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买下华轻的人迟迟没有出现,菊香看他看得很牢,仿佛怕他跑了没法给大人物交差。
华轻在楼里待得头上都要长草了,某天清晨,他换上小厮的衣服,混在外出采买的车队里,想溜出去逛逛。
南风解意楼不远处蹲守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道,“这楼里的小厮都比普通人身材苗条,一个男的,身段这么好,勾引谁呢?”
另一个人嗤笑道,“你想尝男人滋味儿就直说,大人让我们盯的那位头牌,你是摸不到了,这种最下等的小厮,多半相貌丑陋没人要,你不信就去看看。”
“嘿,蒙起脸来都一样,我去看看。”
说着那人偷偷跟过去,在采买队伍经过一条小巷时,突然出手,将队伍最末尾的华轻掳了过来。
华轻被猛地压在墙上,惊叫尽数被封在嘴里,他双手被一个大掌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对方在他耳边轻声道,“小美人,哥哥我没有恶意,别出声我就放开你。”
华轻重重地点头,感受到身后的力道变轻,转过身的同时,用力挣了一下,往旁边跑了半米,可对方有武艺在身,很快就将华轻继续压制住。
华轻扭过头像看对方是谁,可谁知,四目相对后,对方似乎更惊讶,“你是……头牌华轻?”
华轻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下意识地摇头,“我不是。”
“不是个屁!我天天看你的画像不下百次,不可能认错,呵,老天不负有心人,我要立功了!”说着,他一个手刀切在华轻颈上,华轻身子一颤,闭上眼,软软地倒下去。
这人立刻扶住华轻,看着倒在自己身上的美人儿,眼中流露出垂涎的目光。
此时另一个人赶过来,“竟然是他,还真是让你瞎猫遇上死耗子。”
“那是老子运气好!”
“行了,手里干净点,这是殿下要的人,我们沾染不得。”
“知道了。”
三皇子府的地牢里,一个灰衣男子被牢牢绑在刑架上,他的脑袋无力地垂着,身上鞭痕错乱,手腕因为挣扎而磨出一圈圈血痕。
“三殿下到。”
地牢外传来报令,旁边的侍卫听到,急忙站起身,从水缸里舀了一碗冰冷的盐水,直直地泼在那男子身上。
身上的伤口在盐水的刺激下,火辣辣地犹如针扎火烤,那人发出一声模糊的痛哼,缓缓抬起头。
正是今天早上偷溜出去恰巧被抓到的华轻。
被抓过来后,行刑之人一直逼问他和四殿下是什么关系。
什么四殿下?
华轻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行刑之人根本不相信他的否认,只一味地严刑逼供。
牢房门外,一身华丽锦袍的三殿下带着贴身侍卫进来。
“见过三殿下。”行刑之人急忙行礼。
“他可说出什么?”三殿下萧钧问道。
“回殿下,此人嘴硬得很,拒不承认和四殿下有来往。”
萧钧冷笑一声,“嘴倒是挺硬,不过以四弟的性格,未必会将真实身份告诉他,来人。”
萧钧往后抬了抬手,贴身侍卫上前一步,捧过来一个卷轴。
萧钧拿起卷轴,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华轻身前,用卷轴的一端抬起华轻的下巴,看了片刻后,有些失望地拍了拍他的脸,“我这四弟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小倌儿,看看这幅画,你可见过他?”萧钧在华轻眼前展开画卷。
华轻抬起眼,画像上的人正是他遇到过两次的黑衣人。
只是画中的人看起来神情不济,面目阴郁,仿佛疾病缠身多年,与他遇到的人气质有些微的不同。
萧钧在后宫与朝堂混迹多年,识人的水平一流,虽然华轻没有答复,但看华轻的反应,他已经有了猜测。
“告诉我,两个多月前的晚上,是谁杀了刘合铜?你和官府说被打晕什么都没看见,但却瞒不过我,刘合铜的尸体上没有泄·精的痕迹,而你,却领了疗伤药,你被上了吧,是谁?是画卷上这个人吗?”
华轻没想到对方调查得如此详细,只能气若游丝地道:“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钧闻言,冷笑一声,“看来不给你来点硬的,你是不会说实话的,来人。”
身后的侍卫首领走上前,萧钧道,“给他尝尝万箭穿身的滋味。”
“是。”
萧钧坐到刑架不远处的椅子上,身边有侍从奉上来的茶果点心。
刑架对面,侍卫首领从行刑桶里挑出来几根约半米长的铁箭,箭身很细,但箭头极为锋利。
他站在华轻身前把玩着手里的长箭,“这几只箭,可以穿透你的身体而不伤及内脏,之前受刑最多的人,身上可以同时插三十九支箭,你说你能撑到第几支?只要早点说出实情,你就可以免受这些苦。”
华轻听着,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此时已经知道,那个面容俊美、性情狠厉的男子,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四殿下萧铭。
没想到百姓口中的残疾皇子,早已瞒着所有人治好了腿疾,并且武功高深,和其他皇子一样在争夺皇宫里那个最高的位置。
他身为小倌,低贱如蝼蚁,无论说与不说,恐怕都是死路一条。
世人都说小倌的骨头比妓女还软,他却不愿为了一时的苟延残喘而出卖他人。
见华轻抿着唇不说话,侍卫首领怒道:“哼,不识抬举的东西!”
在侍卫首领的动作下,一根长箭冒着寒芒刺入华轻的身体。
似乎为了让华轻细细感受利器刺穿身体的疼痛与恐惧,侍卫首领的动作很慢,箭身缓缓没入,精准地避开主要器官,刺穿华轻一层层皮肉。
“呃!”华轻瞪大了眸子,不敢置信般看着没入自己身体的长箭,随后,他闭上双眼,死死咬住牙关,不愿发出任何痛呼与求饶。
第二支、第三支……
华轻身上的长箭越来越多,他疼得双拳紧握,紧咬的牙关几乎抽搐,他觉得自己仿佛在经受凌迟之刑,又仿佛在忍受万箭穿心。
身体极度的痛苦模糊了他的意识,华轻头痛欲裂,他拼命想要想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朦胧间,他听到耳边有救火声,纷乱的脚步声与呼喊声连成一片。
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一个人蜷缩在脏乱的草堆上,全身剧痛无比,他意识模糊地想着,要是那天晚上被烧死在土匪窝,会不会就不用经历日后的这些屈辱与折磨?
“华轻?你怎么样?”
耳边传来呼唤声,声音陌生而熟悉。
华轻缓缓抬起头,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怔怔地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人,片刻后,他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喃喃道:“小妹妹,别怕……”
听到“小妹妹”这个称呼,萧铭心头猛地一跳,思绪被华轻拉到十二年前的夏天。
他被山匪绑走,看护他的人全都被杀了,粗糙的麻绳将他紧紧绑住,把细嫩的手腕勒出一道道红痕,他缩在柴房的角落,心里害怕极了。
这时旁边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小妹妹,别怕,我爹是知府,他肯定会来救我们的。”
当时萧铭年仅六岁,听到自己被认成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更伤心了,泪水止不住地流。
“哎呀,你别哭呀,是绳子勒疼了吗?别怕,看我发现了什么,一块小瓷片!”
……
“走水了!走水了!你们也过来帮忙!”地牢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但地牢的守卫已经晕了,萧铭借着月光,低头走出去。
“就你一个?”管家歪着头问。
萧铭点点头,快速上前一步,抹了对方的脖子,将尸体移到阴影处,又迅速回地牢。
“华轻?”
萧铭轻轻拍了拍华轻的脸,对方已经闭上眼,失去了意识。
当下不是相认的时机,萧铭解开华轻身上的绳索,将人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一只胳膊放在托在脖颈处,另一只胳膊穿过膝弯,尽可能避开上半身的伤口。
萧铭对三皇子府的布局极为熟悉,快速而隐蔽地离开地牢,地牢另一边,火光冲天,他侧目看了一眼,那边无数仆人正在争先恐后地跑过去泼水。
原来,在华轻因受刑而意识模糊时,三皇子的书房突然着火,书房可以说是最机密的存在,很多重要的东西绝不能被烧毁,于是萧钧留了两个人继续看守行刑,他则带着手下匆忙离开地牢。萧钧离开后不久,萧铭一身夜行衣,悄然进入地牢。
萧铭抱着华轻来到偏门,足尖发力,身形敏捷地跳出院墙,将人送到不远处的马车里。
马车里接应的裴淦见到华轻,“这是……死了?”他已经在脑海中想象到三皇子发现了萧铭,召集部下射箭,华轻挡在他身前中箭而亡的场景。
“没有,萧钧给他上了‘穿身之刑’,不过没有伤到要害。”
“萧钧这个小人,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裴淦愤愤道,随后他又感叹起来,“华轻这小倌也是个人物,如此酷刑之下,竟也没将殿下您供出来。”
“你怎么知道他什么都没说?”萧铭挑眉。
“呃,要是他背叛了您的话,如今这里的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吧。”裴淦毫不犹豫道。
萧铭不置可否,他确实在萧钧出现前,就已经藏进了地牢阴影处,刚要出手救人,萧钧就出现了。
他也没想到,华轻竟能扛过萧钧的酷刑,这倒是让他对华轻有了新的认识。
过了片刻,一个黑衣人来到马车旁边,敲了三下门框。
这是他们的暗号。
“东西拿到了。”裴淦道,他们此行除了为救华轻,还有一件重要的是,那就是盗走三皇子府的一个账本,里面有他以各种形式拉拢、贿赂朝堂要员的记录。
萧铭点头,“走吧。”