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蒂亚斯是个土生土长的不来梅人。他经营着一家酒吧，大概有三十年了。不过到底是不是这样，他也确定不了。

    因为马蒂亚斯已经是个该到健忘年纪的小老头了。

    马蒂亚斯是不须去每日去买份报纸细细研读的。他老顾客自然不少，他只消找个位置一坐，最新消息就直直地飘到他的耳朵里，不想知道都不行。

    “马蒂老板，你今天听没听说那件事？大家伙现在都还觉得不可思议呢。”

    跟马蒂亚斯年纪相仿的老头子笑呵呵地把酒杯举起来，还把手掌竖起来搭在嘴边，似乎这还算得上个秘密：“那个新来的球队主席要给一个不见经传的小球员举行签字仪式，在威悉球场还有见面会！”

    “他简直可以称得上疯狂。”旁边吧台坐着一位颇有韵味的女士，她慵懒地把冰块投进杯里，“愿意把钱铺天盖地地花在这个地方。”

    “年轻人是这样的。《太阳报》不是都把他的成长背景完完整整地公布了？一成年就收到一大笔遗产，他把持不住很正常。”

    老头子挑起话题，哈了一声做了个鬼脸：“我们难道不应该感到幸运吗？这说明我们迎来了一位舍得投入的主席。他说过，超出预算的资金都是他自己支付，这点倒是堂堂正正。”

    “我今天一走出门口，就听见有人在谈论这事。不常见。”

    马蒂亚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他慢吞吞地接着说，但是脸上的笑意藏不住，“所以下午我得去‘湖畔’那边看看，店只能让它孤零零地关着了。”

    威悉球场坐落于不来梅州的威悉河右岸，是一尾被不来梅球迷深爱的“绿色港湾”。

    马蒂亚斯顶着皱纹坐在靠近球场的位置上，象征性地鼓了鼓掌，身后的声浪却一波不平一波又起，把他镇住一霎，仿佛是他这个老球迷犯了错——有眼无珠地把球星认成小孩似的。

    后来马蒂亚斯才发觉，大家都只是在自顾自地乐自己的，一点律动也没有。不过啊，你甭管大家都在高兴些什么，反正目光都不在草坪上正在颠球的人身上。

    大概是因为又一个新赛季到了，不然也没别的解释。

    阿兰·史密斯也对看台上摇摆的、跟一大团海草没多大区别的人群在说些什么，唱些什么，不知情。

    他的德语大概才学到半路上，走不动的。

    辣椒仔只是心满意足地觉得，一个新来的、毫无知名度的球员面对这样的场面，一点坏话也说不出来。而且他也清楚，一向内敛的德国人能做出这样的举动，难得。

    阿兰被波特主席虚虚地搂住肩膀，和气地拍了拍。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合同上留下自己龙飞凤舞的签名。他们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并且哈利脸上的笑容完全落不下去，尽管这个步骤，他们早就进行过一回。

    阿兰·史密斯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合同上他签下的落款，心脏的某个部位被不动声色地滴灌了。或许，归属感与强心剂的原理是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