论这些人,是身处于此,还是远在萍乡,她心中已有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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