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姨在客厅里来回走动,心乱如麻,眼看着天已经黑了,瑜珏还未归家,外面下着这样大的雨,打着这样骇人的惊雷。
她不停地打电话,瑜珏未曾接听过,霍先生也忙于工作电话占线。她想着瑜珏没有带伞,又不回信,是不是出意外了,急得团团转。
终于,打通了一个电话,对面传来霍先生略有些疲惫的声音:“怎么了,有事么?”
霍肃刚结束视频会议,闭眼轻揉眉间,准备回家。
“温小姐还没有回来,打了很多电话都不接,她也没带伞......”
霍肃霎时清明,来不及联系司机,直奔地下停车场:“她出去多久了?”
“从一点钟出去就没回来。”
“你现在让管家调监控,继续给她打电话。”
车辆疾驰在暴雨中。
他转动戒指,瑜珏不是任性玩乐的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断联时间不足以报案,而他同样不能利用灰色产业的人脉来找人,否则就是为温瑜珏的未来埋下巨大隐患。
他暗骂。
雨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频繁的雨刮器如同他急躁的耐心。
在直通霍宅的大道,远远看见地上一个身影,霍肃心惊停车,疾步过去捞起她,抱在怀里。
毛衣被打湿了个彻底,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腰腹有红色浸染,霍肃心脏都在颤抖,把她抱进后座,查看伤势。
竖向的血口子,不止一道,所幸不深,出血量不大。
霍肃理性地判断,感性上心都要跳出来,恨不得立马把人送进手术室。
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打电话叫私人医生,吩咐李阿姨准备干净衣服,药物。
他抱她在怀,匆忙地进屋,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床上。她那么脆弱,仿佛轻微抖动便会使她丢掉性命。
温瑜珏意识苏醒过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思维缓慢地理清逻辑,痛苦开始浮现。
胃中泛起恶心,冲到洗漱台呕吐,可惜空无一物,不能稍作缓解。冷水让她彻底回归现实,思绪彻底清醒,却只有痛楚。
没有力气继续支撑,她跪倒在地,侧躺在冰凉的地板上,骨头隐隐约约泛疼,崩溃地流泪。
李阿姨正端一碗粥上楼,粥中有细碎的黄瓜,瘦肉,放了一点点味精提味。粥旁是一小盘炒鸡蛋,油不多,正有烫的温度。
她听见房中传出隐忍不住的饮泣声,心中一惊,赶忙查看。
只见温瑜珏蜷缩在地上哭泣,她心疼的赶忙将其搂抱进怀来,极担忧,眸中也泪光闪闪:“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来,起来,地上冷得很,别冻坏了。”
温瑜珏已没有理智,任李阿姨将她从地板上扯起。
李阿姨环抱住温瑜珏,姑娘温凉的眼泪落在她脖颈,她心也跟着疼痛:“是不是哪里痛啊?跟阿姨说。”
温瑜珏不言语,紧紧搂住浮木,她已是洪流中孤单的落水者。
一如雏鸟,最孱弱的一只,其余的都飞离了,只她在巢穴边缘焦急恐慌地踱步,而她们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常觉得自己的死亡不必令爱人们痛苦,因死亡是自然的,她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爱人们的死亡却是她不敢想象,难以承受的。
然而不敢想象的的确不必想象,已皆成了现实。
千恨万憎盘旋在胸中,到嘴边只有无奈的质问:“为什么?凭什么?”
无力。
宇宙到底有怎样的神秘之物在暗中编写命运?
憎恨。
时间走到深冬,温瑜珏盖齐笔盖,倚住阳台门框,她看着灌木上覆着的薄雪。
痛苦已成平静的波涛,心情还是寂寞。
桌子上除了教辅资料、纸笔干净无物,什么照片都没有了。
她将头靠在门框,静静观赏纯白的世界,雪还在下,很安静,没有任何杂声。
烟花被管制,新年难免凄冷,况且这片区域住户甚少。
这段日子以来,她从未感到烦躁、急切——那曾经的常客,只是呼吸总是冷的。
雀噪处还是有的,三只鸟雀在枝头蹦蹦跳跳,两只霍然飞走了,徒留落单者满树飞窜不知所措。
她合眼。她想,伤痛总会过去的。却不问自己:为什么将照片藏起不敢再看?
霍肃站在走廊中,被墙壁的阴影遮盖,他望着她,望着融入雪景的她,垂眸低叹。
温瑜珏呼出一口气,决意不再轻易去想那些事,她干脆利落地关门,转身,与还来不及动作的霍肃对上视线。
她不扭捏,反倒是他有些尴尬,明明并非做贼心虚。
“哥?”
“吃饭了。”霍肃语气自然。
“嗯。”
李阿姨做了好菜,都是温瑜珏喜欢的,糖醋排骨,白灼大虾,清炒时蔬,还有鲜香滚热的汤。
她做饭时总想起姑娘的泪,也想起了早逝的女儿。
温瑜珏还是冷静的,虽不时透露出沉默寡言的意味,但情绪上仍旧自持。
他提议过面见心理咨询师,但被她微笑着婉拒了,于是他惯常担忧着。
温瑜珏知道自己有能力走出悲痛,不过是时间问题,精神上她足够强大,就更不必流着泪向不相干的人复述伤疤,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完全为谁感同身受。
她常伏在桌边,屋外雪越堆越厚,案上卷子越来越高,像三阿哥。
她笑了,为心中窜出来的古怪比喻。
字一个个写,时间一秒秒流,离每一个昨天都越来越远,不必回头,不必回头。
她承认,停笔时总会猜想那些燃尽了的纸条到底有什么样的内容,再摇摇头,不去思索了。
这一生,那永远的谜,不会得到结果。
冬季到了最浓厚的时候,窗外飘着鹅毛大雪,永恒不停歇。
客厅多亏中央空调,暖和得像童话世界,只差噼啪的壁炉声。
温瑜珏口渴,将茶几上的茶水喝了大半,盯着电视上播放的财经新闻,字正腔圆的发音连续不断输出,春联,剪纸,还有几串火红的小灯笼让硕大的房子充满年味儿。
阿姨们春节期间带薪休假,霍肃此刻正在厨房忙碌。
温瑜珏动了动被束缚在厚实红绒袜的脚趾,有种安全感,这几天不写卷子,她也自在。
厨房门口探出半个人来,霍肃被稍显鬼祟的身影逗笑了。
温瑜珏扯扯后脑勺的头发,不明所以地眯起细长的眼,鼻子嗅辨香味。
“好香。”
“嗯。”霍肃认真地翻炒鱼香肉丝,“来尝尝饺子熟了没有。”
嘴皮被烫到,呼呼吹气,飞快地说:“熟了。”
霍肃眼中含笑。
他做的菜实在是太好吃,温瑜珏将肚子吃了个滚圆,分明不是贪多的人。
嗯,可真是贤惠啊,温瑜珏暗暗喟叹。待她洗干净碗,霍肃已将蛋糕摆在桌上。
温瑜珏看到不解:“饭后还吃蛋糕吗?”
“你忘记了?生日。”
她惊诧,随后尴尬道:“你的生日吗?对不起,我没有准备礼物......”
霍肃满目柔和,将纸做的王冠放到她头上。
“噢,我的生日?我忘了。”她恍然大悟,微笑起来。
“来吧,吹蜡烛,从此愿望心想即成。”
跳动的烛火照映在脸上,四周都是黑暗,唯有眼前之物真切,唯有眼前之人陪伴身边,难以抑制地产生纠缠的依赖。
温瑜珏收回目光,闭眼,心中冒升起危机感,告诫自己:人心最爱变幻,这世间无人可以依赖。
三个愿望。
她双手交缠,许愿。
第一个:祝我独立自由永不依恋。
第二个:祝我辉煌熠耀永不止歇。
第三个:祝他成功如饮水,顺遂似天成。
蜡烛熄灭,一片漆黑,九点钟的钟声敲响,她想起那个十二点钟的夜晚。她向自己承诺,对他的真心永存,倘若他不伤害,不背叛。
“今后你必定心想事成。”
沉静低哑的声音带着祝福传来。
“承你吉言,谢谢。”
纸墨横陈,霍肃握笔行字:“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锋利磅礴。
霍肃思索,霍佑坚信霍肃在核心产业扩展上暗动手脚,已然在海外创建脱离霍征嵘权利的板块,他必定将消息透露给霍征嵘,以此离间人心,霍征嵘疑心深重,应该早就着手调查。
可惜信息来源七分真三分假,一场精心做的局,不仅可以让霍肃从已然揭开序幕的权力斗争中抽身,还要向霍佑泼一盆脏水,管他是个什么死法都洗脱不清了。
“佑”字在纸上,一笔倏地横贯。
霍肃指尖把玩着报废的窃听器,明日他将参与演出,与他亲爱的兄长同台竞技,一较高下。
他挑眉嗤笑,暗道可惜,可惜兄长连剧本都拿错了,明日,他将亲手向父亲递上一份诚意十足的敬礼,便可隔岸观火,坐看虎斗。
还要感谢霍佑的谨慎,再派那故作天真的蠢货来拍摄“保密文件”。只是辛苦瑜珏费心思忍耐恶心同那小孩虚与委蛇,上演友情大戏。
暗暗的兴奋充盈了胸膛,心脏愉悦地跳动,他的棋局风云变幻,一波收割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