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静了，空间像是被塞满了棉花。稠密的环境中，暮寒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心跳声。

    青色怪物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时间好像被慢放了，久到暮寒快怀疑它的眼睛已经在长期昏暗的环境中退化了。

    不知道它听没听过“敌不动，我不动”这句话。不过，相比之下她这个外来者更像是敌人。

    右前方是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只长脖细颈花瓶，里面没有花。

    如果怪物冲过来，她会跳到桌子上——暮寒估计了一下，距离可行，桌上的空间也足够开阔——桌子的质量看起来不错，应该不会塌。

    危机感愈发明显，如芒在背，暮寒感觉自己的感官好像沉入了一个更敏锐，也更模糊的世界。

    “唰——”

    一时间分不清谁的反应更快。

    波涛暗流，汹涌集聚。利风凝成实质卷过身侧，擦过暮寒的发丝。

    无限放慢，放大——超长的利爪从斜上方向她原本的站位攻去，那是一双有手指长，银色的爪子，表面光滑得能倒映出她的侧脸。

    暮寒一把抄起桌上的花瓶，重重地砸下去，砸在青色怪物的脑袋上，发出巨响的“砰——”的一声。

    花瓶碎了一地，瓷白的破片散落得到处都是。

    气氛紧张得暮寒都不敢大口喘气，心跳也明显加快，血流在身体里循环往复……引导着她进入了一种亢奋的状态。

    她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地上的两只怪物。

    没错，两只。发起进攻的不是站着的那只，而是一只突然出现在天花板的青皮怪物。

    它看起来比握着匕首的那只更加瘦小，也更擅长藏匿，武器不意外就是那双利刃。

    那一击的威力不小，小的那只青皮怪物现在还趴在地上，晕头转向地直不起身。

    大的那只匕首怪好像被激怒了，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像一只老旧的风箱。它挥舞着匕首冲上前，直到被打倒在地。

    【仅提供三发子弹，每枚子弹的刷新时间为十二小时(现有2/3)】

    【一枚子弹正在刷新中。】

    暮寒右手握着队友给的【命中之枪】，枪管里刚刚打出一发子弹，毫无疑问，杀伤力巨大。而且静音易上手，心念一动，子弹就自动调整了方向。

    匕首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约莫是死了。

    别怪她不确定，因为匕首怪现在被打上了厚重的马赛克，连带着躺下的地方四周都糊上了绿的，白的，黑的方块。

    各色方块动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播报声在脑海中响起——

    【玩家小白击杀 怪物兄弟·兄（游戏特别备注：面向副本全体玩家播报，已为您模糊昵称。）】

    【怪物兄弟·兄：怪物兄弟·弟的哥哥，二者相伴相生，感情浓厚。它肉身强悍，以怪力著长，右手中的匕首坚硬锋利且附有剧毒。】

    【危险等级评估:中级】

    【信息收集至《《小白的击杀图鉴》，《怪物图鉴》】

    怪物哥哥确实是死了，大家都知道它死了。

    被暮寒杀死了。有的人不知道是她杀的，但有的怪物知道。

    那只拥有利爪的绿皮怪物弟弟充满恶意地盯着她。如果不是被打倒在地，早就在她开枪的时候冲了上来。

    但它即使动弹不得，眼中的杀意也仿佛要将她凌迟一遍。

    这样的杀意连系统都察觉到了，“紧张”地在脑海里提醒她——其实在意识的对话中，感受到的系统对话也是没有波动的、分辨不出不出情绪的。

    所以，“紧张”是暮寒基于当前境况的判断，是一种敏锐的直觉。

    【怪物兄弟·弟的特长是化作雾态进行藏匿和攻击，受重击状态下暂时无法恢复雾态。】

    言外之意是，尽快动手，不要错失良机。

    暮寒应了系统的话，把黑洞似的枪口对准了地上的怪物。

    枪是好枪，几乎摒弃了现实世界里枪械类武器的弊端，诸如换弹、消音等。不会发出“咔嗒——”声，或是闷闷的响声。子弹打进比瓷器还硬的头里，比针扎进肉里更小声。

    但花瓶砸脑袋的巨大动静真是太清脆，太响亮。也不知道这里的门窗隔不隔音，左邻右舍会不会发现这一场暴行。

    暮寒看不见的视角里。

    【玩家XX击杀 怪物兄弟·兄】——在所有玩家脑袋里都响了一遍。

    这带来的震撼效果是明显的，一个未曾谋面的玩家就此树立起了高大的形象。

    餐桌三人组的心情各有各的复杂，在听到【玩家XX击杀 怪物兄弟·弟】的时候，小许震惊得抬了头，刚好看见羊女和刀疤刘不算太好的脸色。

    羊女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默默地把头低下了。

    【仅提供三发子弹，每枚子弹的刷新时间为十二小时(现有1/3)】

    【两枚子弹正在刷新中。】

    【玩家小白击杀 怪物兄弟·弟（游戏特别备注：面向副本全体玩家播报，已为您模糊昵称。）】

    怪物兄弟·弟也死了，地上又多了一团绿色的马赛克。空气里压抑且低沉的氛围似乎也随着它的死一扫而空。

    死者信息很快出现在游戏界面中，压抑感消失不是错觉，它的死亡带走了雾化消散在空气里的小粒子。

    这一点也不科学。不科学的地方多了去了。

    暮寒的思维跳了一下，把注意力从面板挪到眼前的两团马赛克上。她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毁尸灭迹最简便的方法是什么？

    既然已经不科学了，为什么不能直接消失……

    时间和怪物兄弟的生命一起流走了——

    暮寒的一颗心静了下来，意识慢慢回拢，轻巧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把枪别进口袋里。

    进门时的动作快过脑子，进门后，暮寒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这间房的房主不是别人，正是她现有身份的“妹妹”，林若雪。

    第四间房，和她的住所一样，最里面一间。房型一致，内部却大相径庭，空旷朴素许多，只摆了两张桌子和三只凳子。

    她踩过那张桌子摆在墙边，四四方方的桌面，毫无雕饰。另一张桌子是更大的圆桌，摆在屋中键稍微有些靠里的位置上，桌面是空的，三只凳子有间隔地摆在四周。

    暮寒正朝屋里走着，门却突然打开了，没有任何准备和响动就向两侧打开了。

    她几近无奈地想，屋子里东西少就罢了，怎么连锁也不挂一把。

    这是一个连贯且没有任何停顿的开门动作，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完成了，但落在暮寒眼里就像慢动作一样。

    她先是看到有光洒进来——外面走廊虽然也很暗，但还是比屋子里亮些。两只手扶在门上——应该不是她进门时不小心暼到的人影。

    她感觉自己有些晕乎乎地想东想西。

    虽然这间屋子很朴素，但门实在很隔音，要不然怎么会一点听不到开门前的声音。

    来者的脸清晰地出现在暮寒眼中时，她感觉自己的脑袋更晕乎了。忍不住想，怎么是他？

    暮寒放下再次举起的手枪。看着进门的顾先生关上房门，放平声音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那个人听到她的话后看了她一眼，淡定地走过来，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

    门口那一小块都是被打碎的花瓶的瓷片，白瓷的颜色使得它们在木地板上十分明显。嗯，还躺着两团绿色马赛克。

    暮寒不知道的一点是，在顾先生看来，那两团马赛克就是它们最原本的模样。她就这样站在一片狼藉之外，目不转睛地盯着着顾先生。

    顾先生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径直走到靠墙的桌边，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白瓶。

    他对着尸体弯下腰，然后抬头用黑色的眼睛看着暮寒说:“时间要加速了，等会直接回房。夜间不要离开你的房间，会有危险。”

    说完就低头了，开始把瓶里的水往青皮怪物的残骸上倒。

    怪物残骸开始融化和消失。暮寒看不见具体的变化，但能听见“水”和尸体接触时“滋滋——”的声音。细致到像是把真实场景都展露在眼前。

    “这是什么？硫酸吗？”

    “化尸水。”

    出暮寒意料之外，顾先生回答了她的话。

    化尸水，她只在小说里听过这个名词，不知道和硫酸有什么异同。但效果确实不是一般的好，只倒了几滴就处理的一干二净。不过这个小瓶子看起来也确实装不了多少。

    顾先生是先处理怪物兄弟·弟的，轮到怪物兄弟·兄时，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在匕首怪手的部位拨弄了一下——

    他扒拉出一枚匕首，捏着把手递给暮寒。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暮寒还是端正地接过了匕首。

    这枚匕首正是怪物兄弟·兄握在手里的匕首，刃上附有剧毒。游戏系统如此介绍这枚匕首——

    【剧毒匕首(B级)】由怪物兄弟·兄身上最坚硬的部分凝炼而成。

    吹毛可断，削铁如泥，世人如此称赞神兵利器。这把匕首也值得这般美誉。刀身涂满剧毒，一旦沾到被攻击者身上就会蔓延至全身各处，可使伤害力翻倍。此毒难解，注意避开。

    暂未得到系统商城评估。

    “暂未得到系统商城评估”，暮寒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次，游戏客服没有给予回应，而是安静地装死。

    暮寒没有多问。因为她现在不太信任“游戏”。

    就凭借几滴“水”，地上的两团马赛克消失得一干二净。顾先生还往瓷片上也浇了一滴，不知道怎么精确到滴的。但暮寒这次看清楚了，像一摊摊雪般逐渐消融至不见。

    大概是暮寒眼里的好奇太重，顾先生把那瓶化尸水也递给她了。

    “嗯?”暮寒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怀着疑惑，在顾先生的注视下接过那只小白瓷瓶。

    这小白瓷瓶大概是系统商城出品的了，尾处带有“以下信息来自系统商城”，品名化尸水。

    【化尸水(D级)】处理你的烦恼，滴滴解君愁。只需三滴！三滴就可以直接分解一位与身高一米八人类相仿的物品。

    以下信息来自系统商城:

    评级:D

    回头客多多，一万积分，绝对值得。

    显而易见，D级的化尸水比C级信封介绍短上一节。

    想到这里，暮寒对顾先生说了句谢谢，“谢谢你的道具。还有信息。”

    她内心还不解的一点是，尸体已经处理完了，把【化尸水】递给她做什么？没有剩下的东西需要处理了。

    “给你。”

    暮寒思路活跃，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先生的意思是，那些道具包括匕首和化尸水都送给她了。

    无功不受禄，让她收下这些物品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并不好拒绝这份对她来说十分珍重，而对顾先生来说或许无足轻重的东西。

    于是轻声说了句:“谢谢前辈。”

    顾先生却突然转头，看着她。

    “游戏提供的报酬应该比不上您给的道具，或许游戏还给了除临时队友以外的奖励。但是，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了，我会来回报你的。”

    顾先生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只到她把话讲完了才开口：“游戏给我的报酬是无价的。那是我一直在找的东西。”

    “如果您不介意告诉我那是什么，我会帮您留意。”

    他黑色的眼睛里有一丝复杂，然后暮寒才意识到那是一份不解。

    他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