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姐姐和妹妹谁才是玩家?”
“姐姐是队长，队长应该是玩家，所以姐姐是。”金丝眼镜笑着回了黑框眼镜小许一句，视线略过刀疤刘，提及的却是羊女，“张小姐有没有更多的见解?”
被叫到的“张小姐”出人意料地抬了头，“我并不知道谁不是玩家。”
她精致且非人的暗色瞳孔中倒映出在座各位的身影。
七位玩家，八张椅子，只落座四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隔了一个座位坐下。不难看出，他们彼此间十分生疏。
所以在她看来，自己没有必要回答黑框眼镜许的问题。
小许的问题并非空穴来风。
玩家团队分别由林、顾、许、刘、张、风、陈七个姓氏的成员组成——可能这样更便于区分。所以不会出现两位林家人都是玩家，顾是副本npc的情况。
至于小许是怎么知道玩家姓氏不同且唯一的，答案是异能。
异能——一种能让玩家“上天入地”的特殊能力，就像寻常游戏中的技能一样，玩家升级打怪都十分仰仗异能，反过来异能的提高也依赖打怪升级。
但异能的本质属性是后天所不能改变的，就像你种一棵桃树，无论它劈多少杈，抽多少芽，结的果也不会是苹果香蕉梨子。
“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游戏规则中这样简述。
关于羊女这一类的异能有一个小众的知识，很巧，金丝眼镜曾经背过。
当玩家身上属于人类的特征逐渐褪去，就会被虚域的混乱拉扯和吸引，慢慢靠近那种“生物”——
所以，这一类玩家在副本身份上会与npc极为亲近。但现在最接近npc的，是队长和她的未婚夫。
方才金丝眼镜回答姐姐是玩家并非胡编乱造。
在某些副本中，游戏确实会择定一位玩家担任队长。他见过很多次，这些队长往往都具备着实力绝对出众、聪明以及领导能力强等优点——金丝眼镜不免好奇起这次的队长，是怎么一副非人且强大的模样，会不会是三头六臂，牛头马面，力能移山……
如果暮寒能读到他的所思所想，大概会幽幽地说一句:“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引得揣测的，还有队长的未婚夫。那个人，应该不会让他失望。
看得出来，金丝眼镜是一个表面上很有礼貌的人，羊女开口后就把目光挪到了她身上。
在一个人说话时看着对方，应当算得上是一种礼貌。
羊女确认了一下，这可能是在释放一种友好的信号，表明想交流的意思。原因可能是，他认识自己。
她在玩家中挺有名气，不只是实力。
“羊女”这个名字在雇佣榜单——收取高昂的保护费用帮助有需求的玩家通关副本的榜单上赫赫有名。
因为她的任务完成率是绝无仅有的百分之百，这意味着，经她保护的所有玩家都在副本中活下来了。
令人惊叹！
金丝眼镜所在的组织曾调查过“羊女”的信息。性别女，二十岁左右，净身高一米七五，擅长武器长鞭，参与副本数量未知，过往经历未知。
姓名未知，只知道姓张，和她在副本中的姓氏一样。
不是所有玩家在副本中的姓氏都和自己的真实姓氏相同。但多少有些关系。
金丝眼镜，也是程，在副本中姓陈。他往后靠了靠，贴在椅子靠背上，心里回了一遍信息。
“玩家在游戏中的姓和地球上的真实身份有没有关系？”
【亲爱的玩家，我们没有离开地球。】
暮寒问出了声，这让系统有些摸不着头脑——片刻之后，它意识到，暮寒是在和小白对话，也就是和那条小狗对话。
暮寒也意外到了，打算往前翻页的手一顿住。
没有关闭自己和系统间的沟通渠道，确实是为了试探系统，不是疏忽。
这个自称系统的家伙，能够读取自己在非内心环境中说的话，她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它”知道这个副本中的一切玩家动向，那么自己为了回避监视，关掉“对话框”的举动就毫无必要了。
更重要的是，监视可以是双向的。
就是……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得到“我还在地球上”的答复，这可真是个惊喜啊。
出人意料的，她没有像之前一样追问系统。
小白很给面子，不知道听懂暮寒的话了没有，汪汪叫了两声，真是处处有回应。
桌上的笔记摊开在留有最新墨痕的那一页，内容正是这次团队行动，片段如下——
【收到多名客户报案，欢缘小姐的仿古特色民宿存在不良经营行为，已受理。受理人：林若月审批人：林若月】
【第一条:多名旅客在住店期间被噩梦惊扰，醒后精神状态不佳，离开民宿后不再做梦，仍长期处于低迷。恐被魇兽吸□□气。】
【第二条:近来失踪人口数量上升，业内人士推测失踪地点位于古楼附近，作案人疑为民宿中工作人员。此条待查证。】
【一经核实，立刻处理，请注意自身安全。】
“人员失踪非魇兽所为，如果真的和这家民宿有关，可能是妖邪利用人命修炼，甚者，有人恶意豢养妖邪。案情极重，绝不姑息。我和伙伴们商量了一下，接取了本次任务。”
“我们伪装成普通旅客住入民宿，确认过了，这里有强烈的妖气。为了更深入的考察，办理了老板倾情推荐的七日游，钱由我先垫着，完成任务后统一报销。他们都很开心，行吧，开心就好。”
“我的未婚夫身上有伤，我将他安排在隔壁照顾他。这家民宿的风格我很喜欢，他说可以把积蓄留给我，以后买一栋。笑话，我自己买不起么，确实，买不起。××探头过来说，那感情好，老大你买一栋退休住，空出来的房间留给我们啊。挺好的想法。”
最新的笔记到这里就结束了，暮寒在纸上轻轻揩了一下，墨痕早就干透了。不知道是真的手写出来的，还是游戏伪造的，字迹像是完全出自她手。
后面的空白刚好衔接前不久的剧情，想到这里，暮寒把笔记本往回翻了几页——全部被打上了乱码。更多的纸页滑过手指，一样的乱码。
“啪——”极轻微的一声，暮寒合上了笔记本。
“我”是林若月，是暮寒，“未婚夫”是顾先生，是我的临时队友，“伙伴们”是其他几名玩家，那么，“我”妹妹呢?笔记里半个字也没有提到林若雪，忘了写么。
她低垂着眼，这份笔记读起来有种莫名的奇怪，一时找不到确切的语言描述。第六感拿捏着她，将这份奇怪和那个形貌有七分像她的“人”联系起来。
本子被放回原位，这算是暮寒在房间内找到的最有价值的东西。
她弯下腰，摸了一把小狗头。小白的尾巴摇得更欢快，它自打见了暮寒后就兴奋个不停。但暮寒现在陪不了它，她要出去一趟。
屋内比较安全，顾先生的来信中也提到了这一点。窗户是紧闭的，确认完了。
暮寒也和顾先生一样出了房间，现在还待在屋里的只有第七名玩家。
第七名玩家正以矫健的身姿倒吊在天花板上，一头火红的秀发因重力下垂。她暗自后悔，怎么没把头发盘起来。
地上，躺倒着一个水淋淋的旧木桶，里面装着半个人，这简直是一具干尸，不，水鬼。
灰褐色的皮肤，像是从水井里面爬出来的枯树，裹满了青苔，还在滴水。凤朝阳只能尽力把它想象成枯树，减少自己的害怕。
在“林”和“顾”避开众人视线失踪的时候，她万分期待有一个人能发现自己，哪怕是见到自己这样狼狈的姿态也没有关系。
尽管她心里清楚，水桶里那个初具人形的半截水鬼无法对她造成任何物理意义上的伤害。
风，很少见的姓氏。程在心里低喃了一句，他一时联想不到这个姓氏的玩家，可能是对方极擅长伪装和藏匿。
这更让他升起了好奇心。
现在的状况是——
羊女，这张餐桌上除他以外实力最高的玩家，A级玩家。小许，A级玩家。刀疤刘，A级玩家。
这个副本的难度已经超过A级。
游戏内不成文的规定:玩家实力与副本难度相匹配。但个体之间总有差异，强弱之分。所以，剩下的三名玩家中一定有S级玩家。
S级玩家寥寥无几，他不会一点都不认识。
“大家先用餐。”
金丝眼镜笑着，对小许点了下头，“你也吃吧，不用算我这份了。”
羊女锐利的眼刀扎了过来，她不善地开口:“你去做什么？”
我去关心队友了……这句话在他的舌尖绕了一圈，开口时变成了:“送饭。”
羊女把头又低下了，不理会金丝眼镜拉椅子离开的动作。
“需要打包一些……”
金丝眼镜摆了摆手，向门外的某个方向指了一下，“我去厨房打包几份饭菜。包食宿自然不要白不要。”
小许看着金丝眼镜施施然地离开了，他也不好再找出些话茬来聊天，端了碗闷头吃饭。
“陈”是随手一指，还是真的清楚厨房的方向?他们都不知道。
民宿，二楼。
一个身影轻手轻脚地从房间里摸了出来，退到走廊上，壁上微弱的烛光把她的影子照的粗短且模糊。
不是别人，正是暮寒。
她在转角前一小段距离停住，影子完全收在阴影中，静静地听了一会。确认没有响动后探出一只眼睛。
不消片刻，她就走到了另一处住房的走廊间——他们一行八个人的住所是分开的，也对，一间房的空间都如此大，八间房放在一起恐怕安排不下。
令人不解的是，林若雪身为林若月的亲妹妹却住在另一边。
默默注视着暮寒的系统并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如果它知道暮寒要去“林若雪”房间，指不定会怀疑自己错过了什么。
它肯定没有透露副本情报。
真相也很简单，在“顾先生”写的那封 里。他把这座古宅的内部构造图告诉了暮寒。并非本意的是，那枚保密性极强的信封把游戏系统也防在外面了。
这里的环境很奇怪，看起来阴冷，但暮寒穿着短袖走了半天也没有感知到一丝凉意。
她看着一扇扇紧闭的房门想:我穿越前应该是夏天——
轻微的响动从走廊口传来，惊得暮寒瞬间做出反应，几步并作一步地挪到了最近的门前。
光亮处隐约可见一个不完整的影子，暮寒一闪身扭进了门内，彻底看不见外面的动静了。
眼下，她最担心的不是外面的“人”有没有发现自己。
青面獠牙，相貌丑陋至极——这是暮寒的第一印象。
一个绿色皮肤且没有毛发的人形生物扎开双腿，半蹲站立，双臂下垂且紧绷，弯成一对括号。
它直愣愣地面对着门口，同样面对她。
这间房屋没有窗户，没有点灯。
暗得吓人的氛围中，青色怪物绿得让暮寒产生了它的皮肤在反光的错觉。如果真的有东西反光的话，那也应当是它手里白亮亮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