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柯艰难地尝试形容面前的场景。
太子正在单方面发起掐架邀请。
因为朗幼清猜中了,他今天真的要睡书房。
所以他破防了,疯狂挑衅朗幼清,试图让对方和自己来个你死我活的辩论对决。
但是朗幼清明显不想搭理他,时不时地发出一些相声演员的经典捧哏台词。
“是吗。”
“哎呦。”
“嘿。”
“哈哈。”
“嚯↓—↑———”
太子气的想跺脚,但是视线一转看见了胡柯,胡柯的神情迷茫又震惊,太子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失态。
算了,聊点正事儿吧。
“我爹今天和我商量设家宴款待皇甫嘉容的事了。”太子坐下来,理了理外袍。
“设家宴?皇甫嘉容不是朝臣,陛下怎么想起要为她设家宴?不合适吧。”朗幼清不解。
“说是想让她到太医院任职,宴席上就宣旨。我爹想做的,其一是想让她专司皇家诊疗,其二是为向神医谷示好,其三是为辖制皇甫家,若有变故,可将她控制在宫中,以此牵绊皇甫行山的行动。”说到示好,太子想起了在四时无澜天天蹭吃蹭喝的一位大才。
“应先生还是不肯入仕?”太子问。
“嗯,他那个脾气···他说我要是再提起入仕,他立马回神医谷。”朗幼清摇摇头。
应山来有着常规的天才配置——倔。
朗幼清之前在饭桌上提出让应山来站队太子的建议,目的是让他给妍姝保驾护航,结果应山来站起来就走,一点面子都不给,还说欠她的住宿费和伙食费他会连本带利一起还给她,钱款结清之后就老死不相往来。
朗幼清赶紧给人摁下,哄孩子一样把人哄住,发誓说再也不提入仕,这一出才算完。
“君臣缘分不到啊,不过应先生是个有脾气的人,真要是做了官,只怕会让我爹头疼。”太子感慨一句。对于他来说,应山来不做官其实也不算是重大损失。因为和朗幼清交好,所以应山来一直照看着妍姝,而这个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其他的就没什么所谓了。
“小姐,应先生到了。”赤狸通报。
“我徒孙给你未婚夫加的······”应山来人未至、声先来,说到一半才看见太子也在,略一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他接着说,“应该是神医谷秘引,一般用来整人。”
“整人?”太子来了兴致。
“嗯,这个东西的妙处就是在不损药效的前提下让药变得异常苦涩,是我师父研制出来专门配给他看不惯的人的。”应山来走到床边,直接捏着胡柯的手开始把脉。
沉思一会儿,应山来开口,“药方拿来我看看。”
赤狸递上药方,应山来接过看了一会儿,撇撇嘴,“本事还行。”
胡柯脑袋上冒出问号,反应了一下才懂他是在夸皇甫嘉容。
“应先生,这苦味能解吗?”胡柯问。
应山来瞥他一眼,专心掐脉并不回答。过了很久才说,“解倒是解不了,但是也不会对你的味觉产生影响,你吃东西的时候还是能吃出来食物本味的。”
胡柯回忆了一下,刚才他吃东西的时候确实能吃出正常味道,只是舌根儿的苦一直下不去,搞得他有点犯恶心。
“有缓解之法吗?”朗幼清问。
“没有,不过药效也就三天,忍一忍就过去了。我重新给他开幅方子,会比皇甫的方子更合适一些,记得别吃萝卜,别喝茶水。”
赤狸呈上笔墨,应山来就坐在圆桌旁把药方写了。
搁下笔,应山来扭过头盯着胡柯看。
应山来长得有点邪性,乍一看丰神俊朗,再一看有点阴恻恻的。
胡柯被看的发毛,有种被邪性玩意儿盯上了的感觉。
“怎么了?”朗幼清略一侧身,挡住了应山来的视线。
“没什么,我看他头骨长得很美。”
胡柯心里一惊,缩了下脖子。
“你别吓唬他。”朗幼清安抚性地罩住胡柯的手背。
应山来眼睛呲溜一转,盯上了床上的零食匣子。
他也不明说,就那么盯着。
“悦味来新研制的零嘴匣子,我让人给你送去。”
朗幼清给了赤狸一个眼神,赤狸就悄悄退出去办这件事了。
“你对皇甫嘉容的了解多吗?”屋内只有他们四人时朗幼清问应山来。
“不算多,你要对付她?”应山来从圆桌旁走过来一屁股坐到了胡柯的床上,伸着长臂从零食匣子里抓了几颗花生吃。
胡柯不自在地动了动腿,应山来压到他的被子了。
“要开始准备了,比起你来,她对搅动朝堂非常有兴趣,大概会很棘手。”朗幼清把胡柯的被子从应山来的屁股底下解救出来。
胡柯感激地动了动脱离禁锢的腿,还是他的大小姐对他好。
应山来微微欠了下身子,翘起二郎腿抱着膝盖晃荡了几下腿,“这样啊。”
望着房梁嚼了半天花生米,他才说起皇甫嘉容的性格与为人。
“可以说是唯恐天下不乱吧,那个孩子爱看热闹爱凑热闹,没什么特别在乎的东西,冷心冷情的。”
“要对付她不容易,天塌了她也能笑得出来,不会自乱阵脚。”
朗幼清闻言皱眉,那这还真是难办。
“哦对了,她是皇甫老贼收养的孩子,这个应该很少有人知道。”应山来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
太子来了兴致,搬着凳子凑了过来,“什么?那她亲生父母是谁?”
胡柯也精神了不少。
“二十年前陛下刚登基的时候暗中处理了一批叛臣,其中官职最大的是丞相,叫姜子涉。她支持的皇子输给了陛下,陛下登基后她也不打算效忠新君,明面上递交辞官书,背地里联络旧部小动作不断。所以陛下在她返乡的路上设埋伏想要她的命,但是失败了。”应山来说的口干,拿起胡柯手边的饮料壶对嘴吹着喝。
“荔枝葡萄玫瑰露?怎么比四时无澜的好喝?你给他特调的?还用水晶壶装?”
朗幼清就当没听见他的连环炮问题。
“皇甫行山干的?”太子问。
他爹追忆往昔的时候和他说过早年肃清叛臣的事,当时派去绞杀姜子涉的是他爹的私属,专门处理叛臣的折枝卫。
折枝卫的任务失败了,派出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回来复命的。
“不是皇甫行山干的,姜子涉有自己的势力,她逃脱后过了几年平淡日子,直到皇甫嘉容出生,她才又开始活跃,用孩子投诚笼络皇甫老贼,在暗中给皇甫行山提供帮助。”应山来说。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朗幼清开始不满自己手下的情报机构,盯着皇甫行山那么久,挖到的消息居然还比不过一个闲人随口说的消息重要。
“我师父告诉我的,皇甫嘉容拜师神医谷是他允许的,说是欠姜子涉一个人情。”
是什么人情他师父没说,他也没追着问。
“你知道皇甫嘉容的亲生父亲是谁吗?”朗幼清问。
“不知道,我师父知道,但他说他不告诉我。”应山来从匣子里挑挑捡捡地找东西吃,完全不在意朗幼清和太子的面色凝重。
花生吃没了,应山来站起来整理了下仪容就往外走。
“走了,不用送,有事让人去叫我就好。”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给朗幼清和唐镇留下重要情报和一堆待处理的事宜。
“姜子涉在朝时并未成亲,她平民出身,家中长辈早亡,可以说是孤家寡人一个。逃脱后要是隐姓埋名成亲生育的话···她辞官那年皇甫行山还没入仕,他们没什么交情,皇甫行山没理由收养皇甫嘉容啊···”
想不通的地方太多了,唐镇没想到他来串门子还能串出来个大消息。
“皇甫嘉容的亲生父亲,这是个最关键的人物,能把神医谷谷主、姜子涉和皇甫行山连系起的人只能是他。”沉默半晌的朗幼清说。
神医谷谷主的保密,皇甫行山的欺君,姜子涉的狠心,全部都指向了这个未知的人。
“你去查,我去密报给陛下,青雀阁的人先借调给你用。”唐镇当机立断,从衣中拽出一条坠着青雀雕件的项链,是青雀阁的密令。
朗幼清接过,唐镇郑重地说“是时候查查你手下的人了,看看这群人的办事不力到底是因为懈怠还是因为叛主。在整顿好之前,不要让他们接触到重要的事。”
君是君,臣是臣,他们虽然关系好,但是这不意味着有些事情要打马虎眼。
恰恰因为他们是君臣,有些事情才更要重视。
朗幼清心里微紧,她要引以为戒,新探子迟迟接不上头,手下人只会探查浮于表面的消息,这可不行。
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她虽然不是圣人,但是她的处境比圣人狭窄的多,绸缪不及的后果可能是丧命。
“是。”朗幼清起身送别唐镇。
胡柯也跪坐起来行礼,他出汗了,寝衣粘在后背上有种拉扯的束缚感。
明明只是聊了个八卦,但是这背后毫不掩饰的争斗却这么摊在了他眼前,半小时前还在斗嘴的好朋友,眨眼间就成了阶级分明的君臣,他们说的整顿绝对不是现代职场里领导对下属的敲打提点。
会死人的。
一种恐慌攫住了他,胡柯无意识地扣紧床沿,是他太敏感了吗?可是他一个称得上是陌生人的人,凭什么能听到这些?
他没傻到认为朗幼清对他的好感和疼宠能让她做到这种地步,朗幼清真的相信他吗?
“胡柯?”
不知道什么时候朗幼清已经回来了,她看见胡柯的心情值一直在下降,一度逼近30。
她试了试胡柯的额头,不烫。
“头疼?止痛的药快煎好了,再忍一下。”
朗幼清半揽着胡柯躺下,想着怎么能让他高兴一点,她的头疼的快要裂开了暂且不提,要命的是她有了眩晕感。
朗幼清对他太温柔了,温柔的他感到委屈,但是他还是说出了心底的疑问。
“你信我吗?你为什么让我听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