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叶恒祯坐在中间,腿蜷曲着。

    剩下两人分别靠边,好腾出些空隙。

    司机看着坐姿局促的三个人:“前排还有一个座,你们不用这么挤。”

    三人谁都不讲话。

    “现在的年轻人啊······”司机扶好后视镜,“第一站去哪?”

    “龙城路”、“天平路”

    司机滑动屏幕,打算输入目的地:“到底去哪?”

    “先去复兴中路吧。”陆思晓缓缓开口。

    “好嘞。”

    车子开得又稳又快,没遇上急转弯,三个人保持端坐。

    林羽童两手放在膝上,坐得笔直。

    突然觉得手腕发紧,一阵冰凉。

    叶恒祯抓住了她的腕子,毫无感情地说:“和我回家。”

    她甩了甩手腕,挣脱不开,抱怨他:“你干什么?”

    “别动。”叶恒祯讲得严厉,下命令一般。

    林羽童越过他,偷偷看向陆思晓:“不是,我···去你家不太方便吧。”

    陆思晓察觉到她的目光,冷冷说道:“林羽童你虚不虚伪啊?”

    这话是一支箭,扎穿她的心,那些口是心非一点点漏掉,心里泄了气,不敢应声。

    听见陆思晓的声音:“急诊室里,你最在意他。现在倒说不方便?”

    “他为我受伤,我怎么能不在意他?”她强撑着辩驳,“但不用去他家吧,我怕人误会。”

    “怕人误会?”陆思晓轻笑,“林羽童,我还真没看错,你对叶恒祯真不够喜欢,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你闭嘴。”叶恒祯面色冷静,声音听不出喜怒。

    车厢陷入一片死寂,窗外灯影幢幢,落在三人身上,忽明忽暗,暧昧不明。

    一束红光闪过,车子猛地前倾,司机抢灯没成功,脚下一个急刹。

    陆思晓抱着胸,淡漠地看着旁边两人:林羽童一只胳膊护在叶恒祯身前,叶恒祯同样如此。

    可被陆思晓见了,她急忙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

    陆思晓轻哼一声,留下一个眼白,十分瞧不起林羽童这种遮遮掩掩。

    “年轻人,感情的事说不清楚。”司机突然加入他们的谈话,“你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林羽童拍拍驾驶座椅背:“师傅,您安心开车就好。”

    “开了呀,复兴中路到了呀。”

    陆思晓走下车,嗙一下关上车门,隔着窗子讲:“叶恒祯你多吃点药,好好治治恋爱脑。”

    司机小声嘟囔:“轻点啊,拿我车子撒什么气。”

    车里只剩下两人,林羽童的手腕还被叶恒祯抓着。

    她皱眉:“你放开。”

    他撒开手,把手腕放回去,问:“你很在意陆思晓的看法?”

    林羽童揉着吃痛的腕子:“不是,大半夜去你家也不好吧······”

    “你认为我很危险?”

    “没有···”她看着窗外,想不出合理的回答。

    着迷这份隐晦的情愫,舒适区一般。外面风吹雨打,躲在这片欢喜里,十足的安全感。

    更重要的是,没有正式关系里的烦恼和负担。捅破这层舒适的网,她才不要。

    “所以?”叶恒祯挑眉,看着出神的她。

    “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叶恒祯往外挪了挪,和她拉开距离:“陆思晓说对了,你真虚伪。”

    司机停下车子:“天平路到了。”

    他毫无犹豫地走下车,快关车门的时候,俯身冲着林羽童一字一句:“不仅虚伪,还自私。”

    她哑口无言,就算狡辩也来不及。

    比起叶恒祯稳准狠的评价,林羽童更在意拍摄的结果。

    由于出了事故,拍摄不得不中断。出事之前拍的就没几张能用的,只有寥寥几张内衣照。

    顾姐托着腮,林羽童把脸埋进手里,看着空白的汇报PPT,两人愁眉不展。

    重新拍摄来不及了,只能另想办法。

    林羽童刷着手机,想找找灵感。无意间看到一张经典油画《大碗岛的星期天下午》想出个办法。

    她把画面放在顾姐眼前:“我们让名画里的人穿上客户的衣服,这不比模特有效果?”

    顾姐眼珠转了转,觉得有点希望,抄起触控笔画图。

    手快,半个小时就搞好一张,放进PPT给客户评判。

    待到下午,客户返来消息:很满意,请继续。

    不知道陆思晓是否有助攻,但无论怎么样,都很感谢客户,让她们顺利过关。

    几张图片完成,已经到下班时间。

    林羽童的手机“噌”冒出来一条消息:

    【我要搬到你家】

    不消说,又是叶恒祯。想起一出是一出,任性得像个孩子。多说两句,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张:为什么?】

    【叶:我需要人照顾,全身疼】

    【张:给你找个护工】

    【叶:我为你受伤,你得对我负责】

    林羽童只想立即拉黑叶恒祯,这人还得寸进尺了。

    【张:不用来我家,你什么时候不舒服,什么时候喊我,随叫随到】

    【叶:这可是你说的】

    “随叫随到”四个字让林羽童颇为得意,话讲得豪气,像摆平一切的大姐大。

    然而当天夜里,她就后悔讲出这四个字。

    凌晨3点,房间漆黑,只有空调指示灯亮着,像一颗星。

    林羽童气息平缓,睡得正香。

    手机屏幕亮起,急促的铃声传来,像在房间里打了个雷。

    一遍,两遍,三遍,铃声不止不休。

    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在床头柜上摸索。

    “喂,哪位?”她声音含含糊糊,显然还在梦里。

    “我后背疼,喘不上来气。”

    “那你他妈叫120。”

    “你骂我?你说的随叫随到。”叶恒祯讲话慢悠悠的,可每个字都长了手,啪啪啪抽了林羽童好几个大嘴巴。

    “行,我这就去。”挂断电话,僵尸般从床上坐起。

    如果之前对叶恒祯有九成喜欢,现在只剩下两成。

    匆忙换好衣服,十几分钟后出现在叶恒祯家门口,给他打电话:“到了,开门。”

    叶恒祯精神饱满地打开门。

    她两只手揉着眼睛,半个人还在睡梦里,迈进门的时候被门槛绊到,差点跪到地上。

    “你当心点,又不是第一次来,不用行这么大礼。”

    客厅灯未开,他坐在沙发上,一边说话一边握着游戏手柄,屏幕的光照在没有表情的脸上,让人想起孤独的孩子。

    “你还疼吗?”她清醒了几分。

    “不疼了。”

    林羽童捂住脸,遮住不悦的表情:“你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吗?”

    “知道啊,前一秒还疼,你来了就不疼了。”他飞快摁着按键,看不出丝毫不适。

    她五官垂下,愤怒得想甩他巴掌。手抬起来又放下,理智劝自己:与其生气不如回家补觉。

    扭头便走,没想到被他一把拉住,紧紧搂在身前,下巴搭在她肩头说:“别走。是我错了。”

    懒得理他,狠狠踩在他脚上。

    “呃。”他往后退了两步,弯腰抚脚面。

    “你要是欲望没地方发泄,我可以给你找路子。别烦我了,还要上班呢。”她转身便走,轻轻带上门。

    但随叫随到的意思是,这一次完了,还会有下一次。

    下午2点,林羽童沉浸在一页一页的PPT里,手指翻飞,忙着写一些乍有其事的广告宣传语。

    桌面传来震动,顾姐和孟朗朗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毫无动静。

    她俩一齐看向林羽童,她只好停下,拿起手机,看过号码后翻了个白眼。

    起身到茶水间接电话。

    “你又怎么了?”林羽童说话像炸了毛的猫。

    叶恒祯低声呻吟:“呃···痛···我的背半边失去知觉···”

    “我把□□师的微信给你。”她翻出一张截图,发给他。

    “你能不能帮我···我打翻···呃···”明明是求救,他的语气却像即将进入高潮。

    “不能,我上班呢,你自己想办法。”说完,立即摁下红色按钮,结束对话。

    上过一次当了,需要让他再学习一次狼来了的故事。

    回到工位上,林羽童刚敲下两行字,就停下手指,眼神放空,不知道想什么。

    缓过神来,继续写几行,觉得不对,又删掉。

    几个回合下来,PPT就多了两页。

    顾姐从旁边走过,看了眼内容,说:“这什么啊?我觉得不太通顺。”

    林羽童从头读了一遍,逻辑确实有些跳跃。删掉刚才写的,全部重来。

    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一坐在屏幕前,就浮现叶恒祯那张眉头微皱的脸。

    为从这种状态抽离,她喝了杯咖啡,关掉手机。

    尽了全力不去想他,勉强将PPT完成,交了作业。

    和老板开会,看着屏幕,思绪却跑到几公里外。

    老板提问,她说的前言不搭后语,老板听完额头急的川字纹加深。

    顾姐小声问:“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

    林羽童赶忙否认,只说最近没睡好,精神差。

    一到下班时间,她第一个从办公室出来,打车直奔叶恒祯的家。

    走到门口,发现大门敞开,听见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屋里想必有不少人。

    她慌了神,准备打120。

    刚走进去,整间屋子被烟气笼罩,入坠雾中。她被呛到,嗓子闷闷地咳。

    除了呛,还觉得燥热。夏天的烟熏火燎,把屋子变成烧烤炉,炙烤着每个人。

    两个消防员顶着头灯,检查天花板有无余烬。

    半个厨房的墙壁都变黑了,像喷了一层黑漆。灶台和橱柜盖上雪白的泡沫,锅碗瓢盆翻倒在一旁。整个地方一片狼藉,像刚从战场上回来。

    见她进来,一个阿姨一边扇风,一边气冲冲讲:“小姑娘,男友伤成这样,烧饭要烧掉整间屋子。你好歹帮一下呀。”

    消防员也出来说话:“幸好他机灵,摔倒了打119,控制住火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这个女友也不管管!”另一个阿姨也加入到对话。

    “我不是他女友,我是他姐。”她第一反应是澄清身份,而后理直气壮:“再说我这不来了吗。”

    “啥关系不重要,下次早点,他前脚打119,后脚找居委,这才得救。”消防员检查完毕,打开门要走。

    两个居委会阿姨叮嘱林羽童:“闹别扭我们懂,但他行动不便,给你做饭还摔在厨房,差点把自己烧了。多好的男孩,你要珍惜。”

    她面上客气,感激阿姨和消防员,是自己的过错,烦她们费心。

    送走阿姨们,关上门,她神色冷得能把叶恒祯冻住:“你干什么?”

    他坐在椅子上,额头流汗,镇定自若:“想你来,尝尝我的手艺。做到一半,背痛打翻了锅,火势控制不住。”

    林羽童讲不出一句话,只是紧咬双唇,怔怔看他,眼丝红红的。

    叶恒祯见她呆滞,以为被火灾吓到,便指着厨房:“要不要吃我煲的汤?尽力抢救出一碗。”

    林羽童忍回泪水,被他劫后余生的乐观逗笑,刚要骂他没心没肺,却看到他朝自己歪头微笑,纯真得像个狗狗。

    吸了吸鼻,问他:“好吃吗?”

    “你尝尝。”

    她蹑手蹑脚走进厨房,地面铺了一层灰烬,一步一个脚印。

    台面一角有个小锅,透过玻璃盖子看到里面煮到烂熟的食材,汤只剩下锅底一小份。

    连汤水带食材一起倒进碗里,端出来走进客厅,可没有桌子能放下,又端了回去。同时喊上他:“一起吃吧。”

    叶恒祯顶着背痛,一瘸一拐走过来,每一步都艰难。

    她伸出手想扶,他却扬扬手:“快喝汤。”

    汤微热,抿了一小口,发现甜鲜至极。从未吃过如此鲜美的汤水。

    “好喝。”又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

    他眼里有极浓的爱恋,将她包围。

    她盛出一勺递出去:“你要不要来点?”

    他摇摇头,推回去。

    “一碗汤不能收买我。”她一边喝一边说。

    “从没这么想过。”他每个字都沾着欢喜。

    她把汤里的鸡块细嚼后咽下:“看来你跟孟朗朗说的是实话。”

    他挑眉:“什么实话?”

    “说自己留过学。”说完,碗已见底。

    “你怎么判断的?”

    “做菜这么好吃,都知道留学是一座巨大的新东方烹饪学校。”她一边说,一遍扫视凌乱的台面,不确定水龙头能否正常工作。

    “找什么呢?”

    “你家水龙头还能用吗?”她指指蒙上一层灰的水槽。

    叶恒祯轻碰开关,水通畅地流出来。

    她把刚才那只碗放到水龙头下冲。

    叶恒祯一把夺过来,把她赶到一旁:“我来。”

    林羽童碰了碰他的背,痛得他缩起来,碗哐当一声掉进水槽。

    “对不起啦,你需要休息。”她挤出洗洁精,把碗洗干净,“你去床上侧卧,好得快些。”

    他不怀好意地笑:“你的意思是,让我在床上等你?”

    林羽童往他身上泼水:“你要是改掉开黄腔的毛病就完美了。”

    水落在地面,混上灰尘,变成泥点子。

    叶恒祯环视这一团糟的地方说:“恐怕我要另找个地方住了。”

    “是呀,你还要给房东解释,说不定还要赔钱。”她擦干手,把碗放好。

    他转转眼珠,略带迷惑地说:“什么房东?这是我自己的房子。但也要重新装修。”

    年纪轻轻买一套市中心的房子,人不可貌相啊。

    林羽童思索着,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立即反应过来:“你住我家要交房租的,房租很贵。”

    “我没想这么想过,”叶恒祯笑得暧昧,“还是说,你想让我住?”

    “不想。”

    他忧心忡忡:“我万一在别的地方摔倒、烧着自己···说不定,再看见我就是盒装的。”

    林羽童发现叶恒祯画了一张道德符咒,贴在她身上,效果是一拒绝他就良心有愧。

    况且,他还用一双可怜兮兮的狗狗眼看自己。

    她决定投降,深思之后说:“你下周来我家住吧。”

    “真的吗?”他开心得就差转圈圈了。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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