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礼儿还活着?是不是,你是不是说礼儿还活着!你说话啊……”干哑苍老的声音还未说完话,便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周严川喉间翻涌着血味,浑身颤抖,却又不肯松手。

    他怕他一松开手,礼儿还活着的消息就像一场梦一样,尽皆消弭,如他这些年无数次挣扎的幻想一般,梦里阖家团圆,醒来却只有更漏点点,周身死寂昭示着惨烈的回忆,周严川的眼前似乎又出现茹儿的身影。

    “不,不要走……”

    眼见着周严川神情状若癫狂,虞赋野立时抬手,封住他周身大穴,强行压下他过于激动的情绪。

    复又端起破碗,给他灌了一口水。

    “周先生可得压着点,若一时气急攻心,先走一步,可就见不到周公子了。”

    虞赋野转身放下碗,复又坐回凳子上,如今周严川被消息吊着,无需再进一步试探了。

    “咳咳,好,老夫现在心绪很平和,你快说礼儿在哪?是不是还活着?他……他这些年过得还好吗?”周严川重重咳嗽几声,压抑心中焦急,尽可能温声问道。

    他苍老的脸上一片焦急之色,目中情绪悲怆,指节颤抖不止,不复此前了无生机。

    “他过得还行,当年周公子被匪徒刺了一刀,抛下山涧,所幸下方树丛遮挡,为一猎户所救,又送给村中一寡居妇人,那村子百姓见其可怜,都有所照拂,那孩子也是顺利长大了。”

    周严川听后,神色平静下来,还好,礼儿没有遭到毒手,还能平安长大,这亦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了。

    虞赋野见他神色正常,接着说道:“只可惜周公子年岁太小,只是一个婴孩,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他还有父亲尚存于世。”

    床单一时揪紧,复又散开,躺着的人声音略有些沙哑,“这样也好,他不记得……不记得才能避过这些祸事啊,我周家还能有个人活着,已是幸事,要不得太高的心愿呐……”

    “是吗?”虞赋野不置可否,唇间有着浅淡的笑意,目光凉薄,说出了残忍的事实。

    “虽然周公子远离京城可以活命,但他不知京中深浅,下一年春闱便会与同乡人一起进京,听闻小公子相貌与周先生足足有六分相似,若是才学出众,入了世家的眼,周先生你说,那个孩子,还能活着离开京城吗?”

    周严川猝然抬头,看向虞赋野。

    只见昏暗的草屋里,青年撑着下巴,目光落在门口,光线透过侧脸,灰色的眼瞳里尽是冷淡与漠然,周家的灭门惨案也惊不起他一丝动容,就连来到此处,也是有着他的目的。

    周严川心下凛然,此人心思深不可测,行事颇为无忌,只怕将来不是池中之物,他本不应该接话,可这也是唯一能救礼儿的人了,这么多年了,只有这个青年掌握礼儿的消息,即使他来到这里,图谋不小。

    周严川一叹,那又如何呢,这人是个恶人,就算出卖良心,他也得保下周家最后一个人。

    “你有什么目的就说出来吧,只要能救礼儿,只要……不伤及无辜的人,老夫什么都答应你。”

    周严川本就清瘦的身形似乎更加佝偻,他终究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一代文坛宗师,却只能低下头求一个年轻人救儿子,唉,世事无常啊。

    “周先生不用如此苦大仇深,在下没打算伤及百姓,也不想做个恶贯满盈的人,周公子我会尽力保全,今日来只是想问周先生要一份舆图。”

    “什么舆图?”

    “当年由时任剿匪大军军师的周先生亲自绘制,记录了岭城所有地形的那份山河图。”

    周严川一时有些茫然,这人来此反复试探,还承诺救他的儿子,竟然只是为了要一份舆图?当初的舆图确实被他归置在其他地方,但也只是舍不得多年心血罢了,上面并没有什么值得探寻的秘密。

    “你要这舆图做什么?老夫当年也细细看过,其中没有什么机关诀窍。”

    “这件事周先生目前不用去想,我来此只要舆图,拿到东西便不会再打扰先生。”

    周严川知道青年不会说,便也不在意了,一张舆图给出去也不会伤及无辜,心下一定,指着床侧的一块地面:“左侧第三块砖,用力掀开就是了。”

    虞赋野照做,砖块挪开后,一个红木盒子出现在眼前,撇去土石,他顺手打开盒子,舆图便在其中一角,四方叠好呈放着。

    拿到舆图,虞赋野也不打算在此久留,面向床边一揖,“在下想拿的东西已经拿到,便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言罢,他掏出一个布袋,放在桌子上。

    周严川正待开口,接着听到他补充道:“这里是一些银钱,若是先生想再见儿子一面,便好好活着,也许将来某一日,你们还能父子团聚。”

    屋门打开,外头的光线倾泻而入,周严川眯着眼,不顾强光刺眼,望着那个奇怪的青年离开,背影飒沓,像一把出鞘的利剑,也似不可见底的深潭,片刻后门扉闭合,又是一室昏暗。

    虞赋野装好舆图,径直向着崇德巷口略去,及至一处遮蔽处,替换下一身装备,复又现身在街上。

    耳边细微风声,他心下了然,想必棠儿的暗卫已经跟上来了。

    要紧的事情已经处理好,虞赋野便不再遮掩身形,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时不时见着有趣的摊位停留一会儿,不紧不慢地往萧府赶。

    元三从一处处屋檐掠过,心中懊恼不已,这厮好强的轻功,一出了府他就失去了踪迹,元三都打算回去请罪了,这人偏又在街上现了身,显然一早就知道有人跟着,想也知道这么长时间,有什么事早就弄好了。

    就算知道这趟跟踪算是白搭了,元三也还是没有放松,突然,视线内一直漫不经心的人停在了一处店面前,抬步入内。

    元三精神一震,他倒要看看这人去的是什么地方,只见他一抬头有,雕梁画柱的楼屋上,赫然写着三个字“珍玉楼”。

    元三疑惑地抬头看牌匾,又低头寻摸着虞赋野的身影,他虽然不常去这些地方,但也知道这珍玉楼是京中又名的首饰铺,各家夫人小姐都喜欢来,小姐有几套头面便是这楼里做的。

    只是,这虞将军初入京都,便来到首饰铺,莫非已是心有所属?

    元三挠了挠头,两眼盯着下方人影,耳朵仔细听着风中传来的言语声。

    虞赋野余光瞥见一边的暗影,唇角勾起,便不再关注,只与面前的掌柜来回说着话。

    “这位公子给的图样确实好看,本店虽然能做出八九分样子,只是得从别处调些料子过来,不知公子预备几时要送出去?”

    掌柜的接过图样,仔细观摩几眼后,心中不住赞叹,这位公子给的样式与京中流行的都不一样,他浸淫此道多年,都没想过海棠垂丝的发簪竟能这样制作,画出样式的人显然是个行家里手。

    虞赋野也不催促,将银票放在台面上,“无妨,你只管做,用上最好的料子,若是她喜欢,以后我还会再来。”

    “好嘞,小的定会仔细看着,保准让公子的心上人满意。”掌柜的眼珠一转,拿走银票,乐呵呵地应承下来。

    虞赋野并未否认,由小厮引着出了门。

    一旁的元三一副了然的模样,急忙跟了上去。

    *

    是夜,萧府。

    萧新棠刚从兄长的院子里出来,漫步在夜色下的花廊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元三汇报。

    忽然,她脚步一顿,语气有些凉意道:“你是说,虞赋野第一天来照京,就去首饰铺给心上人打了个首饰?”

    元三不明所以,只一味答道:“是。”

    “那你可看清首饰的模样?”

    “属下离得远,并未看清,只听得掌柜的夸赞图样画得好,虞将军也应承下来是他自己画的,没有反驳是送给心上人的。”

    “好,很好,心上人是吧,我倒要看看他有几个心上人。”

    萧新棠莫名觉得心中一阵怒气,这人好巧的一张嘴,前脚刚在她面前表忠心,后脚就去珍玉楼给别人打首饰,她还真是信了邪了,真以为虞赋野说的是真话,估计连性命相连的说法也不知有几分真。

    元三看着郡主怒气冲冲地回了屋,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瞅着边上的落棋,小声问道:“落棋姐姐,小姐这是怎么了?”

    落棋一脸无奈地看着这个没开窍的呆瓜,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不怪你,你还小,玩去吧。”

    转身就跟着小姐回院子,留下元三呆呆地在原地思考。

    回去的萧新棠并未如元三所想的那般生气,一进屋她便敛下表情,拿出床头柜子里的东西,一一比对,在一份文书的角落间,找到了“崇德巷”三个字。

    指尖轻轻放下,她靠在被褥间,来回翻着过往的回忆,

    据元三所说,他是在崇德巷附近跟丢了虞赋野,后头再见到他,也是在不远处,即使是元一在场,都不是虞赋野的敌手,面对一个年纪尚小,功夫还不到家的元三,他不可能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明明知道有尾巴,还故意出现在这附近,崇德巷里面莫非有什么秘密……

    翻涌的回忆定住,梦境中的一串记忆在脑海中浮现。

    在贺知循参与春闱那年,会试后有一人文采斐然,拿了二甲之名,所著文章在世家广为流传,却不想这人并未参加殿试,在殿试前便失踪了,据传是和一青楼女子私奔回乡,不愿继续走仕途之道,此事在当时还被传为坊间美谈。

    萧新棠清楚地记着,那人失踪前最后现身的地方,便是崇德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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