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业务Johanna一反常态，笑意盈盈地走来，冲着林羽童和顾姐轻声细语：“要给Kuiva拍的男装平面广告，现在遇到点小问题。”

    听见“小问题”这三个字，林羽童并不在意。

    广告这行做的久了，碰上大问题小问题无数，哪次不是有惊无险地化解。相信自己，总有办法的。

    倒是顾姐，紧张地问：“什么小问题？”

    “预算有限。”Johanna依旧笑脸。

    林羽童听了，心说这算什么小问题，哪次不是预算有限，哪次因为有限她们就被限制住了？

    何况这次能做Kuiva还是不是因为她们报价低。

    “多少预算？”还是顾姐开口，她心里没底。

    Johanna伸出手，比了比个数字“八”。

    “八十万？”林羽童双眼变得明亮，身姿都昂扬起来，“客户懂行，懂的花钱买好东西。”

    顾姐也同意：“这个价位可以请一线的摄影师，拍出的东西不会差。”

    Johanna摇了摇头：“再猜。”

    “八万？”林羽童犹豫着，“如果拍摄数量不多，找个好点的摄影师，效果应该也不错。”

    Johanna撇撇嘴，逐渐严肃：“再猜。”

    “八千？”她话说得很没有气力。

    “不对，只剩下一次机会了哦。”Johanna把关子卖到底。

    “八，八百？”林羽童磕磕巴巴，这个数字没点想象力还真猜不到。

    Johanna眼睛弯弯点点头，一副“恭喜你答对了”的表情。

    林羽童眼珠子快瞪出眼眶了，这哪是小问题，根本就是等同于东非大裂谷、彗星撞地球、人类登陆火星的大问题啊！

    三位数的预算，此生还是第一次遭遇，客户既然省钱就该一次省到底，自己拿手机随便拍个路人甲算了。

    尽管心里这么想，但嘴上还是要争取一下。

    “天啊，告诉客户，砍我可以，砍预算不行啊。”林羽童眨眨眼，努力扮作楚楚可怜，但功力不够，像两眼抽筋。

    “客户说了，砍你不行，砍预算可以。”Johanna把话原封不动送回来。

    “这连像样的模特都找不到，摄影师更别提了。”林羽童绝望地把额头靠在桌子上，每个字都透着无能为力。

    “摄影师，客户自己提供。”Johanna拍拍椅背，像是安慰林羽童，“据说是客户大老板的妹妹，名叫Aurore，法国学艺术摄影的。”

    “自家广告做成自家妹妹的影展，是吧？”顾姐补刀。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砸得林羽童头皮发麻，她按着太阳穴，叹气问：“模特怎么办？客户也提供啊？难不成大老板亲自上阵？”

    “不，这个问题留给我们解决。”

    “好的男模，尤其是能拍户外的，要有非常强的表现力，不会便宜。”林羽童有条有理地分析，其实是想把问题甩回去。

    顾姐眼珠滴溜溜转，灵光闪现：“你之前在拳馆打拳，应该认识很多身材不错的男人吧？”

    “那些人身材和脸不可兼得！”林羽童脑子里冒出拳馆里那些男人，要么是肌肉发达到把衣服撑爆，但激素过旺导致头秃；要么是脸好看但瘦得像柴鸡。

    把这些人挨个画叉，画到最后，却留下叶恒祯这个人，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挑不出错。

    “两手准备吧，童童你那边留意野生路人，我这边整理之前合作过、有机会的模特。”顾姐总结，一语划重点。

    林羽童跟着补充：“嗯，对了，Johanna辛苦你把摄影师的作品集给我们看看，我们心里好有底。”

    Johanna效率很高，转眼就把摄影师的作品集发过来。

    虽然大部分是非商业作品，但看得出摄影师有想法，视觉张力强，审美好。

    如果合作顺利，应该能拍出眼前一亮的平面广告，更关键的是，她初出茅庐要价不高，说不定可以长期合作。

    林羽童一面打着小算盘，一面又很珍惜这个名叫Aurore的女摄影师，毕竟，良才可遇不可得。

    摄影师的作品让她放心很多，最难解决的其实是男模。

    虽然不想和叶恒祯发生瓜葛，但这次是工作原因，不算特意招惹他。

    她心思重，总担心自己的种种行为伤了他，可生活就像和自己作对似的，越这么想，就越往他心上捅刀子。

    为了显得公事公办，光是文字就编辑了7、8遍，敲字、删除、再敲、再删除，最后写了句：

    【你愿意做男模吗？给我们拍广告】

    但是叶恒祯很快发来条消息，有接受的意味：

    【给钱吗？】

    她不假思索，飞快回复，生怕晚了他改主意：

    【咱俩什么关系？你还好意思收钱？】

    他的名字变成“对方正在输入···”很快出现几个字：

    【什么关系？】

    仿佛看见叶恒祯暧昧不明的笑，现在撤回也来不及了，她硬着头皮说：

    【非常、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可以借钱不还的那种】

    这条发过去，很久没有回信，林羽童心想完了，还是第二手准备，找找之前合作的模特吧。

    没想到10分钟后，峰回路转，收到他的答复：

    【报名模特需要我准备什么？照片吗？】

    她大喜过望，3秒之内回答：

    【正面、侧面的全身照，穿衣服合身拍就好】

    过了一会，她收到一份PPT，里面是叶恒祯身姿周正的照片，和简单的自我介绍。

    看来，拜托他还是有用的，不管结果怎么样，算是给客户多一个选择。

    她突然想到费用的问题，赶忙告诉他：

    【拍摄酬劳非常少，你介意吗？】

    他却坦荡：

    【你请我吃顿饭就行。】

    整理好男模人选，一共5个人，除了叶恒祯之外，都是之前合作过的。

    秉着一分钱一分货的原则，模特并不出色，但也不出错。

    剩下的，只等待客户的评判。

    下午给出去的模特资料，临近下班就有了反馈，可以说是超乎所有人想象：客户选了叶恒祯。

    林羽童分析选他的种种原因：因为他是素人，姿态生动，穿起来更有说服力；或许是他比起其他人长相有优势。

    最可能是，他价格最低，近乎免费。

    面对这个结果，大家都松快了，最担心的成本问题被客户解决掉，选了最便宜的，公司虽然不赚钱，但也不至于赔本赚吆喝。

    但顾姐面色凝重，惴惴不安地和林羽童商量：“他是素人，我很担心不够专业。”

    林羽童安抚道：“我们现场和摄影师多沟通，多指导他，出片问题不大。”

    说归说，但专业性这个问题也是她介意的，但奈何客户选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眼下只能祈祷叶恒祯悟性高，动作表情一点就透。

    顾姐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虽说素人是客户选的，一旦出了问题百分百要甩锅到她们身上。

    而她们能做的，就是以专业经验弥补拍摄缺陷。

    差点忘记通知叶恒祯他被选中了。得通知他这个好消息：

    【恭喜你，被客户看上了，记得周二上午11点到影棚】

    叶恒祯回答：

    【我是第一次，到时候请你多担待】

    这么谦虚的他倒是少见，她鼓励：

    【我对你有信心，加油】

    他问：

    【给什么产品拍广告啊？我提前做准备】

    她恍然想起，还从未跟他讲过详情，解释到：

    【就是上次的Kuiva，给他们拍山系平面海报】

    他见到这条消息，心底骇然。是陆家公子的品牌，选他拍广告不知道挖了什么坑等他跳。

    自己没问清楚就迎上前，现在拒绝已经来不及，后面遇到问题见机行事吧。

    在拍摄之前，有个重要环节，名叫fitting，中文意思是：定装。

    也就是让模特穿上要拍摄的衣服，配上妆容，试各种造型。到场的人除了广告公司，客户也要在场，以便达成共识。

    但是这次，客户没到场。由林羽童她们敲定，定好的造型发给客户，确认没问题再继续推进。

    要试穿的衣服很多，从外套到内衣，层层叠叠挂在衣架上，形成一堵布制屏风。

    上午9点，林羽童和顾姐最先到了，和服装师沟通要搭配的衣服。

    堆成山的衣服，顾姐犯了嘀咕，虽然样式繁多，但要找到合适的配色有些困难。

    这当然是衣服设计的问题，空有造型但不考虑穿搭色系。

    她们在衣服堆里钻来钻去，最终确定几套穿搭：钓鱼背心加短裤、越野跑长衫长裤、登山羽绒服和长裤，以及都市漫步休闲衣服。

    就在林羽童和顾姐挑衣服挑到胳膊酸痛，好不容易凑出几套的时候，孟朗朗才姗姗来迟。

    她知道自己晚了，特意踮脚溜边走。

    “孟朗朗，你还知道来啊！”林羽童一眼看到她，朝她大喊。

    孟朗朗被抓包，夹着头灰溜溜走过来，楚楚可怜地说：“姐，对不起······”

    “衣服我和顾姐都弄完了，你才出现。怎么不等到太阳落山才来呢？”

    小姑娘嘟着嘴，委屈巴巴的，不讲话。

    “算了，你联系下模特，问问他到哪了。”生气也没用，不如把力气花在工作上。

    “模特？”孟朗朗眼里闪着困惑。

    “就是叶恒祯，工作信息你是一点没同步啊。”林羽童一边给衣服拍照，一边问，“你有他电话吗？这个地方不好找，我担心他迷路。”

    “没有。”

    “我把他电话给你，你问一下。”

    孟朗朗拿到电话后按照林羽童吩咐的去做了。

    影棚所在的地方是个老厂房，如今被翻新成了创意园区。

    叶恒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开着车从大门进来，导航给的路线不够明确，七绕八绕才进来。

    孟朗朗守在影棚门口，看见那辆阿尔法罗密欧停下，叶恒祯从中走出来。他穿着宽松短袖衬衫，还打了个随意的领带，下身是户外短裤和徒步鞋，是个略带野性的city boy。

    “林羽童呢？”他问孟朗朗。

    她推开影棚大门说：“在里面，大家都等你呢。”

    叶恒祯跟着走进去，一手插袋，一手遮在额前，四下张望找他熟悉的人。乍一看，随性放松像个专业的模特。

    顾姐见到，碰碰林羽童：“这就是你找的人？”

    “嗯，怎么了？”她看着顾姐，担忧叶恒祯无法满足要求。

    “我放心多了，像模像样的。”

    得到资深美术的肯定，林羽童踏实多了。

    招呼叶恒祯过来，告诉他：“等会你上个妆，试穿这几套衣服，我们拍下来给客户过一眼，没问题的话过几天进入正式拍摄。”

    叶恒祯以局外人的身份见过她工作的样子，但作为当事人和她共事还是第一次。

    他是小麦肤色，正好符合户外运动人群的形象，加上寸头，把几套衣服穿出一个新高度。

    钓鱼背心他穿着还不够，又加了顶灰色遮阳帽，看起来怡然自得，一出手就能钓上几条大鱼；越野跑套装看起来就是常在山里跑的野人，恰到好处的肌肉似乎在说“你跑你也行”；最麻烦的是登山羽绒服，稍不留神就显臃肿，但他个子高就把衣服撑起来，像个老牌登山客；最后都市漫步就是他的本色。

    旁人看见这些造型，会觉得“他穿好看我也想穿”，消费主义层面上蛊惑人心，通俗点说是有带货能力。

    下午3点，这些服装都拍完了，整理好发给客户，所有人等在原地，静候客户反馈。

    没过多久，传来客户消息。说造型不错，但还要补拍一套内衣的。以及，多做几组动作。

    林羽童和顾姐面面相觑，内衣也要拍？这和说好的不一样，穿内衣袒胸露乳，有些模特会介意，如果不同意，可能整个拍摄都要推倒重来。

    这个增加的需求，有点难开口，只好由林羽童沟通。

    叶恒祯拍摄完毕，不知道要做什么，躲在影棚一角无聊地看美股和海外投资信息。眼前突然多了瓶水，抬头看，林羽童冲着自己眯眯笑。

    他托着下巴，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干嘛？”

    “有个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她面带羞赧。

    叶恒祯心悸，大胆设想她要向自己表白，但很快扑灭这个念头。心跳恢复平稳，定了定神说：“如果不当讲，你都不会开口。”

    她咧嘴尬笑，试图减缓需求的唐突：“那个，等下要拍内衣，你能接受吗？”

    他皱眉：“拍内衣？为什么？”

    “客户临时起意，我们也没办法，听命行事。”

    “你介意吗？”他突然靠近，附在耳边说。

    林羽童用手指着自己：“我？我介意什么？”

    “之前我和你差点···”他存心喷出热气，每一句话都带着诱惑，“猜你会不会想一个人占有我，拍内衣的话，就所有人都看到了，你会在意。”

    “你在说什么！我干嘛要占有你？不要物化自己！”林羽童急得喷出唾沫，“哎呀，不好意思，喷到你脸上了。”刚要伸出手为他擦擦，又觉得不合适，便收回手说：“你自己擦吧。”

    叶恒祯摸了摸脸，是有点湿湿的，可心里更潮湿，她没一点占有欲，都是自己在单相思。

    心灰意冷答应：“没问题，拍吧。”

    得到他的应允，林羽童招呼顾姐，进行下一步工作。

    由于是内衣，私密性强，大剌剌穿着内裤在影棚乱逛难免不雅，林羽童找了件浴袍给叶恒祯，叮嘱他换好衣服后套上。

    待叶恒祯换上内衣，在聚光灯下把浴袍一脱，在场许多人看得眼珠发直。

    孟朗朗悄声向林羽童讲：“姐，原来你吃这么好。”

    她白了小姑娘一眼，这副□□看太多次了，视觉早已免疫，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拍才好看。哪怕他只穿一件，也和顾姐商量还有什么能改进的。

    这边两人谈事，那边孟朗朗往前一步，和叶恒祯聊起了天。

    站在叶恒祯面前，她调皮地问：“祯哥，我可以摸摸你的腹肌吗？”

    “啊？”他没反应过来小姑娘什么意思。

    一句完整话还没说完，孟朗朗的手已经贴在他的小腹上，轻轻抚摸着。

    林羽童说着话，偶一回头看见孟朗朗的动作，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她手说：“你干嘛呢！”

    孟朗朗有些意犹未尽：“姐，你也摸摸看，手感可好了。”拿过她的手，摁在叶恒祯身上。

    林羽童赶快把手抽回来，克制着激动：“别那么不专业，给人添麻烦。”

    “祯哥，你介意吗？”

    “不介意啊，想摸就摸吧。”叶恒祯笑得明媚，毫无顾忌地牵起林羽童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下摩挲。

    顺着肌肉线条，手逐渐下移。

    他的皮肤柔软温热，在这之下，脉搏有力地跃动着：噔、噔、噔。

    血液从头顶手脚、从四面八方涌向这里，又顺着林羽童的指尖，流进她心里。

    虽然在他家里有许多次亲密接触，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第一回。

    她蓦地一下脸红了，暗叫一声“不好”，手指蜷缩，离开他的肌肤。

    这一幕孟朗朗看傻了，从未见过她的童姐这样害羞。

    但她识趣，什么都不说，只是睁大眼睛好奇下一步发展。

    叶恒祯嘴角一抹浅笑，他还没见过林羽童如此慌张。刚才说不想占有，是假的吧。

    “他不介意，我们介意，这是工作。”林羽童强装镇定，把孟朗朗拉到一边，“别让人家以为你我内分泌失调，没见过男人一样。”

    她扭过身，瞪了叶恒祯一眼。虽说给钱少，可他也别捣乱啊。

    叶恒祯看向别处，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和自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